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起

    刚入了秋,天气仍是燥热。

    姜云茉坐在贵妃榻上翻看奏折,屋子里放了冰鉴,倒是凉快不少。

    女官兰弗从外边递了消息过来:“据斥候线报,青、荆二州战况有变。就在前天夜里,荆州魏家军左先锋魏冕率领一支敢死队,放火烧了青州风驰军的粮草。”

    姜云茉笑了起来,“久闻魏家军勇猛,果真名不虚传。”

    三月前,青州发兵攻打荆州,起初战况激烈,难分胜负。但荆州连年大旱致使国库空虚,渐渐的也露出疲敝之态……

    “不过荆州缺衣少粮已久,青州富庶,从附件的城池调集军备,并非难事,左不过十来日光景,也只能解一时之渴罢了。”

    姜云茉把奏折合上,唤来一旁的内侍,“给王上送过去,关于边防的这些让他再过一边,心中有个数。”

    “另外,你转告他,下次奏折没多到压垮勤政殿的案桌,就别往我这送。”

    内侍领命退下了。

    姜云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她拨弄着茶汤,又吩咐道:“嘱咐窦小将军,加紧备战。”

    “是。”

    这把火,也不知何时会烧到冀州……

    ……

    午膳过后,姜云茉在廊下赏花。

    兰弗呈上一封信。

    信封上用楷体一笔一划写道‘阿念亲启’。

    见字如见人,君子端方,不外乎如是。

    姜云茉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细细阅读。

    信里头写了这位王储近日的所见所闻,大到雍州的祭祀礼,小到又读了几本书。

    写信之人好似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他的所思所想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一片赤诚。

    信的末尾写道——“吾思汝甚,汝念吾否?”

    姜云茉握着信纸又站了会儿,吩咐宫女把几盆木芙蓉搬进来,就回了屋里头回信。

    她的字行云流水,笔锋刚劲有力,却又不失端正秀丽。

    写完之后,她把墨吹干,想了想,又提笔添了句——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

    ……

    换季之时,人似乎格外嗜睡。

    姜云茉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些冷,刚想唤兰弗,却见眼前站了一个少年。

    少年生的极好,面如冠玉,唇若涂丹,在她跟前站着,身量比她高出一截。

    但此刻他瞧着似乎有些紧张,有些嗫嚅:“我若是回去了,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姜云茉逗他,“如果我说‘不’呢。”

    少年垂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那我就不回去。”

    姜云茉一愣,“你别犯傻。”

    “我没有犯傻,我心悦你!”

    “可是你是雍州现如今唯一的正统皇子!”姜云茉顿了顿道:“沐元霆,你可以回故土,做高高在上的王储,何必留下来当质子呢。”

    沐元霆没说话,他红着眼眶,近乎执拗地看着她。

    姜云茉心软了。

    当年冀州与雍州兵刃相见,雍州惨败,不得已送了王室嫡幼子沐元霆到冀州做质子。

    沐元霆刚到冀州的时候才五岁,那个时候的冀州王,也就是姜云茉的父王,并不屑于为难一个五岁的稚童。是以沐元霆这些年,未曾受过亏待,反倒是与王子王女们一同读书长大。

    但冀州再如何也不会去教一个别国王子治国理政,兵法谋略。

    是以这些年沐元霆所习的皆是些四书五经,文理算筹,与清贵的书香世家的子弟并无二致。

    他是谦谦君子,是文人雅士,是俊逸郎君……却独独不是一位优秀的乱世储君。

    可如今雍州王室这一代,就只剩他这一条血脉。

    “千味阁——这是我们王室的私产,在中原各大城池中都有开设,你可以递信给那儿的掌柜,我会给你回信。”

    姜云茉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去吧,冀州如今留不得你。”

    “阿念。”

    “嗯?”

    “我会来向你提亲的。”少年很是认真地说到。

    姜云茉没有回答他。

    其实她知道就此斩断那份暧昧的情愫,方是明智之举。

    可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放不下的又岂止沐元霆一人。

    ……

    姜云茉这一觉睡得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

    “殿下。”兰弗给她绞了帕子擦脸。

    “阿弗,我梦到敬之了。”

    兰弗的手一顿。

    沐元霆,字敬之,是雍州现任的王储,曾经的沦落冀州的质子。

    “这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兰弗开口。

    “是啊。”

    沐元霆已经回雍州大半年了。

    姜云茉半是叹息半是感慨道:“阿弗,我当初,该是与他断了的。”

    两人都没再言语。

    兰弗为她挽了发,插上凤簪,戴上配饰。

    姜云茉去了外头的园子里,站在池边的石桥上喂鱼。

    鱼儿的颜色艳丽,活泼好动,极是讨喜。

    姜云茉撒了一把又一把的饵食,在云弗的再三制止下,才遗憾地罢了手。

    作为冀州的王姬,姜云茉的宣宁宫占地极大,就这样兜了几圈,便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姜云茉想了想,朝一旁的兰弗道:“你遣个小宫女,让她去膳所吩咐一声,再加个鱼汤。”

    兰弗应下,见怪不怪。

    这边宣宁宫刚要开膳,姜云茉人都坐下,菜肴都上齐了。

    冀州的国主,也就是姜云茉的嫡亲弟弟——姜煜就施施然进了门,丝毫不见外地扯了凳子坐了下来。

    他面上笑嘻嘻道:“阿姊,我来看你了。”

    “是来看我,还是来蹭饭?”

    “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姜云茉还不了解他,一边喝着鲜美的鱼汤,一边道:“说吧,什么事?”

    姜煜把手一摊,“没钱了……”

    姜云茉冷嗤:“被窦铭启掏空了?”

    姜煜把脸一垮,“可不是,他对他手底下那帮子将士可好了,三天两头来我这儿打秋风,简直是胡搅蛮缠!”

    窦铭启,是冀州最负盛名的神策军的统帅,已故朝阳大长王姬之孙,定远侯武威将军之子,也是姜云茉与姜煜二人的表兄。

    如今这乱世之中,大靖皇室虽为正统,却早已衰败寥落。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原为大靖所辖的二十四个州,有五州沦落于外族之手,十六州脱离大靖皇室管控,各自称王,中央现下能直接控制的只余汀、营、宣三州。

    天下礼崩乐坏,但十六州在各州往来与皇室的安抚中也建立了一套大致相同的体系。

    就比如说王室成员的加封,十六州王室的王子王女,除了王位继承人受封储君,其余子女,若行册封,则男子封郡王,女子封郡主。

    王姬一职,则是特殊,其地位在储君之上,仅次于本州国主,非身份极为贵重,德行出众,又有功绩加身的王室女子,不可听封。

    朝阳大长王姬就是冀州第一位受此殊荣的女子,在她之后,就是珈玥王姬——姜云茉。

    “他来找你,你就来找我啊?我可不充冤大头。”

    “阿姊~”

    “好了好了。”姜云茉戳他的额头,“出息!”

    “差多少,你去大监那里报个数,让他给你补上。”

    “好嘞。”姜煜喜笑颜开。

    “阿姊,你尝尝这个。”

    他殷勤极了。

    两姐弟继续用膳。

    过了一会儿,姜云茉问他:“王室拨给神策军的用度少了吗?”

    神策军是王室护卫军扩建而来,一直都单独由王室私产养着。

    而王室私产目前是姜云茉在执掌调度。

    姜云茉觉得自己的算术不该出问题。

    “哪里。”姜煜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上回去神策军营微服私访,那儿的饭菜是真的香,不比那些酒楼食肆的差,大块的肉那是管够,我估摸着光是给厨子们的月俸都要不少。”

    姜云茉:……

    明白了,窦铭启要的是补贴。

    “下次他再来,你就让他来找我。”

    姜煜应下。

    “另外,你找大监的时候顺便转告他,给神策军的军饷再加三成。”

    ……

    幽州玄甲军主帐。

    万俟晏心情很不好。

    “你到底想怎样?”

    一道小奶音响起,“什么叫我想怎样?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

    小奶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无情打断。

    “你闭嘴!”

    万俟晏能征善战,又素来行事张狂,桀骜不驯,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唧唧歪歪,没完没了。

    “用不着你催我,我自有打算。”

    小奶音心想,再不催,你媳妇就是别人的了。

    就在半月前,万俟晏就莫名其妙被这么个自称‘恋爱系统’的奇怪生物给绑定了。

    起初,万俟晏并未有任何大的反应。

    他野心勃勃,同时也胆大包天,并不惊惧于这些超出常理的事件的发生。

    相反,意外之后,他想的是如何利用它来为霸业添砖加瓦。

    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忍受,一个聒噪的生物在他耳边成天念叨。

    要不是系统给他发放了三千石粮草的任务奖励,他早去找那些天师方士研究怎么除了它了。

    三千石的粮草,对于万俟晏来说,并不算多。

    但这仅仅是因为他在系统的‘恳求’下,答应与冀州交易的月影纱被那位珈玥王姬披上了身。

    这不得不让万俟晏深思。

    ……

    过了两日。

    姜云茉在花园的凉亭里看账本。

    小宫女匆匆忙忙来报:“殿下,出大事了!”

    兰弗掀开凉亭一侧的帷幔,皱眉,“冒冒失失地,成什么规矩,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说。”

    “青州使馆那边说……说……说明玉郡主死了!”

    小宫女说着叩首,“他们还说,是殿下,幕后黑手是殿下。”

    “如今,朝堂上已经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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