第 3 章

    陆轻虹走入房间的时候,紫暝正对着窗户看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静谧而又恬静。

    屋里是安静的,安静得可听见窗外传来的萧萧落木声以及黄莺归巢的低鸣。

    这使得陆轻虹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刹那竟有错觉自己误闯了神圣的禁地。

    紫暝似入了迷,目不转睛地看着书,竟未发现陆轻虹的到来。

    “在看什么呢?”陆轻虹开口道,声音温柔如水。

    紫暝吓了一跳,这才反觉来人是楼主,忙拿起书藏在身后,怯怯地望着陆轻虹。

    陆轻虹看着紫暝,有些好笑。身为楼主的她对下人和歌舞伎一向严厉,但对紫暝却一向温和,但不知为何她似乎还是很惧怕她这个楼主。

    “今日的功课可做过了?”

    紫暝点头“嗯,做过了。”

    “这些舞姬当中,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果然没让我失望。”陆轻虹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虽是如此,也切不可自满,要多向前辈请教,今儿师姐可指点了你什么。”

    “没有,玉前辈到是跟我讲了很多关于瑶碧的事。”

    陆轻虹愣了愣,有些惊异,“瑶碧?可是传说中的舞者殿堂?”

    “是啊。”紫暝显是起了兴头,拿出藏在后面的书,原本温柔细小的声音不由高扬了起来,充盈了兴奋与喜悦,“你看这本书,讲了很多关于瑶碧的事呢。传说中啊,瑶碧楚水的那场舞蹈……”

    而陆轻虹却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这些闲书可是要少看的,莫荒废了舞技。”

    被打断了话,紫暝有些失望,“可是楼主,玉前辈说已没有什么可教给我了,我想呆在这里也是无用,所以……”紫暝低下头,沉吟片刻,终于还是把话说了下去,“所以,我想去瑶碧寻找绝世一舞,希望我的舞技可以再上一层楼。”

    “你说什么?”陆轻虹蹙眉,但那不悦之色只存在了一瞬,便又恢复为那慈母般的温柔了。

    “紫暝啊,不是楼主不让你去,这瑶碧只是传说中的一座城池,根本不存在,你又到哪找去。”

    “可是玉前辈去过,说明是存在的。”

    “这……就算是存在的,这一路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且不说沿途的强盗劫匪,你一个弱女子上路,楼主我也不放心啊。再说,你刚夺了心月楼头牌,现在离开岂不自断前程,我也知你不在乎这些,你又可真舍得我们这么年的情份吗?”

    紫暝听了,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定是令楼主为难。自己生为心月楼头牌舞姬,忽然离去定会令心月楼声誉受损。但另一方面,她有不想放弃寻找绝世一舞的机会,左右思量之后,紫暝还是跪在一旁,“楼主对紫暝恩同再造,紫暝今生无以为报,可紫暝真的希望能让自己的舞技再上一层楼。紫暝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供人玩赏的金丝雀,紫暝要的是能真的领悟到舞蹈的真谛和精髓。望馆主成全。”

    陆轻虹皱眉,眼中不悦之色更甚,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紫暝你定是最近累了,才会胡思乱想,不如休息几日吧。”

    但紫暝似铁了心,态度甚是坚决,“我没有胡思乱想,这是紫暝的愿望。”

    “紫暝,你……”

    “若馆主不答应,紫暝便长跪不起。”紫暝抬头凝视着陆轻虹,眼神坚定,毫无怯色。

    “你!”陆轻虹终于冷了脸,双眸发出冰刀般冷锐的光芒,与方才的温情脉脉比起来像是换了一张面皮,“紫暝你莫要不识好歹。莫要以为我平时都宠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莫忘了当初是若不是我,你还是永乐坊的贱民。”

    “这么多年,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当初你舞艺不佳,进不了心月楼我便为你请来善才教导,进了心月楼以后我也是好吃好住伺候着,你不愿接客,我也不为难于你,全部给你挡下了,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公子王孙,竟不知你这般的忘恩负义!”

    “紫暝你给我记住。以前是因为我,你才能像公主一般生活,同样我也可以让你像畜生一样苟延残喘!”

    陆轻虹的声音冷若寒冰,“你最好给我断了这非分的念头。否则,蝶衣就是你的下场!”

    “蝶衣?她的腿……难道?”

    “是啊。”陆轻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温柔而又和煦,然而嘴里却说着冷酷至极的话语,“蝶衣那个贱人竟勾搭了男人,企图逃离心月楼,这般忘恩负义,你说,是不是该断她双腿?”

    紫暝听了,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霎时感到如坠冰窖,接着就听到了门上锁的声音,又听见陆轻虹吩咐下人没有她的命令不许放她出去。

    紫暝只觉得四肢冰冷,蜷缩在房间一角瑟缩了起来,若是在平时定有秋音拿了毯子给她避寒,但此时什么人都没有,偌大的房屋空空荡荡。四下很静,只听得见风吹动珠帘的声音,像是舞者的哀泣。

    蝶衣有着一双修长而洁白的腿,能够跳出各种优美的舞蹈,紫暝曾看见那双腿在盘鼓上飞旋着,变换各种姿态,脚上的链子铮铮作响,一直转到紫暝的心里。

    然而,这双优美的腿却被人齐齐斩断,紫暝仿佛还能看见伤口处血流如注,染红了蝶衣洁白的舞衣。

    难道我也会像她那般下场,不!紫暝惊恐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缓缓开了。门外伫立着一位女子,月色如霜,落在了她洁白如玉的脸上,正是应了她的名字——玉如霜.

    她把一个包袱扔在了地上,手里拿着一笺纸,冷声道:“你走不走?”

    见紫暝还在发愣,她不由急了,“要走就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紫暝忙捡起包袱跟在玉如霜出了门。

    玉如霜塞给了紫暝一张纸。

    “这是什么?”紫暝问道。

    “你的卖身契。”

    跟着玉如霜绕过几道僻静的长廊,紫暝终于到了后院一个小门。横斜的树枝掩着了那扇破旧的门,显然是很少有人通过。

    紫暝推开了门,却踟躇了片刻,又回首看向玉如霜。

    玉如霜见了,平静无波的脸上竟出现了几分恼意,言语中也带着些微嘲讽,“你不想走?莫不是舍不得这里荣华富贵?当然,你大可以留下来,只要你乖乖听话,头牌舞姬的位子还是你的。”

    紫暝急忙辩解,“不是的,只是,我若走了玉前辈该怎么办?”

    玉如霜眼中涌动了一种难得一见的温和,“你放心,我毕竟是她师姐,

    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着,她拿出一块白玉玉佩递给紫暝,“你先到长安,去找江如海,他欠我一个人情,他会帮你去瑶碧的。”

    她沉吟了片刻又道,眼中发出一种难以言明的光芒,黑暗里传来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冰川融水缓缓侵入人的心底,“紫暝,做什么都不要做一个舞姬,进不能借此富贵荣华,退不能凭此明哲保身。但是你决心选择这条道路,就不要轻易止步。”

    紫暝没有料到玉如霜会这样形容舞姬,有些惊异,而这样的话,她却感到分外熟悉,似乎很多年前,也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地说着类似的话,而她当时却是听而不闻。如今再一次听到,她却依稀听出了其中悲凉的意味。

    “还有,紫暝这个名字太过响亮,以后还是改个名字吧。”

    紫暝点点头,“知道了。”

    江楚晗坐在窗前,窗外是欲颓的夕阳,霞光如红色的纱练覆盖了半边天。

    锦衣男子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入,一股酒气混杂着脂粉味扑鼻而来。

    江楚晗不由皱了皱眉,“你又到那里鬼混去了?”

    来人扶着雕花木柱,好容易才稳住身形,道:“来这儿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寻欢作乐吗?”

    说着,他又顺着柱子倒在了地上,“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讨厌这里,为什么还要来这儿。”

    “还不是你们拉我来!”江楚晗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股火气,“我闻到那些脂粉味就觉得恶心。”

    地上的人醉得跟一滩泥似的,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而江楚晗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丝毫没有上前拉他一把的意思。

    锦衣人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索性躺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我也是为你好嘛,在京城,要入乡随俗。不对,你不是在长安人吗?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你早就该司空见惯了,竟会还不习惯。事情不是已经办妥了吗?怎么还留在这儿?”

    “等。”

    “等什么?”

    “等待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江楚晗不答他,看着窗外,天际处一只苍鹰向他飞来,稳稳地落在了窗边。这是大漠里才会有的孤鹰,宽大而有力的双翅上,羽毛整齐地排列着,发着亮光,鹰眼犀利,亮如宝石,透着王者之气。而鹰脚上却系着一条白丝带。他解下丝带,上面写着四个字:王病速归。

    他的手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以低沉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一个重返故土,报仇雪恨的机会。”

    他转过头来,却看见地上的同伴已经昏昏睡去。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声响,是江家仆从的脚步声。

    “进来。”

    “不好了!”锦衣人就睡在离门不远处的地上,侍从来地匆忙险些跌倒。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江楚晗皱眉,问道。

    “不好了,老爷不行了!就剩一口气,等着见大少爷你呢。”

    “什么!”镇定如他也霎时变了脸色,吩咐左右,“收拾东西,既刻回京。”说罢飞似的冲出房间。

    紫暝抓紧马缰,在马道上驰骋着。

    已是到了郊区,天色已暗了下来。四周是层层的密林,月影斜照,像是山中的鬼怪。

    但紫暝还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知道心月楼的人很可能就在追捕她的路上,而如果她这次未能逃脱,等待她的会是最严酷的惩罚。

    山间寒风袭人,灌入她的大氅里,她不由颤了颤,拉缰绳子的手冻地通红,虎口处被马缰勒出了一道血印。

    紫暝抬头望了望那无边的月色,心想还是歇息片刻吧。却也不敢彻底停留,只是放慢了速度,任马托着她在道路上前行着。

    然而,紫暝刚放松了片刻,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身叫喊,声如破石。紫暝抬头看见前方出现了十几个壮汉,每个人提着一把大刀,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像是黑夜里的罗刹像。

    为首的一个人冲紫暝道:”快把钱财交出,可以饶你一命。”

    紫暝心中暗暗叫苦,她为了躲避心月楼的追捕,就走了这道小道,而没有走官道,却不想遇到了这群山贼响马。

    正想着,那群山贼已把紫暝包围,见她不动,上前便要把她拉下马来。

    紫暝一惊,连忙死死拉住缰绳,而经这一挣扎,紫暝头上的帷帽却滑落了,青丝散落,在风中飘扬着,宛若壁画上的女神、一时间四周的贼人都看呆了。

    半响,终于有个贼匪回过神来,“老大,这娘们姿色真他妈不错,不如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领头上前,一把把紫暝拉了下来,就往树林里拖。紫暝一边哭喊一边挣扎,却还是被这贼匪拖出一丈。

    这时,紫暝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回头十几个响马已在一瞬间被击倒。

    来人是个男子,一身劲装,夜色里看不清面容,手里握着的正是击打那十几个响马的武器,却是一把刀的刀鞘。

    抓着紫暝的贼匪,虽还站着,脸上却是惊恐的表情,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猛地放了手,带着那群乌合之众连滚带爬地跑了。

    男子上前,拉起紫暝。紫暝正要道谢,他却转过头,看向后方。

    紫暝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却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架马车,前后跟了一众随从,每个人手持一把珠箔灯,火光摇曳,一明一暗。

    “怎么会事?”马车主人发话,却是个女子,声音柔美,如出谷新莺。

    “回夫人,前面有几个贼匪,已经解决掉了,只是将其打倒,未曾伤及性命。”

    “很好,我们这次出来,切不可张扬。”女子顿了顿,又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是我。”紫暝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女子微微掀开门帘,露出了纤纤玉指,灯光昏暗,距离又太远,紫暝看不清女子的面容。

    “过来。”女子道,声音依然柔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紫暝走到了车前。紫暝以为女子的声音已经够美,然而她有着更美丽的面容,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凝眸含情,顾盼流连。眼角的细纹是岁月刻上的印记,显示了她不再年轻的年纪。但她的美并没有因此缺失,反而为她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风韵:虽风情万种,却不失高贵典雅。

    那女子也端详了紫暝许久,半响才说:“真是个美人。”

    紫暝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她知道她此时定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在这个美丽的女子面前定是相形见绌。然而,就是因为她低下了头,所以没有看见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光.

    “姑娘你是要到哪里去啊?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总是不安全的。这次若不是遇上了我,你恐怕已被那贼匪劫走了。”

    “是,多谢夫人。”

    “不必谢我,你一个弱女子被一群贼匪欺负,任谁见了都会仗义相助。姑娘,你是要去哪里,这么急,还深夜赶路。”

    “长安。”

    “长安,我们也正好要去长安,不如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不再为何,紫暝却犹豫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女子笑道,如新开的洛阳牡丹,雍容华贵之中,带着几分娇媚,“这可不是以前的太平盛世,你这个样子,以后不知会遇上多少危险。我若是没遇到你也罢了,可我既遇见了你,一个弱女子孤身飘零在外,你又叫我怎生放心的下。”

    见紫暝还在犹疑,女子道:“我有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快上车吧。”说着,不由分说,就把紫暝拉上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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