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尸夜游

    子时,扬州城内。

    一打更人右手提着纸灯笼,左手敲着竹梆子,高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赛神仙喽!”

    他沿西北方向走到扬侯府附近,发现前面府门大敞,顿时心生疑虑,于是提灯走过去一看,瞬间被吓得跪倒在地。

    只见偌大的扬侯府内遍地都是尸体,他们有的手上拿着刀剑,鲜血顺着刚下的雨水染红了半片墙壁。有的身穿粗布衣,四肢悬挂在树上,死状惨不忍睹。

    门外的打更人吓得拔腿就跑,却在起身的刹那不知被谁抓住脚踝,他低下头一看,只见刚死透的尸体突然挣扎着爬起来咬向他的脖子,只听嘎吱一声,霎时鲜血四溅,打更人头身分离,顶着一节短脖子抽搐几阵后,倒在了地上。

    *

    第二日,驴儿村。

    睡醒的李蓁蓁前脚刚出门,后脚就看见卖酒的王二慌里慌张从门前经过。李蓁蓁见他神色不对,出声叫住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王叔,怎么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又偷偷拿王嫂的养老本了?”

    对面的王二哎呦一声,说道:“哎呀你就别打趣我了,这次是真出了大事,昨夜扬州城内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扬侯府上下无一幸免,你说这人死了也就算了,结果那些人死不瞑目,突然一夜之间全活了。如今扬州城内人人自危,都说城中有妖怪。这不,我也赶紧收拾收拾,为搬家早做准备。”

    看着王二离开的背影,李蓁蓁陷入沉思。灭门惨案,死而复生,这事儿一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她脑子里不禁想起五年前全家遇害的场景,此次扬侯府的事,会不会跟那一夜有所关联呢?

    就在李蓁蓁陷入深思时,身后冷不丁传来姜十六的声音:“想什么呢,是在想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妖怪,还是在想你爹娘的案子。”

    李蓁蓁被吓一跳,转身看向他:“不是,你怎么走路都没有脚步声阿?”

    姜十六歪头耸耸肩:“因为我是鬼阿,这扬侯府的人都死而复生了,我说我是鬼很合理吧。”

    李蓁蓁知道自己争不过他,正想走,突然想到什么重新看向面前的姜十六:“该不会,人其实是你杀的吧?”

    见姜十六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李蓁蓁见缝插针接着说:“难怪昨天你就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扬州城定有大事发生。这人若不是你杀的,你如何解释未卜先知的事?”

    面前的姜十六看着李蓁蓁掷地有声的样子,摇摇头撂下一句话:“真是养了只白眼狼。”说完就要走,结果被李蓁蓁一把拉住袖子。

    姜十六回头,就见李蓁蓁可怜巴巴的说道:“好十六,你就告诉我吧,你也不想你从小养到大的姑娘因为这件事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最后一命呜呼吧.......”

    姜十六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见实在扯不动,只好松开手叹了口气:“好好好,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这扬州城最近不总有大事发生吗,要么强抢民女要么通缉犯人,只不过扬侯府的事格外离奇些罢了。”

    李蓁蓁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豁然开朗:“我懂了,概率问题。”

    “概率?”姜十六抬手拍了拍李蓁蓁的小脑袋,“总之此事与你我无关,你阿,也不要老想着倒腾些什么事儿出来了。”说完咳嗽几声后,轻轻瞥了眼衣袖口,然后放下手离开。

    李蓁蓁自然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等姜十六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对大树下的老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二话不说跑向去扬州城的那条小道。

    而树下的老三甩甩驴尾巴,抬头看向纸窗。只见姜十六正双手环抱靠着窗沿,看着远去少女的身影,有些头痛的抚了抚眉。

    *

    李蓁蓁靠着飞鸿踏雪来到扬州城后,发现各家几乎大门紧闭,而且门边上都插上了新鲜的青蒿。一时望去整个扬州城绿色浮动,淡香萦绕,竟有几分难得的清净雅趣。

    李蓁蓁环顾四周,见有一家仆役还在打扫台阶,忙走过去问道:“请问,这扬州城怎么最近流行起插青蒿了?”

    那奴仆上下打量她一眼,见是个刚及笄的姑娘,便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最近扬州城妖邪作祟,知子医馆的林大夫为保城中百姓不受邪气入体,特地上山采了这青蒿浸泡药汤后分发给各位,毕竟时局特殊,人人都想求个心安,于是尽数插在门上了。”

    李蓁蓁点点头:“这林大夫我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是最近新搬到扬州城的吗?”

    仆役点点头:“是最近两三个月才过来的,她们一家都是女子,但医术却高超非常,听说这官兵还特地请了她们去看扬侯府的人,不过到底没看出是个什么症状来。”

    李蓁蓁点点头,猜测这官兵肯定也不信什么鬼怪之说,所以才专门找大夫去看。她看了眼面前的仆役,停顿片刻,试探开口:“大哥,所以那扬侯府的人是真的起死回生了,能吃能睡?”

    面前的仆役看她一眼,神色凝重的摇摇头:“我听回来的林大夫说阿,他们虽然还活着,但就如同行尸走肉早已神智全无,而且林大夫还在他们背后发现了两道致命伤,一个形似巴掌印,而另一个——”

    他顿了顿,抬头确定四周没人后,侧身说道:“而另一个,据说是承影剑的伤口。”

    李蓁蓁听完后,感觉全身血液涌向大脑,心慌的厉害,她耳朵边根本没有什么承影剑,只有仆役刚刚所说的巴掌印。

    巴掌印,犹如佛陀五指,一掌震碎五脏六腑。五年前,自己一家惨死的那晚,后背上也都有佛陀印。

    李蓁蓁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颤抖着声音向仆役确认:“那巴掌印,可是外圈金色靠近心脏,并且经久不消?”

    那仆役见李蓁蓁神色逐渐不对,连忙摇头:“这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现在都传江淮絮没死,虽说仅凭一道剑伤证明不了什么,但承影既出,江湖惊惧,恐怕最近几日有不少江湖侠客都会到这扬州城。至于其他的,姑娘恐怕只能在卷宗中找到答案了。”

    说完仆役朝李蓁蓁行了个礼后,拿着扫帚离开。还在原地的李蓁蓁思考片刻,决定去扬侯府看看。

    她按记忆中的路线来到扬侯府附近,远远就看见许多官兵镇守在外面,看样子还是轮番交班。

    李蓁蓁知道,自已有必要去夜探扬侯府了。

    *

    是夜,扬州城上空。

    只见高悬的明月下,李蓁蓁头戴笠纱穿梭在高低不平的屋檐间,她矫健的身姿宛若游龙踏雪,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扬侯府内。看着里面还在值守的官兵,她趁其不备钻入偏房,透着纸窗开始观察起外面的环境来。

    只见短亭回廊上都有看守的官兵,李蓁蓁目光扫过九转曲折的回廊,果然在几根显眼的柱子上发现了残留的佛陀印。

    如今她基本就可以断定杀害扬侯府一家的人和五年前的案子脱不了关系。几年前她就开始四处打探这佛陀印的来源,结果只知道此招式来源于一本外来古籍,但从未见人使用过。而且此招阴毒狠辣,修炼者需强大的内功才可驾驭。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李蓁蓁明白自己此地不宜久留,她起身用内力击开屋顶上的琉璃瓦,借房柱一跃而上后,还未转身,一把长剑就已经悬于颈侧。

    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竟敢孤身夜探扬侯府,你究竟是什么人!”说完就要来摘李蓁蓁的笠纱,幸好李蓁蓁眼疾手快抽出腰上的软剑将人击退,然后借助飞鸿踏雪顷刻消失在男人的视线中。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屋顶,男人深知此人轻功了得,于是抽出旗花释放信号。伴随烟花炸开的声音,所有官兵倾巢而出,将整个扬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而此刻,逃走的李蓁蓁正躲在一处废弃的巷子里,她摘掉斗笠脱掉外衣,深呼吸一口气后正准备走,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闷哼声。

    李蓁蓁回头,只见惨白的月光下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看着不大,约莫和自己同岁,但双腿双脚都已经皮肉分离,露出骇人的骨头。

    少年明显是在向自己求救,但怎奈此刻李蓁蓁也自身难保,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转身离开。哪想那少年居然坚持不懈跟着爬了两段路,直到李蓁蓁走到巷子口,他才终于因为失血过多彻底昏死过去。

    看着脚下蔓延开来的血迹,李蓁蓁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一咬牙背起地上的少年。她知道自己今天很难全身而退了,但还是背着少年慢慢向前走,直到几个搜寻的官兵发现他们,李蓁蓁才被迫停下,将少年重新放到地上。

    发现他们的官兵立刻放了信号弹,等所有人赶过来时,李蓁蓁一眼就认出领头的是刚和自己在屋顶上交过手的男人。他似乎也有所察觉,上下打量了李蓁蓁一眼后质问道:“姑娘大晚上的不休息,还背着个快死的人到处跑,就不怕引来什么杀身之祸吗?”

    李蓁蓁一听这话,啪一声跪在地下解释:“实不相瞒大人,此人乃小女的亲弟弟,因手脚不干净被人拖出去打了几顿,本以为只是小小的惩戒,哪想那些人心肠歹毒滥用私刑,小女实在是救人心切,所以才大半夜跑出来找大夫。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我们走吧。”

    说完还重重磕了两个响头。不曾想男人只是冷笑一声,反问道:“当真如此?”

    李蓁蓁还来不及开口,就见男人旋掌打来,她躲闪不及只能伸手接下这掌,霎时两股内力相撞,李蓁蓁被击飞数米,眼看就要撞到墙上,幸好这时出现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叫她得以安稳落地。

    李蓁蓁回头正想道谢,却见姜十六口吐鲜血,摇摇手说道:“想接住你可真不容易阿,差点儿要了我半条命。”

    李蓁蓁顿时愣住了:“十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姜十六没急着回答她,而是擦干净自己嘴边的血后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小丫头,大晚上不睡觉非要偷跑出来救你弟,那我能怎么办,只能悄悄跟着喽。”

    说完还很无奈的瞥了李蓁蓁一眼,李蓁蓁瞧他这股子委屈劲儿,忍不住低声笑道:“没想到你演技这么好阿?”

    姜十六呵了声:“彼此彼此。”

    两人说完一起看向对面的男人。只见他也受了些内伤,缓了片刻后直直盯着李蓁蓁:“想不到这小小扬州城,居然还有内力如此不俗的女子。”

    李蓁蓁谦虚的笑了笑,心想这还不是因为自已有个外挂系统,刚想借势反夸他一波,结果就听男人说:“但到底半路出家无门无派,内功散乱毫无章法,今日你落在我手里,也不算屈尊降贵折辱了你。”

    说完抬手带着官兵步步紧逼,眼看就要被生擒,还是姜十六抬手拦住了他:

    “那个,万事好商量,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谈,何必舞刀弄枪呢。”

    男人皱眉看向他:“你又是何人,跟她什么关系?”

    姜十六先是看了李蓁蓁一眼,然后说道:“哦,我就一算命的,至于和她的关系嘛......”他话说一半又看向李蓁蓁,抬手轻轻咳嗽了几声。

    一旁的李蓁蓁立刻心领神会,歪头笑着靠在他肩膀上:“他是我爹。”

    听到这个称呼的姜十六嘴角微抽,虽内心万般不愿,但还是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点头:“对,我是她爹。”

    男人上下打量他们一眼,怒极反笑:“你们二人看着都如此年轻,年纪相差最多不过十岁。我看你们不像父女,更像夫妻吧!”

    说完就要刀剑相向,一旁的姜十六见被拆穿了,连忙伸手按住刀鞘:“等等,事已至此,大人何不听我说完。”

    男人明显已经没有了耐心,一把甩开姜十六的手,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你若再说半分假话,我便立刻取你首级。”

    姜十六看着颈边锋利的剑身,微微把头轻侧了些:“其实吧,我与她是同门师兄妹,昨日收到消息说门中弟子突然死在了扬州城,为探究事情真相才连夜赶路至此。而且我猜大人您应该也是江湖中人,刚才您用右手施掌,掌风柔中带刚宛若弱柳扶风,想必就是江湖人称扶风公子的叶不寻吧。”

    听到这个称呼,男人拿剑的手明显一顿,他点点头,说道:“我是叶不寻又如何,总不能因为你们知道我的掌法,我就相信你们所说的话吧。”

    姜十六淡笑一声,接着说道:“其实我们的身份并不重要,叶公子只需知道我们三人的目标相同。你为朝廷效力不远千里来到这扬州城,无非就是想破了这奇案找出幕后真凶,而我们呢,冒着风险夜探扬侯府也是为了寻找同门师弟惨死的真相。这事本就牵扯上了朝堂江湖,双方早已避无可避,叶大人何不趁机与我们联手,尽早还扬州城一个太平呢。”

    这番话说完,叶不寻明显有些动容,姜十六见状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递到他面前:“此为青云门内门弟子才有的信物,大人若不信我们的来历尽可去查,只是时间紧迫,大人若再不放行,地上之人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叶不寻扫了眼面前的白玉,没去接,而是收剑后同样从怀里掏出了个盒子递给他。

    “此为锦绣丝,乃东山掌门赠与我的礼物。连上此丝的人无论相距多远都能找到对方。我不管你们是不是青云门的弟子,若想和我一起破案,就必须系上此丝。”

    看着面前的盒子,姜十六和李蓁蓁四目相对,最后都抽出盒中的锦绣丝系在手腕上。叶不寻见他们都系好后,也抽出一根丝系在自己的左手指上。

    待一切准备就绪,叶不寻终于举手说道:“都退下!”

    四周官兵立刻收剑放行,李蓁蓁见状背起地上的少年跟着姜十六向前走,等彻底看不到官兵的影子后,李蓁蓁凑到姜十六身边问道:“哎十六,你这白玉不会真是青云派的信物吧?”

    姜十六看向她,回道:“我要真有青云派的信物,还用的着在这摆摊算命?”

    李蓁蓁突然就不懂了:“那叶不寻就这么轻易相信我们了?”

    姜十六瞧着面前人疑惑不解的眼神,无奈摇摇头:“你这五年武功确有长进,但智力却是衰退不少。所以我就说吗,好好一个姑娘家学什么仗剑天涯,日后嫁不出去不说,还未必养得活自己。”

    李蓁蓁见他不说,急的直接撒起娇来:“哎呀好十六,你就告诉我嘛,而且你不也在偷偷了解江湖中事,要不然你是怎么知道那叶不寻就是扶风公子的。”

    姜十六见她背着个人还这么求知若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停下来把人换到自己背上后解释道:“俗话说,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友,叶不寻自然是看到我们身上有可取之处,所以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叶不寻就是扶风公子的,其实很简单。两年前朝廷就颁布了新的英雄榜,自江淮絮死后,江湖纷乱,英雄榜的排名也是一变再变,而这叶不寻就排在英雄榜壬字位第一百一十五位,所以我知道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蓁蓁听他这么一解释,顿时恍然大悟,漂亮眼珠子转了两转,突然俯下身问道:“那你觉得,我在英雄榜上可以排第几阿?”

    姜十六歪头看向她:“你阿?再好好练几年吧。”

    说完背着少年就走,李蓁蓁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跟上他。

    “哎不是,病秧子你慢点走阿,小心摔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