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桑家堡家主要和萧序夜谈。

    又因为要碍着楚王的眼线,玉姬这个美姬就成了最好的幌子。选的地方便是萧序住下的会馆。里里外外的侍卫都已经被桑怀换下,成了他的人。萧序坐在床榻边,“阿玉,你楚语学的很好,想来也能很快将吴语也学起来。”

    她又不是好学的性子。

    玉姬刚淋了一场雨,整个人有些蔫蔫的。用干布擦干了发,她缩在床上,插科打诨的说:“若还是公子教我,那我自然也会做个好徒弟。要是别人的话,那就罢了。”

    “怎能如此躲懒?”萧序出声,“学不好吴语,你又怎能在吴地做生意?”

    “不想做生意,只想和公子待在一起。”

    萧序侧目,见她正眨着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傻气。”

    两人都有些敏感,拉扯。

    谁都不敢先踏出一步。

    玉姬是始终拿不准小暴君的心思,他是不是对自己本就没那方面的心思?

    玉姬自小在紫竹馆长大,人人都说她又倾国之姿。但与萧序相处的几月他太过守礼,她都有些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自行了。若萧序对她并无男女之上的喜爱,那先前所做不过是白费功夫。

    玉姬,嘴间含笑,在他面庞上一吹气:“公子赎我从紫竹馆出来,我便早就是公子的人了。今日,在章华宫内,楚王已经注意到我了。”

    萧序的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你不必如此想。”

    “那你要我如何想?”她眼里有泪,向着他服软:“公子烬都说了那样的话,还要我怎么想?”

    章华宫这一遭,走的是惊心动魄。

    且回想萧家两兄弟的对话,她玉姬便是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今日,她若是做不成萧序的人,没准明日就会被送到楚王的床榻之上。

    他能要她,是对萧烬的一种反抗。

    就像是换一种方式,保护她。

    玉姬不再避嫌:“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萧烬与你之间,我选你。”

    萧序咽喉发紧,咳嗽一声,思绪纷乱。

    喉咙也干渴的要命。

    她的话,何其让人感到浑身发热,哪个男人会承受得住如此赞美?

    玉姬下意识想抬手摸一摸他的侧脸,只离得一寸,唾手可得。但她却忍住了:“我是明白了,今日之事,那都是公子的万不得已。”

    屋内点了灯。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甜美,纯情。玉姬抬眼问他:“悄悄,公子的眼,还有些许的疲惫。”

    灯影飘忽,翻成雪浪,那玉姬身上传来的香气,更近了些。

    但萧序的耳不知不觉,羞红了,“你不用做到这地步。”

    玉姬慢慢斟酌他话里的意思,这就是不想要与她圆房了?她咬了咬唇,“公子误会了,与你在一起,我是真的求之不得。”

    为何呢?

    她真的想不通,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好。

    好在,这时候,桑怀从后门进了会馆。吊着吴国口音的嬷嬷在外头,说,“雨水寒凉,沾了身容易生病。还请玉姬到偏房先行沐浴。”

    嬷嬷是吴国来的,曾经伺候过萧序的母后,从而,她是极看不上玉姬的出身。

    “王后早年间就给公子订了婚约,是桑家主的大小姐。玉姬,你可曾有听说过?”

    她舀着水,往肩膀处冲,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洗得分外认真。

    嬷嬷本要提点她几句,见她如此无礼,便没什么好气,要把尊贵卑贱在她身上打个分明,“听闻,玉姬是从艺馆那种地方出来的?”

    她一时间有些失笑。

    不论,那一世,都会有人拿她的身份做文章。看来,这一夜,她还得拿下小暴君不可了!

    -

    早年间,桑怀和萧序的母后是青梅竹马。一同在草原上骑马驰骋,也花过不少心思哄这位王姬开心,

    后来那些事,萧序也都知道。

    他拱手作辑,“或许,我该称呼您一声相父。”

    年轻时,两人做不成夫妻,却做了做扶持对方的挚友。直到,萧序的母后病逝那一年,他们之间还有书信往来。

    得知故友之子在楚国过得不好,桑怀心痛得不行,“你母后每一回写信与我,都在抱怨上天爱捉弄人。说公子序不喜权势,品性高洁,偏偏却托生在她的肚子里。到死之前,她在为你忧心,想你小小你年纪,没了母亲的庇佑,你那父王又是个痴迷美色的,无法在楚国王庭中夹缝生存。”

    父母爱子,为其想之深远。

    回忆起往事,桑怀五味杂陈,“我这处有一笔她为你留下的财产,无论是你去吴国后做个闲云野鹤的皇孙,还是将来有一日你要再度杀回楚国,随你的心意决定。”

    “相父,我需得想一想。”萧序淡淡说道。

    桑怀不着急,“还有一事,便在今日一并说了。我与你母后虽然曾订下儿女之间的婚事,可你也是知晓的,我那丽姬带着小女出走,多年来不知所踪。而,你公子序已近成年,不可再耽误。”

    “物是人非,即便是女公子在跟前,相父也怕是不认识了吧?”

    当年,母后久病床榻,都是他为其念信。曾经说起过,那丢失女公子的事。

    但时隔太久,萧序有些记不清楚了。

    桑怀回忆道,“如何不认识了!我那小女的胸口处自小就有一六瓣海棠花的胎记,却是最最好认的了!想来,公子序也是多年在外游走,见人众多,可是有见过如此的小娘子?”

    “不曾。”

    萧序没看过全貌,只是有些将信将疑。

    等人离开后,萧序去冲了澡,踏着夜色,回了房。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院子里有虫鸣,氤氲的水汽挂在芭蕉的叶子上。黑夜之中,有人在等着他。

    玉姬并没有睡,听了外头吱呀一声房门动了,她支撑着手臂起来,往外头小声的说,“是公子回来了么?”

    萧序低沉的嗓音,“嗯。”

    迎着月色,地上摆放着一双小娘子的绣花鞋。

    和男人的鞋子不同,小小的,却足以容纳一双又白又嫩的足。

    “公子,可不可以不要点灯?”

    萧序低下头,吹灭火苗。房内就变得黑沉沉的,只剩下过分火热的空气。

    玉姬的声音再次传过来,“公子,你若是觉得黑,我去扶你?”

    “不用。”萧序的嗓音有些干,“你在原地,等我。”

    靠近她,那甜甜的气息更浓郁了些。

    好像便是从玉姬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桑怀所言,便该是有个胎记才对的。顺着夜里的月光,往下,萧序粗粗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白晃晃的,沾了几缕发丝,这才看清了些,的的确确是六瓣的海棠花!

    去也是。

    何等的浑圆。

    厢房外头,有人影走过,是那值夜的吴国嬷嬷。她在外头,听着里头的一举一动。

    “早些,休息罢。”

    萧序他把帐子放下,月光也被隔在外头。两人一并的平躺下来。

    两人均是沐了浴,先前那被雨水冲过的淡淡青草味已经不见踪迹,剩下的只有玉姬身上传来的甜香气。她感觉的到小暴君的目光总落在她胸前,他分明是喜欢的,可为何,迟迟不肯动作?

    萧序,“睡吧。”

    玉姬的眼皮有些重,但今夜,她不敢睡,“我还不困。”

    小暴君即将去吴国,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必须得加一把猛火!

    她的指尖在席面走了几步,身子这么一晃,就倒入萧序的怀里头,仰着脸,眉目含情,“公子,你听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萧序知道她一向是胆小的,“是蝉鸣声,无碍的。”

    “原来那外头是蝉鸣声,不知不觉间,已经入炎夏了。”青葱的指尖抓住绸衣的衣角,一遍遍的摩挲,她相看他,却手足无措,“我们已经认识了许久,但我对公子还是一无所知。”

    她时常在梦里看到前世的暴君,他见着她的眼神,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甚视,很是莫名其妙。

    “可是因为,嬷嬷说的那件事?”

    萧序回头,撞上她的眼:“何事?”

    玉姬挪了挪身子,靠近他:“嬷嬷说,公子与桑家的女公子订下婚约。”

    肌肤如玉,还有雨水落下后淡淡的草木清香,盈盈绕绕像是一缕催情香要勾在他的鼻尖。

    她要勾住他。

    她要留下他。

    “这戏虽然是演出来给别人看的,可对我而言,有一些东西却是成了真。”玉姬的手落在他的胸口处,“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如何才会相信,我要的并不多,只想公子心的里头有一块有我的位置。”

    黑暗中,萧序无声的沉默。他怎么会看不出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呢?心跳的更快。

    玉姬松开手,自己都快被她的话感动哭了,这人半点反应都没有!生气。

    她不死心,还想要再试一次!

    玉姬的手试探的环绕着脖颈。这一回,萧序虽然没有躲,却也迟迟没有动作,他整个人冷的就像是冰霜,怎么都捂不热。玉姬眼里微微的发酸:“公子老实说了,是不是,你心里一直有别人?”

    萧序顿时,百感交集,“阿玉,其实……”

    玉姬捂住他的嘴,“便是你不欢喜我,那没关系。只要我爱慕公子,哪就足够了!”

    那高傲的小暴君低下头,慢慢吮掉她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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