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幕暗影15

    阿兰珂的言语惊动了提伊,她猛地回转过身,近乎偏执地紧盯向少女蔚蓝的双眼,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太过迫切:“你说什么,你身上还留着图特摩斯的东西?”

    “准确来说,并不是图特摩斯殿下在临终前交给我的,”阿兰珂自怀中取出印章放在自己与提伊之间,语气平静淡然,“我自伊涅菲尔殿下手中拿到了它,并自她口中得知殿下之死的另一真相。”

    图特摩斯的死已经过去许久,但不因时间流逝而洗去留在提伊心口上的创伤。她怔愣地看向那枚属于图特摩斯的印章,哑声道:“所以你确实找到了可以佐证猜测的证据。”

    “殿下服用的药物都在麦列伊比处有备案,包括去世当夜。”阿兰珂的声音在此停顿,“您可以重新看看。”

    不待阿兰珂说完,提伊先一步崩溃嘶吼出声。她失去了平素的淡然,痛苦地攥紧了胸前的衣料,连哭声都是绝望的。

    “那也是他的外甥,”片刻过后,提伊却轻轻笑了起来,“我的好弟弟啊,你已经身为宰相,为何还不满足。”

    阿兰珂沉默着,不久就听到提伊喃喃着给出了答案:“原来你对我说的出人头地,是这个意思吗。”

    哪怕是王后,私下未经证实的言语也不能作数,更不能被外传,即便阿伊的居心不轨几乎已成明面上的事实。

    等待提伊发泄完所有的情绪,阿兰珂适才继续:“陛下慎言。”

    提伊哼笑一声,神色复杂难辨。她定神重新审视起阿兰珂,许久才有了动作:“话说回来,你觉得赫弗恩拉怎么样?”

    “……陛下为什么这么问?”阿兰珂忽然语塞,半晌才自喉间艰涩挤出几个字。

    “他小时候并不如此,”提伊也没有强硬要求阿兰珂回答什么,自顾自说起关于埃赫那顿的往事,眼神中浮现出怀念的意味,“那时候的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身体也很强壮。但是我记得图特摩斯却不能像他一样肆意飞奔,所以我要求赫弗恩拉不许在王宫中奔跑。明知这是在剥夺他的天性,但我更害怕图特摩斯为此伤心。我竭力补偿,允许他从事其余任何喜爱的一切,包括信奉阿蒙以外的神明。”

    阿兰珂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当您开始想要维持公平时,恰恰说明您已经开始偏心了。”

    她一针见血地戳破了提伊的欲盖弥彰,这位已经坐拥埃及半壁江山二十余年的王后闻言露出一抹苦笑:“或许是赫弗恩拉那时并未表现出除了撰写诗歌外任何出众天赋吧。”

    提伊的话语让阿兰珂忍不住紧紧蹙起眉头。她实在想象不到,一位母亲偏心的理由,竟然仅仅是因为她的小儿子在她眼里不算优秀。

    阿兰珂的父母从未偏心过姐弟之间的任何一人,而她自小就与弟弟乌什赫提伊关系亲密,哪怕坎坷落难也始终心怀彼此。

    这让阿兰珂觉得实在荒谬,耐心也为之消减不少,再度开口便不复先前谦逊有礼:“可这不是任他在王宫自生自灭的理由。”

    正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悖常理,提伊也未曾计较阿兰珂的无礼。她像是被抽出全身的气力,踉跄几步才稳住摇摆不定的身躯:“你说得对。”

    “殿下如今能得此成就,不无您教导之功。但其中过程,也只有您知道自己付出几何。”阿兰珂口吻平和却言辞尖锐,矛头直指向提伊,“阿伊现今会狂妄至此,也不免有您的冷眼旁观。”

    话已至此,看到提伊苍白至极的面色,阿兰珂终于停歇下来,缓和几分语气道:“谋害王室成员是不可饶恕的死罪。结局已然,但殿下敬重您,您的意见至关重要。我也已将真相如数告知于您,至于最后怎么决定,还请陛下仔细斟酌。”

    话说到这样无可转圜的份上,阿兰珂的态度与目的都已经很明显了,但她把最后的决定权交还给了提伊。阿伊最后是生是死,都在她一念之间。

    提伊果然露出了犹豫不定的神情,不过她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提伊自阿兰珂手中将属于图特摩斯的印章接过,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他该为我的儿子,埃及原本的法老偿命。”

    阿兰珂静静审视着提伊的表情,而后再度微笑起来:“伊西斯女神会见证您的誓言。”

    将图特摩斯遗留世间的印章交付给提伊后,阿兰珂也长舒口气,迈步离开了宫殿。

    她方走出殿门,就看到鲜花装点的廊檐下,梅丽穆达正独自等候。

    新寡的王储妃穿着朴素,与嫁入王室前并无二致。梅丽穆达面上也不见太多悲伤,她只是静静地等候在原地,神情没有太多起伏。

    “我突然很想见你一面,与你说几句话。”梅丽穆达在阿兰珂发问前主动开口,简单道明自己的来意,“这样的举动的确显得有些唐突,但我希望你不会因此怪罪我。”

    阿兰珂没有将心中由此生成的迟疑宣之于口,她对上梅丽穆达满含真挚的双眼,微微颔首:“只要您来,我随时都在”

    “就在阿蒙霍特普方才宣布开仓发放麦种之后,”梅丽穆达转过身与阿兰珂并肩,像是不经意间提起这个话题,口吻平淡,“阿伊提出抗议,他豢养在各地的死士一呼百应,其中尤以底比斯为首。”

    面对埃赫那顿的步步紧逼,阿兰珂早已猜到阿伊不会坐以待毙。她很快想到了在塞姆纳的谋划,心下稍定,冷静地接道:“王家卫队拱卫在此,殿下也坐镇王宫,他没有胜算的。”

    梅丽穆达却突兀地笑了起来,牵动了面上的淡粉瘢痕,让她看上去有了几分残冷意味:“事实如此,不过他似乎另有谋划,立刻围困了卡纳克神庙,挟持了伊涅菲尔殿下。”

    身为阿蒙祭司,哪怕阿伊发动对王室的战争,也有一大批信徒因信仰追随在他身边,并甘愿为之赴死。

    阿蒙是底比斯的主神,更是整个埃及都信仰的神,数百年来已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阿蒙神妻的地位同样崇高,阿伊如此做,便是试图将所有阿蒙信徒都笼络在自己麾下。

    以他现在的做法来看,阿伊即便做不到一举将埃赫那顿推翻,也要因而破坏他的名望与威信,让埃赫那顿失去阿蒙祭司和信众们的支持。

    这自然不会是埃赫那顿想要看到的结果。

    “殿下腹背受敌,又不能任由阿伊挟令伊涅菲尔殿下。”阿兰珂低头沉吟片刻,终于问出了梅丽穆达所期待的问题,“我虽有想法,却更想知道殿下觉得该怎么做?”

    梅丽穆达勾起唇角,极淡的笑了一声。她的眼中黑沉沉一片,浮于表面的笑意透不进丝毫:“姑母如今要么自戕以谢神明,要么任由自己被作为筹码来要挟阿蒙霍特普,与阿伊狼狈为奸。”

    她的态度鲜明而残酷,已然决定要用伊涅菲尔的血来为埃赫那顿铲除异己做铺垫。

    阿兰珂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时间却没想到这对于伊涅菲尔而言太过残酷,反倒细细斟酌其中利弊。她再次抬眼看向梅丽穆达,猛地回过神来,不由为自己的冷漠心惊。

    阿兰珂抿了抿唇,使自己的面色不至于太过不安:“现在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当然也有,”梅丽穆达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阿兰珂已经空无一物的腰间暗兜处,“只是我太希望罪人偿命,想来阿蒙霍特普和两位陛下都会体谅我的。”

    阿兰珂顺沿梅丽穆达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那里原本存放的印章已经交付给提伊保存。

    她不确定梅丽穆达是什么时候知道伊涅菲尔把东西交到自己手里的,但阿兰珂很快想到梅丽穆达对消息的掌控速度之快与确凿,已是一个令人心惊的地步。

    阿兰珂不想徒生事端,见梅丽穆达并未有其他意思,索性不再纠结,直奔主题。

    “话虽如此,事却不能这样做得绝。”阿兰珂垂下头,再次看来时已是面上含笑,从容道,“难道殿下就想看着罪魁祸首一死了之吗?”

    阿兰珂说完,平和地凝视着梅丽穆达。她未曾劝阻任何,而是以诚恳的目光迎向眼前已被仇恨蒙蔽理智的女人,试图从理性的角度劝说梅丽穆达改变决定。

    直面阿兰珂不掺任何私人情感的视线,梅丽穆达短暂地陷入了迟疑。

    她本质上仍旧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心智远没有表现得那么坚定。

    正是这细微的停滞,让阿兰珂找到了机会。

    “殿下神通广大,”阿兰珂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大脑随之飞快地转动起来,“您只要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伊涅菲尔殿下,告诉她我们已经找到了她的故人,只是重逢另需前提。”

    梅丽穆达皱起眉来:“只是递信的话不难,难的是姑母会不会相信。”

    “她当然会信,”阿兰珂笃定地道,“为此重逢,伊涅菲尔殿下已等待半生,她不能不信。”

    既然阿兰珂胸有成竹,梅丽穆达决定相信她。她舒展开蹙起的眉,点了点头:“我会在今夜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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