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言把她抱进浴室里。
浴缸里放热水太慢,他开了淋浴花洒。
水很暖和,她紧紧捏住他腰间的衣服,湿头发落下,有些凌乱,遮住了她的脸庞,柔柔弱弱的,眉眼垂着,眸底温静空茫,身体止不住颤抖着。
“等热水放好了你去浴缸泡。”他说着,要离开。
她伸手缠在他脖子上,不想让他走。
他声音淡淡,“我先出去。”
她眼睫微微往上,对上他漆黑分明的眼瞳。
“我冷。”她声音哽咽。
席言低头盯着她寂静的模样,眼神微暗,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面无表情掰开她,重新转了身,往外走去。
闻徽站不稳,顺着墙滑了下来。
水打在她身上,脸颊和头发贴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的狼狈。
…
他踩着阶梯走到了客厅。
西蒙在拿冰块敷脸,闻声抬着脸看他,有些意外,“这么快?不多哄哄吗?”
毕竟女人脆弱时,很是需要有人在身边。
席言还是很苍白,因为抱闻徽身上湿了大半,一双眸子很安静地看过来,“这就是你说要送我的礼物?”
把闻徽扔在水里,是给他送礼?
“喜欢吗?”西蒙弯着狭长的细眼,还指着脸颊,“为此我还挨了一巴掌。”
席言盯着他脸上的痕迹,温温静静道:“我有些生气。”
西蒙:“嗯,看得出来。”
席言:“不许你再找她,我现在也不想见你,你走吧。”
他见不得席言这样子,伸手碰他,“心疼了?她最多感冒发个烧就过去了,也不至于这么对我。”
席言没有躲避,语速很慢,“……我现在有点想把你推下水。”
“不必了吧,我嫌冷。”他嘴角僵了僵,后退了半步。
“嗯,我不推你,水弄脏了也不好。”
“……”
西蒙恨铁不成钢,把她的凉薄讲给他听,“你在医院住院,你知道她在哪吗?她在喝酒打牌。”
席言不太在意,“我和她没有关系了,她又没义务在我病床前照顾我,去喝酒打牌很是正常。”
西蒙皱眉:“你不是爱她爱的不行?”
没见过他这么死心塌地的。现在又大度起来,装不在乎了。
席言撩起眼皮,冷眼看他,不喜欢的话题他不会回答,建议道,“你在国内去玩一圈吧,你不是想去西藏吗,可以去看看。”
“为什么?”他才回来。就因为他把闻徽弄水里就要赶走他?
重色轻友的家伙。
席言表情很认真:“你这样欺负她,你要是落到她手上,她真的会把你弄得很惨。”
西蒙拧眉,在恐吓他吗?
半响,席言说:“不信,也没关系。”
轻飘飘地转身,“我不会帮你。”
西蒙倒也不信闻徽真能做出什么,只是他不帮他耿耿于怀:“这么狠心?是我帮你把她拉过来的?”
席言觉得逻辑不对,回他:“我没让你带她过来。”
西蒙或许有在帮他,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因此,他郑重地告诉西蒙,“她和我的事属于我们两个人,可以理解吗?”
说的这样明白,他哪能不懂,“好,我不管。”
今天就当他做错了,多管闲事。
可对于这个屡次栽在闻徽手里的倒霉蛋,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对付这种坏女……心狠的女人就要用硬手段,你越软她越不把你放眼里。”
闻徽那没心没肺的样,他还跟从前一样可怎么行。
席言顿了顿,摇头道,“我不是软,我只是在舍弃,她不能真心的话,我便不要了。”
即使再不舍,也能忍痛割弃。
-
席言离开后,没有再回来。
水温渐凉,她动了动身体,惨淡地笑了。
从浴缸里踏出来,满身的水迹流到地板上。
卧室,空空荡荡。
整间地板都铺了厚地毯,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湿衣服,伸手脱掉了。
屋里开了暖气,倒也不冷。
光脚踩在地毯,走到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
身体反应来得很快,已经开始头脑昏沉,想要睡觉。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
她费力增开眼睛,哑着嗓子,“进来。”
“闻小姐,给您送的衣服。”
女人的声音。
她抬眼,那人上前把衣服摆在床尾,又继续道,“这是药,如果您想去医院现在就可以送您过去。当然,也可以休息一晚看看情况。”
闻徽好半响没说话。
“闻小姐,建议您吃了药再睡。”以为她睡着了,女人声音拔高了点。
她声音飘渺:“席言呢?”
女人公式化的语气:“席少爷已经走了。”
许久一阵的静默。
闻徽神情淡了下去,没什么力气地说道:“东西放下吧,我待会儿吃。”
女人似乎在犹豫,可也催不动闻徽,站了一会儿嘱咐两声便出去了。
女人走后,过了许久,闻徽爬起来把衣服穿上,又躺进了被窝里。
那药她最终也没喝。
睡到半夜,身体开始发烫,全身乏力,头昏脑胀,抬胳膊都费力。
她迷迷糊糊地想找手机,根本不记得手机和包包还在酒吧里。
难受充斥着全身,无端想掉泪。
脚步虚浮地出门,楼下空空荡荡连灯都是灭了的。
她撑着脑袋,走回去看见了床头柜先前放的药,就着冷水吃了那药,窝回床上,只盼快些睡去。
烧得厉害,意识很快不清晰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受到手背上有刺痛感。
她无力地睁眼,眼前是医生正在给她打吊水输液。
她无声地看向四周,还是在这里。
那个女人站在一旁见她醒了,小声道:“闻小姐,你高烧不退,现在给你输点液。”
她没反应,眼皮重得厉害,又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闻徽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她高烧反复,昏昏沉沉在床上睡了两天,女人想尽办法让她进食却无果,只能靠着营养液来维持生命体征。
又过了一天,闻徽意识才清醒起来。
还在输液,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女人照例来劝她吃些东西,闻徽的脸在这短短两三天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又没血色,看着可怜,“总归是要吃一些,人才有力气。”
她敷衍般地嗯了声,没打算动,完全感受不到饿意。
女人出了门,抬眼看到那抹身影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席少爷。”
闻徽蜷了蜷手指,睁眼看过去。
那人在门前寂静地注视她,或许是刚从外面回来,他一身外套都未脱,黑色的棒球帽遮住了眼睛,只留出下颌,高而清癯,怀里抱着他捡的那只流浪猫,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毛。
猫恃宠而骄,尾巴悠闲地摆来摆去。
闻徽倒也没看多久,重新闭上眼,语气幽幽地道,“怎么,来看我死了没?”
席言并不说话,不大理会她带着刺的话,从表情看很难在猜出他在想什么。
许久一阵的静默。
闻徽抬眼看他,扯着唇笑了,有些苍白,有些沉寂,命令道:“你过来。”
席言未动。
两人氛围僵硬。
“席言。”她稍显不悦。
静静对视一番,他终于出声:“做什么?”
闻徽撑着坐起来,看见他一脸警惕,不耐开口:“我一个病人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他不语。
又不说话,她恼了,“算了,你出去。”现在生病了,懒得跟他较劲。
她彻底安静下来,孤零零坐在那里,像弯苍白静冷的月,更显得落寞。
他静默一阵,还是走过来。
闻徽闭着眼,感觉他伸手碰了碰她脸,用的手背,感觉冰冰凉凉的,应该是在试她的体温。
不是不来?她在心底冷笑。
他很快要收手,闻徽手疾眼快抓住他指尖,他愣住,立马想挣脱,她捏的更紧。
“只许你碰我,我碰不得你?”
她语气很差,她现在对他满肚子怨气。
她的脾气莫名其妙,席言若有所思地垂眸端详她。
女人浑身金贵端着脾气,像只呲牙咧嘴的猫。
沉吟片刻,席言说:“我手摸了猫。”
闻徽无语沉默,松了手。
看他怀里的猫更是刺眼,“把这脏东西扔出去。”
席言强调:“这是我的房子。”
可怎么看,闻徽语气都理所应当的像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
闻徽面无表情,“那你是不是要说,该出去的是我?”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厚脸皮的话,可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讲理。由着性子,胡乱发泄。
他情绪一瞬间低下来,反问,“不然呢?”
像是在较着劲。
她冷笑一声,“好得很,我现在就走。”
席言又是一愣,她何时这么听话了。
他站在一旁,看见闻徽利落地拔掉针管,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下了床。
“你……”等病好了再走,别逞强。
这几个字想说出来,她便站停了。
她直直站在他面前,他敛下眼,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唯独知道自己不大想听,后来几次见面她总是冷眼着,不大高兴似的。
她的怨似乎比他怨她还多。
终归是生病受了罪,皮肤本就白,现在还要白一些,脸可见的憔悴,眼睛也没多少精神。又刚听了她这几天没吃几口饭,身体经不住这样折腾。有些后悔与她争吵,虽然那也算不得争吵,两人隔了两年没正常交流过,又变了身份,都不知道怎么与对方相处才好,生硬些很是正常。
她病得这样重,又间接是因为他害得她泡冷水,这样想着,心理上恢复了不少愧疚。
“不要再置气,等烧退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他先低了头。
闻徽走近他,目光落在他脸上:“又心软了?”
突然——
她倾身去吻他的脸,他的唇。
他被吻住,先是怔愣,有好几秒,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心紧紧收缩着。
可后又觉得好笑,从内心深处里涌起的好笑。
偏开脸不让她靠近,漆黑的眸子带着懊恼,“你别碰我。”
闻徽觉得可惜,又不信他真的会拒绝她。
他一直爱自己啊。
每个人都这么说。
唐敏敏,沈云姀,西蒙也这么觉得。
他只是生气了,对她放弃他的事实耿耿于怀。
她吻他,一些隐晦而难以落定的事情,终于得以确认,这个曾被她亲手推出去的男孩,她放不下。
她心里还想要他。
这可怎么办,她亲自挥刀斩断的关系,又想接回来。
席言脸色非常难看,扭过头去出了门,往楼下走。还未下楼梯,闻徽凉凉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席言,你要么认认真真关心我,要么就彻底不要出现。一边佯装不在乎一边又情不自禁地来看我,不觉得别扭吗?”
席言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我向你示弱的时候你不留下来,是等着我以后去低声下气求你吗?”
他阖了眼,脸紧绷着。
那天她抱他,不想让他走,柔柔弱弱的样子,他没有留下来,这两天也没有来看她。他分不清她是一时的无助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想或许在她脆弱需要时,他是赤莫的话,她也会那样拜托他留下来。
他转身看过去,她靠在扶手上,还在发烧,脸苍白又素净,半垂着眼皮,姿势散漫,嘴角掀着几分寂淡的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对上他视线,“我不喜欢你对我爱搭不理,也不喜欢你冷淡的样子,我明明很需要你却不愿意留下陪我我也觉得很受伤。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在乎你。”
可她话题一转,“我是舍不得你,一两次我可以哄着你,但次数多了我还是在你身上得不到我想要的,那我就不要了。毕竟你知道我的性子,让我低声下气的去求你,我做不到。”
席言半响没说话。
闻徽也觉得没意思,转了身要进屋,“帮我叫车吧,我回去了。”
身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无声地笑。
穿好衣服,在浴室对着镜子整理了仪容,才重新走出来。下了楼梯,穿过客厅,一直都安安静静的,直到踏出大门,他的声音蓦地响起。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剪头发?”
她怔住,看过去,“太长,厌了。”
他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倒也是,你从来都喜新厌旧。”
“你现在那点喜欢能支撑多久,你怕也不知道吧。”
她无声抿唇。
他又问,“你想和好?”
她怔了怔,无法肯定地说出来。
犹豫了片刻,轻描淡写,“我还没想好。”
他走近,整个人带着阴郁的色彩。
闻徽无波动的眸子终于动了动,有些紧张看着他,攥紧手心。
他怨念地咬她的脖子,下了重口,“姐姐,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