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在局中

    姚海礼在刑部耕耘了十几年,要对付一个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轻而易举,可是这人背后还代表着穗宁公主的一派势力,虽然如今穗宁公主被禁足了,但也不容小觑。

    他还是得小心行事。

    “沈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真的只是因为福瑞小郡王求娶你家姑娘不成,穗宁公主就恨上你沈府,甚至派人刺杀?这理由未免太牵强,据下官所知,穗宁公主不像这般显浅无知的人。”

    沈谨柏笑而不语,只悠悠伸出食指,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姚海礼心中大骇,顷刻间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公主府怕是站到了宫中哪位皇子的那边,而那位皇子,必不可能是太子殿下,而此事沈大人早已知晓。

    沈谨柏:“姚大人,我教导殿下多年,深知他秉性纯良,但太过于纯良便是君王之大忌,以这次刺杀为导火线,我布下的局,便是要教会他舍弃。”

    姚海礼心悦臣服:“沈大人若有需要到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沈谨柏说道:“倒真是有,那新上任的少卿不错,但心胸隐忍着怨恨,你多敲打敲打他,磨炼一下他的心性。”

    姚海礼不解:“那独孤逾候是公主的人?大人为何如此?”

    沈谨柏:“不过年少窘境,临时栖息罢了,假以时日,公主府可留不住他。”

    “下官明白了,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看着姚海礼离开了府邸,沈谨柏背着手脸上神色不辨,端详那背影一番后起步往后院去。

    房里漫着一股子药味,他掀开珠帘走进去,皱起鼻子闻了闻苦涩的药味,看向倚靠在床榻上的沈宛霜:“可好一些了?”

    沈氏在旁侧照顾着人,闻言便红着眼埋怨道:“如何会好得这般快?那颈脖处那么长的一道口,可苦了我的霜娘。”

    沈谨柏满是心疼的道:“是受苦了,阿耶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沈宛霜实在有些受不了她阿娘喂药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的苦,她干脆拿过药碗仰头一大口灌了进去,砸吧砸吧嘴里的苦味:“阿耶,可有查出刺客是谁指使的?”

    “查出来了,不过此事牵扯过多,恐怕一时难以定案。”

    沈谨柏欲找把椅子坐下与她细细说,沈氏那头却发火了。

    “查出来就去抓人啊,什么叫牵扯过多难以定案?亏你还是一朝首辅!”

    沈谨柏无奈:“夫人,朝堂之上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沈氏愤怒道:“我是不懂,我只知晓我女儿受了伤,她阿耶却还企图拿此事去算计朝堂政敌!”

    沈宛霜悄悄看戏,心想她阿娘哪里是不懂,分明是一针见血,夫妻几十载,沈首辅那点弯弯绕绕,恐怕看在阿娘眼里跟明镜似的。

    沈氏是一位何其通透的女子。

    沈宛霜帮了一腔她的老父亲:“阿娘你不是说阿耶是个好官吗?那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理由,你莫要跟他置气。”

    “是一位好官,但我可从未说过他是一位好父亲。”

    沈氏看向自己的夫君:“当年南下赴任,你满心都是受灾百姓,府里的事情没有过问一句,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山匪来抢劫时你不在,流民□□时霜娘走丢你也不在,我心急如焚几乎绝望,找了你三日却发现你在灾民安置区里熬了无数个日夜。”

    “你一心为民,那刻我不敢埋怨你,我理解你了,但你可曾理解过我半分?我若不嫁你,大江南北随处可去,不会是你府上浅薄无知的妇道人家!”

    沈氏积攒了许多年的怨被那一句轻飘飘的话点着了,通通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声声埋怨,泪雨横面,最后带着满眼的失望起身离开了。

    沈谨柏哑口无言,满脸颓败之色,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鬓发如霜,好像突然间老了几岁,朝堂运筹帷幄的威风此刻只剩下那一袭着身未换的官袍。

    “霜娘,嫁了官宦世家,入了后院,不管为夫者如何做,为妻者都是会受委屈的,我自知对不住你阿娘却也无法,你要嫁的还是权利漩涡中心的皇族……”

    “阿耶。”沈宛霜唤了他一声:“你还是快去去哄哄阿娘,给她赔个不是吧,否则人到中年落得一个和离的下场,该沦为京里百官笑料了。”

    “……”

    沈谨柏脸上的沉重逐渐裂开,然后黑着脸拂袖冷哼了一声,起身追着人离开了。

    沈庭雪与他擦身而过,正想唤一声却发现那带出来的一阵风都夹着低气压,他掀开珠帘走进去,纳闷道:“阿耶怎么生气了?好似没看见我一般。”

    “我哪里知晓,兄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有事吗?”

    沈庭雪点头笑道:“临时得了空便来看看你,你伤口可还疼?”

    沈宛霜说:“上了药不疼的,兄长今日忙的话就去吧。”

    “今日城郊外有冰面蹴鞠赛,很是热闹,几位同窗本与我约好了一同去看的,谁知他们都被家中的弟弟妹妹缠住了,便只能先陪着她们去玩一遭。你若没受伤,兄长定也带你去瞧瞧那些冰上蹴鞠的少年风采。”

    沈庭雪语气间很是惋惜,望着脸色苍白的妹妹,更是心疼,对那些背后耍阴之人的憎恨也增加一分。

    沈宛霜坐起来一些,伸出手去拉了把他的衣袖:“兄长莫忧,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她顿了顿,换上了颇感兴趣的语气:“那冰面蹴鞠赛是有很多人去看吗?好不好玩的?”

    沈庭雪见她感兴趣,便依着她,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慢慢道:“好玩是好玩,但这冰面蹴鞠与寻常的蹴鞠不一样,冰面滑溜,穿了板条子等闲人站不住,得脚力好,有内家功夫才能在冰面上保持平衡,就好比你先前见过的程凭哥哥那样。”

    沈宛霜眼睛微亮:“那他也参加吗?”

    沈庭雪:“他每年都参加的,并且都能拔得头筹呢,不过你往后见了他不用理会。”

    沈庭雪暗想,程凭那厮在自家胞妹还未定亲前可是觊觎过的,此等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这么厉害,第一名有何奖励呀?”沈宛霜眨着眼睛,心里的弯弯绕绕开始活泛。

    “这历来啊冰面蹴鞠比赛都是由工部操办的,工部无甚新意,无非是些金银玉器,参赛的人也就图个喜庆。”

    沈庭雪拨了拨袖子,透过窗去看外面的日头,说道:“霜娘,你好好休息,阿耶方才也不知为何生气,我去看看。”

    沈宛霜哼了一声:“你该去阿娘那看看才是,方才就是阿耶不对,都把阿娘气哭了,给臭骂了一顿呢。”

    “阿娘被气哭了?”

    沈庭雪难以置信,阿娘出身名门,娴静温婉,素日最是温柔端庄,怎会骂人呢?他麻木地踏出门去,难以想象温柔的阿娘一边哭一边把沈首辅臭骂一顿那个场景。

    想必定是阿耶欺人太甚,沈庭雪加快步伐的同时捏紧了拳头。

    ——

    “余扇。”沈宛霜利索地坐起身来,捏着肩胛骨快速转了一圈胳膊,随后穿上鞋,指节轻轻在梨木架上扣了一下。

    “本大侠来也。”,余扇从房梁上潇洒落地,转了一圈撑着墙对沈宛霜眨了一下眼:“在下擅长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请随意吩咐。”

    “帮我做件事。”

    余扇:“展开说说。”

    沈宛霜盯着他:“帮我去美人阁收集一些美人香露,今日京中大部分人都去了城郊看蹴鞠比赛,正好可以避开些探子的耳目,保你一二分脸面。”

    余扇:“……你变态啊!”

    沈宛霜面无表情:“柳弱给的药方子里就是这春露,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娘,行走江湖时虽然也窥过不少的野鸳鸯,但收集她们的汗水这种变态行迹确实没做过。”

    余扇听到这再没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那就白混这么多年江湖了,他指着门口大吼:“柳弱!滚进来!”

    柳弱飞奔进来,摇着手直呼:“冤枉啊!”

    ……

    宣亲王府。

    玉石铺就的温泉小楼光华琳琅,烟雾缭绕间一袭隐约的墨发如黑色绸缎披散在池沿边,小楼内温度很高,周围堆砌着砖玉,只有顶部留了通风口。

    一只瘦削白弱的手臂搁在玉台上,那皮肤被屋内的水蒸气熏得通红。

    “我想去城郊看蹴鞠。”,李微钰摸索着玉台,抓住坐在温泉池边李隆的一截披风摆,他故意往上面浇了一捧水。

    李隆眉头轻轻皱起,神色却不经意的泄露出纵容,轻斥道:“微钰,多大了还这般不稳重,过完年行了冠礼可是要娶妻的人了。”

    “娶妻?”李微钰松了手,淡道:“怕是有人不想让我娶。”

    李隆身体一僵,他往外挪了挪黑面绣金的长靴,起身从屏风那扯来一张厚厚的羊毛毯:“你无需担心那些,有兄长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你,不是想去看蹴鞠吗?起来。”

    “兄长莫不是以为我足不出户便什么都不知晓?穗宁姑姑派人潜入沈府刺杀,这么大的事竟只是被禁足,朝中百官恐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议论呢。”,李微钰站起身来,身上纯白的里衣在滴滴答答着冒白烟的水珠,那在外的肌肤白得通透,那是一副浑身透着病态的瘦弱身姿。

    “兄长,你可知为何?”

    李隆被那话中直白的冷意刺到,陡然转过头,喊外面的人进来伺候,他也疾步出了小楼,宽阔的身影站在萧条院落中,周身仿佛被一层厚重的情绪包围着。

    他如何不知。

    父皇并不信任自己,所以才故意纵容公主府暗中培植势力,其目的就是为了牵制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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