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溪

    年初一上午,贺明华消息轰炸安竹。

    贺明华:【安总,我妈要见见她女婿,责令你们过来拜年。】

    贺明华:【你的刘老师正在因为你一声不吭就结婚的事情而伤心。】

    贺明华:【以下为刘老师原话:我得看看什么混小子哄阿竹结婚的!】

    安竹:【啊这……你有帮我摆平的是吗?】

    贺明华:【我在刘老师面前把你们塑造成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眷侣,刘老师她……】

    贺明华:【刘老师她神情很不屑:P】

    贺明华:【你知道吗,就是刘老师先刷到你朋友圈官宣消息然后告诉我的。】

    贺明华:【善解人意的刘老师知道你工作忙,于是一直忍到过年才发话,安总。】

    安竹:【知道了,我今天先去舅舅家,年初二去拜访刘老师,会乖乖把周聿白给拉上的。】

    贺明华:【OK。】

    周聿白正在开车往安一深家去。

    “你和舅舅家关系怎么样?”周聿白像是随口问了句。

    安竹低头回消息,闻言漫不经心的回答:“很好啊,舅舅和哥哥都对我很好。我整个高中都是和舅舅一家过的。”

    “我刚上高一的时候,”安竹露出回忆的笑容:“我哥还瞒着舅舅偷偷带我去了酒吧。沾了一身酒味儿,回去就被舅舅给逮着了。”

    周聿白拧眉,很不赞同:“安松带你一个小姑娘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安竹“嗯”了声,解释:“按照我哥的说法,与其我自己因为好奇,什么都不懂就偷偷跑到酒吧去,还不如他带着我亲自去见见世面,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堵不如疏嘛。”

    周聿白眉头略松。

    安竹又说:“学校附近不是有家酒吧叫‘七颗松’,那家酒吧乱的很,我哥听说了有学生在七颗松出过事,害怕我也稀里糊涂的进那家店。”

    周聿白问:“你哥带你去的哪家酒吧?”

    “Mushroom,是熟人开的,会员制,我哥还挺放心。”安竹一手撑着脸颊,声音轻快:“我哥教我怎么调酒,分辨哪种酒度数高,酒吧游戏怎么玩儿,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安竹挑眉:“但是十八岁的高三生可不该懂这么多,更何况安松在舅舅舅妈眼里还是跟我一样的乖小孩。”

    周聿白也挑眉,很配合的用那种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的态度“啊”了声。

    “所以我们很合得来。”

    安竹笑起来,眼睛弯弯,像只狡猾得逞的狐狸。

    ——

    安竹和周聿白在安家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后,安一深拉着安松和周聿白一起去了书房,客厅只剩李淑怡和安竹两个人。

    安竹开始坐立不安,她很少和李淑怡单独相处,直觉每次都会发生一些不愉快。

    李淑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橘子,慢条斯理的剥开,不抬眼瞧她,声音也是淡淡的,没有当着众人面时的热情:“过两天是你妈的忌日?”

    安竹的心往下沉了沉。

    也用那种对着陌生人一样,平淡的语气回答:“嗯。”

    李淑怡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叹口气:“我还以为你跟你妈妈不一样,原来……”

    李淑怡微微摇头,嘴角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此刻似乎又苦恼又无奈。

    安竹抬眼,问:“您什么意思?”

    橘子皮被剥下,李淑怡保养得宜的手又开始撕橘络,很细致:“我和你舅舅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听话被叫家长我去,我撬了阿松的家长会去开你的家长会,你要什么给你什么——我以为你好歹是知道感恩的。”

    安竹感觉刚刚吃过的午饭开始在胃里翻腾,她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想问,我高中三年真的很麻烦你吗?

    安松的家长会一直都是舅舅去的啊,就算没有我,也是舅舅去的啊。

    可是安竹又感觉到无力。

    她被叫家长的那一次李淑怡没去吗?她家长会李淑怡也去了。舅舅和李淑怡在物质上也并不亏待她。

    “五个点,”李淑怡终于抬眼直视她:“你可真敢要啊。”

    啊,是这样。

    所以才几次三番的提到她妈妈,所以才拿着她顽劣乖张不知感恩来踩她。

    每次都是这样。

    安竹反而诡异的平静下来:“嗯,对,我知道联姻带来的好处远不止五个点。”

    安竹茶色的眼睛垂下来,语气平静:“舅妈,如果您不满,大可以把我手里的股份拿走——”

    “但是能不能拿走,那就看您本事了。”

    “您知道我最忌讳别人提我母亲,您知道我最害怕长辈觉得我麻烦、不乖,所以每次都要往这上面踩我。”安竹站起身:“可是您在我跟前冷嘲热讽的,有什么用呢?”

    “我的股份还是在我手上。”

    李淑怡被揭穿心思,一时恼羞成怒,眼睛睁大,手里的橘子咕噜噜滚到地上,她伸手指着安竹,鲜红的指甲在灯光下发出转瞬即逝的亮。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李淑怡声音尖锐起来:“我早就知道你这个小贱人——”

    她话没说完,周聿白就挡下安竹面前,伸手将李淑怡指着安竹的胳膊给按下去。

    李淑怡神色一变,下意识往四周看去,却见到楼梯上站着的安一江和安松,他们神色也很难看。

    安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周聿白,一时间梦回高中被韩自乐找茬那次,紧绷的心脏似乎被温水浸泡起来。

    周聿白声音懒懒的:“舅妈,阿竹就是做错了什么,您也不能这么说啊。”

    “您看,这话多让人伤心。”

    李淑怡哪里丢过这么大的脸,愤愤的怒视着周聿白,胸脯猛烈的起伏着,余光瞥见安家父子,又是哽住。

    周聿白说罢向楼上站着的安一江和安松微微颔首,伸手揽上安竹的肩膀,想将人带离。

    安竹不安的扭头往回瞧,看见安一深神色微微缓和,像是安抚般朝她点点头。

    安竹微微低下头,顺着周聿白的力道离开了。

    ——

    来时安竹言笑晏晏,颇为活跃。

    走时却很沉默,安竹声音平静的问周聿白:“听了多少?”

    周聿白见她怏怏不乐,想安慰安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回答:“大概都听见了。”

    “哦,”安竹微微勾起浅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妈妈什么时候走的。”

    安竹有些晃神:“我只记得那几天是过年,我一个人在家。然后我爸给家里打了电话,让我自己坐公交去医院。”

    安竹那时候不过十二,虽然比同龄人要早慧许多,但也还是个小孩,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拿着存钱罐里的零钱,磕磕绊绊的坐上公交车。安竹头发有些杂乱,衣服也不妥帖,看起来似乎几天没有打理自己。

    她并不是个邋遢的小孩,只是没有父母照顾的新年让她没有办法去关心别的。

    年幼的安竹到了医院,茶色的眼睛四下打量,护士姐姐带着怜悯,温柔的牵起她的手到了母亲病床前:“去吧,孩子,见见你妈妈。”

    乔世峰正坐在外面的走廊,肩背耷拉着,看上去很疲惫的模样。

    安竹回头瞧了乔世峰一眼,然后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安一溪美丽而苍白,像是一尊易碎的瓷器,原本红润的脸颊苍白的一丝血色也没有。

    安竹牵起她的手,记忆中温暖柔软的安一溪变得冰冷生硬。

    那双茶色的温柔的双眸合上,便再也没有睁开过。

    后来的记忆浑浑噩噩,只记得她被乔世峰送回了家。

    如往常一样,乔世峰微笑着留给她一些钱当做生活费,然后又一次离开。将年幼的女儿丢下,但安竹的敏锐让她很明显的察觉到了乔世峰的情绪。

    不是悲伤。

    而是卸下负担后的轻快。

    乔世峰甚至有些愉悦。

    那时的安竹并不懂,她短暂的人生经历了第一次亲人的死亡。

    她也并不知道去世的死者需要办葬礼。

    安一溪没有葬礼。

    她对母亲的去世也没有实感,记忆里的安一溪永远温柔而平静,精致而美丽。

    她会带安竹去游乐园,会画上精致的妆容,穿上美丽的裙子和高跟。安一溪不会做饭,但她知道宁海所有好吃的餐馆,并且不厌其烦的带着安竹一家家品尝。

    她永远温声细语,说话就像轻轻吟唱着轻灵缥缈的散文,她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会提前辅导安竹高年级的功课。

    翻译书籍或者商业文件对安一溪来说实在得心应手,偶尔她会出差几天充当商务翻译,回来还会给安竹带各种伴手礼。

    安一溪茶色的眸子温柔的注视着她,永远带着温柔和鼓励。

    所有人都羡慕安竹有这样一个妈妈,安竹也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而骄傲。

    新年的夜晚灯火明亮,烟花在天空中炸出美轮美奂的轮廓,如转瞬即逝的流星雨,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周围的人满身喜悦。

    捂着耳朵看着鞭炮变成一簇又一簇火光。

    安竹搬了小凳子站在上面,扒着窗户仰头看璀璨的天空,茶色的稚嫩双眼盈满了烟花的绚丽色彩。

    她以为安一溪就像往常出差一样,几天后就会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和美食回家,轻笑着将她揽入怀,喊她“宝贝”。

    直到安竹在噩梦中惊醒,哭喊着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寻找母亲时。

    她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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