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半夜静空早已回去,阿珩房里的油灯已熄灭了许久,只是明月透过窗户,在屋里洒下一层薄薄的光影,所有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屋里阿珩蜷缩在角落,他捂着心口,那里又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折磨着他久久无法入睡。

    不一会儿,他的房门被推开了,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盏正亮着光的油灯,接着一禅大师的形象便走进了他的眼里。他正准备起身一禅大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便走到他床边坐了下来,凑近他的头看了看他的伤口,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药膏来涂抹在他的伤口上。这幅模样让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一禅大师的伸出手摸了他的头,从第一次见他被咬得全身都是窟窿,到今日被欺负成这幅模样,他都不曾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反应,一禅大师慈爱的轻抚着他,道:“你想哭,便哭吧!有师父在”。

    阿珩笑笑,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有再哭过。

    “无道,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开心也好痛苦也罢,都不是人生的常态,唯有放下才会心安”。

    阿珩缓缓抬起头来,师父的话将他带到久远的过去,那时他和姐姐总趴在爹的腿上,爹爹慈爱的抚摸着他们的发,他告诉他们,开心也好痛苦也好都只是一时的,只有心静心方可安。

    那些记忆让他再也无法崩住,一瞬间泪早已布满了脸,他看着一禅大师,声音颤抖的质问:“师父,如果痛苦不是人生的形态,那为什么,我的心却一直这么痛,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这么痛苦的吗?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有家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为什么好像这世上所有的痛苦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阿珩哭得声音越来越颤抖,他不停的质问着,却不知道该质问谁,他压抑得太久,太需要倾诉了。

    “为什么,为什么,娘也恨我,是我...是我不配做慕容家的子孙,是我不配姓慕容,可我...真的只是想救他们啊,我没有办法,是他骗我的”

    阿珩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紧紧的按着胸口,那伤口每日都会发出剧烈的疼痛,疼得他整宿整宿的无法入睡。一禅大师将他楼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嘴里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哪成想阿珩却越哭越凶,他崩溃的大喊:“我是慕容珩,我是慕容珩,我不是无道,我不是无道”。那样子丝毫再无往日里沉稳冷静,可是啊,他原本就只是个孩子而已,换作寻常人家这个年龄,父母都还会庇护着。

    一禅大师和西宁王原是旧友,年幼时作为质子在西宁生活,与当时还是皇子的西宁王相交甚好。回国后家族覆灭,远赴他国,了却前尘往事,落发为僧。听到西宁的遭遇便匆匆往西宁赶去,可惜来晚了,西宁王早已经身死数日。听说其家眷全被虏至承国,多方打探,听说西宁家眷不沐皇恩,在承国还未满一年的时间,在李文睿登基不久后就被秘密处决了,对外却放消息称因为西宁家眷因思念故土,郁郁而终。一禅大师原以为慕容家无人了,可巧的是前不久得知老西宁王幼子慕容珩尚在人世,便趁着去承国讲经的机会到处打听,终究一无所获。不成在归来的路途上捡到了身负重伤的阿珩,当时他满身是血,看不出模样,等擦净了脸,那容颜简直与年轻时的西宁王如出一辙,可仍旧不敢确信,直到看见他左耳屏前那个细小的几乎可以忽视的小耳朵,这才敢有七八确定他就是慕容珩。后来多方打听,这才终于确定眼前的少年确好友的血脉。

    一禅大师从未将这些事告诉过阿珩,他唯愿他在这莲花寺里能够忘却前事,简简单单的就做无道便好,可他是慕容珩啊!他永远也成为不了无道。

    善能平日里就爱欺压寺里的同门,加上背地里私吞香火钱,桩桩件件的罪让他最终被逐出了莲花寺,那些跟善能闹事的小沙弥也受了应得的惩罚,虽谈不上完美但这件事也总算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自善能走后,莲花寺的风气明显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以往那些长被欺压的小沙弥也渐渐活泼了起来。可善能走后这寺里的事大多都压到了静空的身上,以往他哪里处理过这些事,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但除了他忙以外,阿珩也是深受其害的一个,只要一遇到事,静空便要找他出谋划策,好在每次都能妥善解决。

    午后,静空一把推开了阿珩的门,冲进去便躺在他的床上,阿珩站在窗边正在看书,见静空满身灰尘,嫌弃的将书举过眼睛。

    “说吧!又是什么事?”

    静空翻了个身,面向阿珩,“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只有事才会来找你吗?”

    阿珩的注意力依旧在书上,没有分一丝给静空。

    “是是是,不知道的怕还以为阿珩才是掌事呢?你的事干嘛老是丢给阿珩”坐在一旁的莲跳起来,有些替阿珩打抱不平。

    静空又翻了个身舒服的用手枕着头,“无道以后我再也不打扰你了,这与人打交道的活儿果真还是不适合我。掌事我已经向师父请辞了,过几日就会选新的掌事,我终于又自由了,真是想不通善能为何这么想坐这个位置?这段时间真是累死我了”

    静空言罢,阿珩的嘴角不禁轻轻的向上抽动,这些年他见惯人们为了权利争得头破血流,为了权利不顾亲情伦理,差点忘了人原始纯洁的本性。

    而莲也不得不承认心底她还是有些佩服静空的,这世间人人都想将自己标榜上高风亮节,可当真正品尝到权利的甜头时,谁又能放下以前自己不屑一顾的世俗,哪个不是将自己卷入世俗的深海,越陷越深最终难逃覆灭的命运。不过其实在静空不顾一切为阿珩对抗善能时,莲便已经改变了以往对他的看法,虽然依旧嫌弃,但心底早已单方面的认下了他这朋友。

    三年不知不觉在静空一如既往的聒噪中慢慢逝去,莲也一如从前的开得美好。而阿珩,当初被善能剪坏的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那发倒是比从前还要亮上几分,人也高大强壮了许多,只是那原本柔美的相貌添了几分本该属于男子的气息,比以往还要英俊许多。只是静心堂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清静,每日来找阿珩赐字的女子都要排到门外好远,阿珩不堪其扰,早想换个住处,静空当然不许,总被他的一番义正言辞的说辞搪塞,可终究还是要哄着阿珩这棵摇钱树些,便让步到静心堂一个星期开放一次。这一周开放一次,总让阿珩觉得有些怪怪的,总觉得像...。每每到静心堂开放时,看着那些原本平日里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此时正如饿狼般的盯着阿珩,一个个恨不得一口吞下一个他。静空在一旁都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根后了,只有莲恨得咬牙切齿的,那对静空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也在此时崩塌得所剩无几。

    那天静心堂一早便开了门,外面早已门庭若市,简单的梳洗后便早早的开始写字,那些女子倒不见得有多懂书法,多爱惜他的字,不过都是想一睹他的容颜罢了。傍晚人基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正整理东西时,忽然有一双手掀起了他垂落在脸前的头发,那人声音轻挑,吓得阿珩赶紧后退

    “啧啧啧,不愧这么多人想来一睹芳容,真是我见犹怜啊!”

    随后他又手又伸向阿珩,摩沙着他脸上已淡了许多的长疤,言辞依旧轻挑,手也极其不安分,阿珩重重的将他手推开,于是那人依旧话语里带着讥笑。

    “可惜了,若是没有这疤,恐怕这莲花寺,容纳不了来一睹师弟芳容的人啊”

    阿珩望了一眼前大腹便便的男子,起先只觉得眼熟,直到他开口才知道眼前这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男子竟是被逐出师门的善能。

    “无道师弟,当日天黑,我竟不知师弟这般细皮嫩肉,若是知道我便是该怜惜怜惜才对”说话间露出了他那依旧令人犯呕的笑容。

    这话让阿珩确是觉得恶心,他狠狠的将他又伸过来的手推开,不再客气的道:“你既叫我师弟,我应叫你师兄才对,可毕竟你是被逐出师门的,叫你师兄也是不合适,善能是是师父赐名,怕也不配再叫着个名字了”

    善能早已经怒气中烧,他强忍住怒气,依旧嘲讽到:“师弟倒是比以前更硬气了些...”嘴里还想嘟囔着些什么,阿珩早已转身离去,不再搭理。

    他又继续喊道:“听说你是从承国带来的,无道,听闻承国国君有癖好特殊,你生得这般模样,不如去承国,那承国国君定能疼惜你,到时候飞上枝头,又何必屈居于这小小的静心堂呢!”说罢发出了令人作呕的笑声

    听到这番侮辱,阿珩早已经双拳紧握,正欲冲上去将他撕碎时,看到一中年女子正扯住善能的耳朵往外走去,嘴里骂骂咧咧“你这狗奴才,我叫你来要无道的字,你竟敢得罪无道师父,看我今天不将你逐出府去”。后面听到的便是善能渐行渐远的求饶声。

    阿珩也再不追出去,只是那些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心里也已经坚定的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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