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顾家老宅之后,生活仿佛又恢复如初,然而孟时笙心里却无比清楚,自从知道了老宅和顾淮安的秘密,她的人生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在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经历了被陌生家庭收养再到失去,到最后误打误撞,她好像又在顾家再次找到能容身的地方,这一切对她来说,不仅是一份工作而已,更是作为这个家族的新成员,彼此默默地互相依靠。
孟时笙拿着行李回到小公寓,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对面屋里的顾淮安,打算碰运气看他人在不在家,却一直没人回应,她猜他或许还在外面办事,想着先回去收拾一下,晚点再试试好了。
结果她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星期,顾淮安始终毫无音讯,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一样。
她每天去上班时都抱着期待,心想那家伙说不定跟平常一样,老早就出门去栖禹湖附近喝茶钓鱼,所以她去他家找他才碰不上面,然而每次迎来的都是希望落空,甚至连周子枫也不清楚他的去向,这样下去简直要把她的一腔热情彻底浇灭,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眼看十月都快到了,顾淮安以前都不曾试过出门那么久,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焦虑,难道他是故意躲着她的,该不会以后都不回来了吧?
哄人要打铁趁热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时间越拖得久,对方只会以为妳没有诚意,说不定真的从此断绝往来,然而孟时笙实在找不上人,只好在顾淮安公寓门锁上贴了张小纸条,说自己有些东西要给他,希望能跟他聊聊,这样他回来的时候就能立刻看到。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又隔了两天之后,周子枫在她下班前兴奋兮兮地跑过来,说顾淮安今天被保镳护送从外地回来,现在人已经到家了,据说他们在寻找《移梦记》下册的事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顾淮安已经派人继续追查,幸运的话很快就能有收获。
这对顾淮安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孟时笙一边庆幸很快就能跟顾淮安见上面,一边连忙问道:「所以他们成功找到书在哪儿了吗?」
「也不全是。」周子枫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有些烦恼,「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一个在国外的收藏家,专门收藏一些冷门的书籍,对方曾经拥有过一份下册的绝版抄本,他说在五年前有个男人找到他,用的还是化名,出高价想要买下他手里的抄本。」
「他起初不想出售,但对方一直苦苦哀求,说是自己家族的传家之宝,他最后才心软割爱。因为金额实在太大,收藏家也留了个心眼,要求对方必须以全新的纸钞支付,对方也照办了。」
「那个买书的人也是个狡猾的,特地用了好几个国家的货币,让人无法轻易找到他的真实身份,老祖宗他们顺着收藏家给的线索一路追踪下去,期间却连番遇上各种意外阻挠,我看分明是有人在从中作梗,试图隐瞒点什么。」
周子枫说话时神情凝重,孟时笙也听得冷汗直流,一听到顾淮安遭遇意外,她就下意识想到电影里各种枪战、敌人飙车在路上追杀主角的桥段。
他只是个会舞刀弄剑的东厂太监,顶多还可以扒个人皮,面对速度那么快的子弹哪行啊? !
她急忙追问道:「那顾淮安他没事吧?他受伤了吗?!」
周子枫摇头道:「没事没事,老祖宗身边还带着几个保镳,哪会受什么伤,他那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好像也有点身手,应该是个练家子,才那么一丁点小阻挠,伤不了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
孟时笙被吓得不轻,确认顾淮安没事后,她才放下了心,胸口也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刚才在听到顾淮安还没找到下册时,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她有多想他继续留下来似的。
要是他决定留下来,不再回去三百年前的东厂,每天待在望舒楼里跟他拌拌嘴,偶尔一起步行回家,她忽然觉得,这好像也挺好的......
「虽然会花点时间,但想追踪到买书的人的身份也难不倒我们,据收藏家所说,买下抄本的应该是家族里的人,当然也可能是他瞎说,但看对方多次出手,企图阻止老祖宗的行动,看来也是十之八九。」
「是出现了内鬼吗?」
如此团结一致的顾氏家族,竟然会有叛徒出现?如果真的有内鬼,对方又为什么要盯上《移梦记》呢?她心想。
「族长会内部调查一下这件事,有族长主持大局,肯定没问题。」
眼看孟时笙看起来仍旧很担心,周子枫于是打圆场道:「时笙姐妳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妳不是有事要找老祖宗吗?」
「他今晚七点半好像约了族长和几位长老见面,要讨论这次出门得到的情报,也许妳现在回去还能碰上面。」
「啊,对!差点儿忘了!」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通知我!」
孟时笙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六点了,赶紧收拾好东西,就冲往附近的公交站。
她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回到公寓,等了顾淮安这么多天,今天终于等到他回来,她怎么说也不能错过了。
等到孟时笙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寓楼下,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还好今天路上没堵车,距离七点半还有一个小时,顾淮安说不定还呆在家里。
果不其然等孟时笙回到五楼,发现她之前贴在他门上的纸条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他看到后被他拿走了。
她随即小跑步回到自己的公寓,在床边柜子的抽屉里,找到顾城托咐给她的那枚玉佩后,满心欢喜地摁下顾淮安家的门铃。
顾城给她精心准备的借口,她得好好利用才行,等看到顾淮安本人之后,她要把她会的所有花言巧语都搬出来,势要把他大爷的毛给梳好梳顺了!
没等多久时间,她便如愿看到顾淮安来应门,只是当她看到来人的模样时,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整个人都懵了几秒。
顾淮安穿着一身深蓝休闲家居服,看起来刚才应该在洗澡,听到门铃声便前来应门,他的头发凌散而湿润,水珠顺着发尖,丝滑地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然后被他拿毛巾轻轻拭去,随意得有种慵懒的美感。
他身上还残留着一股沐浴后的香气,跟平时的栀子花香不太一样,但仍然令人身心舒畅,她甚至有点不敢直视他的脸。
两人此时都有些错愕,顾淮安是没想到她会刚下班就着急赶过来,孟时笙是没想到她来得那么「及时」,正好在人家洗完澡的时候,就风风火火地凑上门来,恰巧看到这么一朵好看的出水芙蓉。
要是顾淮安不小心想歪了,以为她是故意看准这时间来找他,就是因为垂涎他的美色,那该如何是好?
察觉到鼻里好像隐约开始发热,孟时笙心中大惊,生怕又会像上次一样流鼻血,这次跟上次不同,刺激的源头就睁着眼站在她面前,没办法再用上火来当理由蒙混过关,她连忙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男色害人,珍惜生命,远离妖孽」,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的躁动。
「咳......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澡,要不我待会再来......?」
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双眼,不让它们看向顾淮安肌理分明的颈项和锁骨,两人还有着之前的隔阂,孟时笙说话时也有那么一点不自在,暗中猜测顾淮安会如何回应。
她的小把戏自然逃不开顾淮安的眼睛,她的窘迫不安如此拙劣,却总令人无法把视线挪开,不论在任何时候,她还是那只什么都藏不住的小狐狸。
然而想到那天晚上她畏惧的神情,所有的蠢蠢欲动都一下子散去,顾淮安不作多想,表情平静地回道:「不必,妳要说什么就说吧。」
孟时笙对顾淮安的心思毫不知情,只觉得自己今天走运了,他还愿意听她说话,就代表尚有一线希望,不然依他不讲理的个性,他早就把她轰出去了!
她连忙把藏在身后的盒子拿出来,正想跟他解释那晚的事,告诉他她还是很怜惜他的遭遇,以后她会跟顾城和周子枫一样,陪他度过难关。
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却偏偏冒出来一个程咬金,孟时笙已经到嘴边的话,被身后一把声音打断:「宝宝?是妳吗?」
「......」
在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的瞬间,要不是理智告诉她肯定赔不起,孟时笙险些就不小心把玉佩盒子摔了,一种强烈的反感涌上心头,她瞬间就黑了脸。
假如以十分为满分,她对匡子文的厌恶大概在七分左右,那她对身后的人的厌恶简直要比满分还多出十倍,要说他是她孟时笙的头号仇人也不为过,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好像带着一股厕所的味道。
她甚至用不着回头确认,也很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她可太记得他了。
「宝宝?」
察觉到孟时笙难看的脸色,顾淮安不由打量起她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子,对方相貌俊朗,五官分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高材生,但说话时眼神隐含着一种不起眼的轻佻,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他忽然想到当初那个叫匡子文的家伙,两人给别人的观感也颇为相似,大概都是同一类见不得人的货色。
听对方亲昵的语气,分明是小狐狸的熟人,说不定还是特地来找她的,但这并不影响顾淮安用短短两个字,就准确表达出他对这恶俗的称呼的怀疑。
该不会这个时代的人都喜欢像这种幼稚的称谓?发明的人到底有何居心?
听到那两个字从顾淮安嘴里说出,孟时笙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只差没把午餐也吐出来,她敢肯定要是她真吐在这家伙家门口,他肯定会灭了她。
「宝宝,我有碍着你们吗?」
眼镜男人站在孟时笙身后,看不见她都快翻白眼了,声线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又轻轻地喊了她一声,试图获取她的注意力,顾淮安靠在门上来回观察着他俩,也不主动插手,嘴角微微勾起,像在等她来解释面前这一切。
到了这个地步,孟时笙只好认命,咬咬牙转过身去,果然是她那个只交往了三个月的前男友,多年不见故人,没想到他还在用着这副斯文扮相,怕是又哄骗了不少跟她一样天真的女生。
看来玉佩今天是暂时送不出去了,只能另选良辰吉日,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三番四次被顾淮安目睹自己的烂桃花。
前男友这种生物,比老鼠蟑螂好不了一点,而且妨碍她做正事,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于是她想也不想,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眼镜男人一记大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得很,对方甚至来不及闪躲。
「程佑,我当初已经警告过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会找你算帐。」
「今天这一巴掌,是你自找的,你就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