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蝉着急道:“师姐,看病没有什么男女之别的。”
甘雪亭起身,捉住了言蝉的手,不由分说:“阿蝉,我没事,别担心。我回去休息会就好的。”
言蝉固执地还要再劝:“可是,师姐,你都流了这么多血,还是让卫师弟给你看一看吧。”
一旁的卫连鹤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道:“甘师姐不愿意的话,那便试一试这个药膏吧。”
甘雪亭的眼神凉凉地扫过他的脸:“不用。”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门外走去,脸色阴郁。
一见到阿蝉和这个人接触,他心里的杀意就会控制不住地涌动。
不,不仅仅如此,只要阿蝉和别人接触,他的情绪就会支离破碎。
“师姐。”
言蝉连忙上去扶住他,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卫连鹤,见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她也只好歉意地笑了笑。
言蝉又转头对甘雪亭道:“好吧,那师姐我们回去,我借了一本剑谱,我先和方师弟说一声,然后我们一起回家,我那里应该还有一些药膏,我问问秋笛。”
“嗯。”甘雪亭心里那一丝膈应才慢慢消失。
如意楼的典籍只要是千珠岛的弟子都可以随意借,但是一次借出去的时间最长为一个月,如果某本书要长期借阅,也需要一个月再登记一次。
方有宜在簿子上登记好信息,对言蝉道:“言蝉师姐,记得在七月二十号之前还书。”
“好。”言蝉点头,见到方有宜簿子上还登记了谈音贝的领取信息,她有些好奇:“方师弟,怎么之前我过来领取谈音贝没有登记呢?”
方有宜有些窘迫:“上次因为顾绡师姐的缘故,我忘了这事,不过之后我又补登记了,你看。”
说着,他将登记的信息给言蝉看,言蝉看见自己的号码是二百七十七,有些新奇:“千珠岛每个人的讯号,方师弟这边都有吗?”
“是的。”
01虽然被甘雪亭吓得不轻,可是听到方有宜的话,它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传音给言蝉:“言蝉,你可以问你方师弟要一下白瑛师兄和卫连鹤师弟的讯号,以后你们就可以用谈音贝联系了。”
言蝉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
01急了:“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要帮你师姐攻略三个男人吗?”
言蝉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回事,刚想询问方有宜。
可是01又想起什么,急得跳脚:“言蝉,别在这里问,先回去吧!等回去你偷偷在谈音贝上问方有宜吧,记住千万别让你师姐知道哦。”
要是让甘雪亭看到,言蝉没事,它可就惨了,所以,此事还是要偷偷摸摸进行。
言蝉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去,想起什么,她又顿住了脚步,从百宝袋里掏出一块丝绢包住的绿豆糕:“差点忘了,我答应了这次来要给你带绿豆糕的,快尝尝。”
方有宜知道言蝉是个喜欢和人分享的性子,便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多谢言蝉师姐。”
言蝉却把绢帕都往方有宜怀里一塞:“别客气,都是给你的。”
本来想离去,可是看到一旁的卫连鹤,她又道:“卫师弟也一起吃啊。”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师姐刚刚,你不要介意,有朝一日你会发现,他其实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无妨。”卫连鹤的眼神扫过门外那道冰雪般的身影,唇角笑意意味不明。
言蝉兴致勃勃:“卫师弟,你快尝尝这个绿豆糕。”
卫连鹤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言蝉师姐。”
绢帕上摆着五枚绿豆糕,色泽清亮,如同玉雕的一般,还雕刻成了小动物的模样,精致又有趣,果真是女孩儿喜欢的玩意。
卫连鹤拿起一枚兔子形状的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豆沙的甜蜜在唇间沁开,他的心情也跟着莫名愉悦。
果真甜得厉害。
*
等回到瑶光,已经是傍晚。
言蝉将甘雪亭扶到了房内,01害怕甘雪亭,自己躲了起来。
言蝉呼唤着秋笛:“有没有什么伤药,都拿过来,我师姐受伤了?”
秋笛忙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甘小姐怎么会受伤?”
言蝉摇头,脸上微微苍白,见她焦急,秋笛忙安慰道:“甘小姐是修道之人,想必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说着,便去给准备一些伤药。
言蝉低下身子,坐在柔软的兔毛毯上,掀开甘雪亭的裙摆,想要观察甘雪亭的伤势。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用绢布简单给甘雪亭包扎了一下,现在鲜血又渗了出来,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言蝉害怕得不行,一边给他拆绢布,一边掉眼泪。
甘雪亭默默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喉咙竟然痒痒的,他按捺住波澜迭起的情绪,问道:“阿蝉,你很担心我吗?”
明明阿蝉的回答一定会是,可是,他就是想要亲自向阿蝉求证。
闻言,言蝉的眼泪越发大颗,她点了点头,又仰起脸,泪眼朦胧道:“师姐,你疼吗?”
滚烫的泪珠坠落在伤口的缝隙处,带来一阵奇异的痒。
甘雪亭手指撷住言蝉的泪珠,只觉得,自己好像握住了星星,他的心不可抑制一般怦然而动。
秋笛端着纱布和药膏进来,隔着琳琅的珠帘,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少女坐在绒毯上,裙摆如同花瓣一样绽开,她仰着脸,满脸泪痕,而端坐在藤榻之上的“少女”则俯身,手指伸了出去,仔细又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秋笛吃惊了一下,小姐怎么又哭了?
可是随即想起言蝉就是这个性子,她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以前在言府的时候,言雀小姐性子调皮,经常带着小姐爬树,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
有一次,言雀小姐从树上坠落下来,摔断了腿,言雀小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一声不吭,反倒是小姐哭得眼睛通红,跟个小兔子似的。
小姐一贯很有同理心,能够痛别人所痛。
可是,看到两个人的样子,秋笛心里又冒出一副别扭的情绪。
她知道,小姐在这里的朋友不多,幸好有甘小姐和她作伴,但是,这位甘小姐总是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对于小姐的感情,似乎不是好姐妹那样简单。
可真要说是什么感情,秋笛又感觉不出来。
隔着珠帘,秋笛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小姐。”
言蝉起身,将秋笛手中的药接了过来,她对甘雪亭道:“师姐,我帮你上药好吗?”
甘雪亭垂下眼睫看她:“嗯。”
言蝉对上药并不熟练,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少女柔软的指腹带着药膏的清凉,在肌肤处晕开,奇怪的是,甘雪亭并不觉得凉,反倒是有一种强烈的宛如电流般的酥麻。
他心尖也仿佛跟着颤了一下,那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
体内的触手似乎蠢蠢欲动,想要紧紧将言蝉缠住,呼唤着言蝉的声音在脑海中腾腾如沸。
可是他不得不隐忍,他知道自己和阿蝉根本不一样。
他害怕自己一旦暴露,阿蝉会害怕他甚至远离他,哪怕他可以强制给阿蝉灌输靠近他的念头。
可是,那不是真的。
他想要阿蝉真心实意的注视着他。
“阿蝉……”
甘雪亭声音有些干,他忽然问道:“阿蝉怕蛇吗?”
他体内的触手,便如同蛇一般。
言蝉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蛇,冷冰冰的,还滑溜溜的,我有点害怕。”
甘雪亭沉默了一瞬,又带着一丝希冀问:“如果是海里的蛇呢?”
言蝉的恐惧似乎更深:“师姐,我听说海里的蛇有毒,要是被海蛇咬上一口,不久就会命丧黄泉。”
她疑惑地看着甘雪亭:“师姐,你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难道你腿上的伤是被蛇咬伤的?”
甘雪亭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不是。”
可随即,眼神一片阴郁。他是怪物,是被阿蝉害怕着的怪物。
少女指腹的柔软一瞬间变作烈火灼烧着他的肌肤,他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那些旖旎瑰丽的心思也变成了冷却的灰烬。
察觉到他好像不开心,言蝉忍不住问:“师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
言蝉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起身,在净盆里将手洗干净了,又飞快地从自己的零食柜里面拿出一堆零食,摆到了甘雪亭面前。
“阿蝉?”甘雪亭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言蝉拨开一粒饴糖,递到甘雪亭唇边:“师姐,你一定很疼吧,吃糖,有甜的就不疼了。”
甘雪亭下意识张开唇,接受着言蝉的投喂。
那颗饴糖在口腔慢慢融化,像是融化的棉花。
他只是想着,阿蝉口中的甜,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
夜慢慢深了,给甘雪亭包扎好之后,言蝉困倦地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甘雪亭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床上,少女卧在床上,竹帘纱幔下,玉莹光寒、月淡修眉,漂亮又脆弱。
他又想起,白日里,那个悸动的时刻,他的手伸了出去,想要触碰言蝉,忽然听到少女在喃喃低语。
他俯身,细细听着。
言蝉眉间微蹙、声音嘤嘤浓浓的:“蛇、别过来、不许、不许伤害师姐。”
甘雪亭的手终于还是垂了下来,半晌,他默默帮她盖好被子,便离开了言蝉的房间。
这一次,他甚至不敢回应言蝉那句话——阿蝉,别怕。
他只是,心里莫名有点空。
心情郁闷的01正卧在一株桃花树上休憩,今日的惊吓属实让它心脏受不了。
而且它欺骗了甘雪亭,说自己和言蝉的性命绑定了,要是他追究起来,它肯定一命呜呼。
可恶!女主他这么这样!
正当01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道黑影慢慢朝着自己靠近,它战战兢兢抬头,对上了甘雪亭漆黑的眼睛,顿时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甘雪亭凝视着它,忽然说了一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