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里面装着的是母亲的骨灰。

    暴雨之下,更尽悲凉。

    一步一步,直到爬行至男人的脚下,用颤抖的声音乞求道,“给我,把东西给我,我求求你,这是我娘。”

    此时的沈慕生已不顾何为尊严,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一心只想把证明母亲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护好。

    男人双眼冷淡无情,没有丝毫怜悯之意,“最见不惯你们这些大小姐作风,想要啊?去捡吧。”

    说着将手中的陶罐往旁边随手一扔,立刻粉碎,罐里的白色粉末洒出,被这雨水无尽冲刷,沈慕生半跪半爬,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双手发抖,捧着浸染过母亲尸骨的土,一点一点放在布帛上包好。

    嘴上还一直低声叫唤着“娘,对不起,”

    此刻,沈慕生知道,这就是古代社会的弱肉强食,她无法指责,无法批判甚至无法将几人以大庆律法定罪,她护不住任何人。

    “苍天有眼,你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沈慕生怒吼道,“你们没有父母吗,若你们看到自家坟塚被如此对待又会如何?”

    老天爷似乎听见了她的呐喊,一道雷正劈在身后一颗树上,倒塌的树正好砸中抓着玉碧的男人,玉碧趁机从男人手中逃脱,跑到沈慕生身边,两名男子见状赶紧凑到那人身边帮忙把树移开。

    雷声大作,天空时暗时明。

    沈慕生将手中放着母亲尸骨的布帛交给玉碧,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身,从已被损毁的坟墓边抱起一块石头踉跄着向三个男人走去,心里似有个声音在指引她反抗。

    三人还在想办法摆脱砸下来的大树,无暇顾及其他,只觉得身后有个影子在慢慢靠近,渐渐笼罩他们的头和手,转头才见沈慕生正拿着一块比她头还大的石头朝向他们。

    “既是畜生不如,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沈慕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砸向三人,两名无事的男子躲得快,石头只砸晕了压在树下之人,而她因用力过猛,脚上又没有支撑的力量扑倒在地。

    浑身被雨淋湿,衣物浸透贴于身上,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头发更是凌乱不堪。

    暴雨之下,此情此景,激发了男人的兽性。

    面相刻薄的男子一把将沈慕生的脚腕抓住,“臭女人,你敢偷袭老子,胆子倒不小,老子现在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畜生不如。”

    说着,手上便开始撕扯沈慕生的衣服,玉碧在一旁看着惊恐万分,赶紧将布帛放在胸口处,起身捡起一根棍子打在那人身上,“放开,你赶紧放开小姐。”

    沈慕生惊叫着,“畜生,放开我。”

    另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他明知若不管不顾,眼前的女子必遭轻薄,可他并未出手相助。

    危难之际,眼前突然一道身影划过,瞬间将一件蓝色的衣物盖在沈慕生身上,只见那人手持一柄长剑,剑未出鞘,三两下便将几人制服。

    “借小姐发饰一用。”

    男人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从沈慕生身边掠过,继而从沈慕生头上取下一根发带,顺势将三人绕着一棵树背对背捆住。

    这才阻止了一切不堪的发生。

    玉碧丢下手中的木棍,喘息着将沈慕生抱在怀中,“小姐,你没事吧。”

    沈慕生惊恐未定,却根本顾不得身上的残破和狼狈,一心就想着母亲的尸骨,“玉碧,我娘呢。”

    “在这儿,夫人好好的。”玉碧从胸口处拿出布帛交还给沈慕生。

    男子走到两人面前,这才看清此人面目清秀,双鬓两缕龙须颇有几分江湖气息,一对剑眉更是尽显英气。

    玉碧怯生生抬眼,“谢谢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我刚才盘问了,那几人是建寺庙的工人,受朝廷之命实属无奈,但对小姐的轻薄之举,我已经狠狠教训了。”

    听闻轻薄二字,沈慕生下意识垂眸,眉间微皱,尽管没有酿成大祸,心中仍然觉得屈辱。

    沈慕生在玉碧的搀扶下起身,玉碧用男人给的衣物给她穿戴好,行礼道,“多谢公子。”

    男人只是笑了笑并未做声,抱拳回礼。

    雨停了,天也晴了,乌云很快散去,又见天明。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吧。”玉碧在一旁提醒。

    男子听闻,见沈慕生手中紧握的布帛,“既已天晴,姑娘可先行离去,妥善安置。”

    此次若不是眼前这位男子及时出现,后果将不堪设想,她一世清白可就要毁在这个时空了,或许只是萍水相逢,日后不复相见,沈慕生仍想记下这位恩人,“敢问公子名讳,慕生日后定当铭记在心。”

    “魏勉,江湖人士。”

    “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

    既如此,沈慕生没再多问,点头谢过后便跟着玉碧离去。

    见两人行远,魏勉念叨着,“慕生,是个好名字。”随后走到几名男子面前,“这次不伤及你们性命,是那位小姐大义,日后若再做这些腌臜之事,定不会再轻易饶了你们。”

    “是是是,我们知错了。”

    两人乘坐马车一路返回慕生堂,辰羽见二人如此狼狈,担忧过甚,玉碧便将路上遇到的事情细细告知于他。

    沈慕生一进屋身子无力瘫倒在地上昏厥不醒,生了场病高烧迟迟不退,玉碧尝试用些土办法帮她退烧,也不见好。

    蜡烛燃尽一根又一根,再醒来已是两日后的傍晚。

    见玉碧趴在桌上打瞌睡,沈慕生自行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提壶间弄醒了玉碧。

    “小姐,你醒了,身子可有感觉舒服些?”顺手用手背抚上她的额头试探下温度。

    沈慕生脸色有些苍白,看着玉碧消瘦的模样,实在不想她再过多操心,“我已无事,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师,身体情况把个脉便知。”

    “那就好,小姐无事便好。”

    沈慕生喝了口热水,若有所思。

    “玉碧,日后你就不用再唤我小姐了,”她想起那几名男子说的话,听着着实有些讽刺,“我本就是被大庆抛弃的人,不过是一颗棋子,还谈何小姐的身份,娘死后,我在这世上已经无家可归,洛家与我更是形同陌路。”

    玉碧怔了怔,不太明白她的话,“小姐的意思,是要叫我离开吗?”

    “我回到大庆,正如你所见,背负着让我娘入洛家宗祠使命,可前路渺茫,不知还会遇到何事,可能会比那日更加凶险,日后能否护你周全不得所知,与其留在我身边,还不如放你自由。”沈慕生故作轻松,心里又如何舍得,却也是真心不希望玉碧的一生会被她绊住。

    “小姐,我无父无母在这世上犹如浮萍四处飘荡,从老爷把我买回洛家照顾你,便从小跟您一起长大,早就将您当成自己家人一般,小姐或许觉得自由很珍贵,可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我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就好。”玉碧哽咽道,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她怕沈慕生真的会赶她走。

    沈慕生渴望自由,她便以为所有人都想要自由,而在这乱世,自由本就虚无缥缈,每个人总要为能生存下去做点什么,精神自由和身体自由总会舍弃一样,玉碧没读过书,没有像她那般受过高等教育和现代教育的洗礼。在玉碧眼里,她只是这个社会底层的婢女,有主子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好,你既不愿意,那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可好啊?”

    玉碧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阿姐这个称谓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低头道,“小姐,这不合适。”

    沈慕生明知玉碧向来守规矩礼仪,自是会觉得此举不妥,抚上玉碧胳膊,轻言道,“不合适啊?那我问你,比起年岁,我是否长于你?”

    “是。”

    “你同我是否一起长大?”

    “是。”

    “你是否把我的命看得比你自己都重要?”

    “这是自然,玉碧死都会护好小姐的。”

    “那我再问你,你做的这些,相比于洛家对我做的,有何感想?”

    玉碧没有应声。

    洛家人尚且都是跟洛晚之有着血缘亲疏关系的人,却也全然不顾她死活,将她嫁去山高水远的北域不闻不问,只有玉碧能说得上话,于沈慕生而言,早就没把玉碧当个下人看待。

    “所以,你是认我这个阿姐不认。”

    “认,当然认,谢谢小姐不嫌弃。”这小姐唤多了,一时之间让改口确实有点不习惯。

    沈慕生眉梢上挑,双眼微睁地看着玉碧,急得她连忙改口,“是阿姐,阿姐请喝茶。”

    玉碧赶紧给刚认的姐姐斟茶,满脸欢喜,“我以后就有阿姐了。”

    “对了,阿姐,那日我们回来,你就病倒了,辰羽公子费了些时日给夫人重新做了个金盎,好生放在后堂。”

    金盎本是用于二次下葬的之物,若先人入葬一年以上,将先人骨灰挖掘装进金盎后再葬于其他地方。

    沈慕生意识到一件事,关于母亲真正的死因还未从可知,如今已然死无对证,可明显的脾胃之症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致死,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那日在坟前,骨灰撒在地上,她明显看到有些骨块呈粉红色,这说明死者生前得过慢性疾病,脾胃之症得以佐证,可当时凶险,一心只想尸骨保存好,没能仔细查看,“带我去看看。”

    玉碧带着她走到后堂,从柜子里拿出金盎,看上去,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制作,罐子表面还画有一朵海棠花。

    沈慕生抱起罐子正要打开。

    “阿姐,这么做真的好吗?”在玉碧看来,将尸骨倒出来就是对死者本就大不敬。

    沈慕生何尝不知道,但为了查清真相,只能如此,“你没听说过仵作吗?专门验尸的,有时候,死人也是能说话的。”

    玉碧铺了块布在桌上,将金盎里的尸骨倒到上面。

    “娘,对不住了。”

    沈慕生看着眼前的尸骨,有些呈粉末状的实在看不出来异样,但她发现一块骨头一半是明显的黑色,便用银针在黑色物质处刮了一下,不久银针果然开始发黑。

    “是中毒,我娘确实是中毒而亡。”沈慕生笃定道。

    玉碧听闻,一脸震惊,没想到当年夫人的死另有原因,“难怪当年嫡夫人怂恿老爷立刻用火烧了夫人的尸首,定是怕人看出真相。”

    沈慕生将母亲的尸骨重新装回金盎之中,“这金盎找个义庄先安置,慕生堂并不是安全之地,我亦不想让母亲再草草入葬,此事先不要声张。”

    她明知道现在若是直接回洛家要说法,没人会信她,更不会有任何仵作敢去丞相府冒着得罪丞相夫人的风险帮她明证,况且她现在还不能以洛晚之的身份出现在辉城,不然她身边的辰羽一定会被人盯上,若是知道他是景皓辰的人,潜入大庆都城,以大庆皇帝生性多疑的性子,必会猜忌北域的用意。

    “我们为何不去报官?”

    “眼下去报官,你觉得那些坐在庙堂之上的官员是会为一个草民伸张,还是会选择抓住机会去巴结一国之相?”

    官官相护,没有哪一处,是绝对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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