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短的一段距离，两个人几乎话音刚歇下来，又喘了一口气，路上宋嘉年查看了百度地图，两个人顺利抵达这家火锅店的大门。
服务员拉开门，笑容亲切热情：“欢迎二位光临！”
最近几年各种海底捞火锅店卷服务，主打一个顾客是上帝，主打一个让客人宾至如归。
室内空气湿润清新，温度微凉，人一进来皮肤都舒服了好多。
也许是因为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今天店里的人不多。
店内装潢多用木质，略有些复古风格，墙上挂了一些古风的画，里面尽是蔬菜、丸子之类的东西，桌子是三指厚度的实木大桌，两个人各坐一边。
服务生递过菜单，宋嘉年请陆渺先点。
蔬菜、丸子、豆制品、牛羊肉，还有各种米粉土豆粉，有小油条，还没有拇指长，一份里面也许有一根。
陆渺点了一份大米饭，她总觉得不配主食，吃菜也没什么意思。
至于汤，鸳鸯火锅，陆渺选了一个微微辣。宋嘉年点菜的时候选了一个清汤。
陆渺说：“刚才在电影院里。”
宋嘉年笑着说：“没有关系，是我的荣幸。”
陆渺笑了笑，“我是说，你的肩膀还好吗？”
“还好。”
火锅被抬上来，颜色淡淡，气味香浓，微微飘出一点辣椒的香辛味。
各种配菜一样样的摆了满桌子，菠菜、豆芽、木耳、豆腐、丸子、肉卷，一样样的热热闹闹的下锅里，蒸汽很快冒上来。
陆渺往里面下鲜嫩的黄绿色小竹笋。
宋嘉年说：“这家的牛肉丸很好吃。”
陆渺问：“你以前来过这家店吗？”
话出口，陆渺发觉话语有些窥探行踪的嫌疑，成年人的世界里应该相互尊重彼此的隐私。
宋嘉年自然地说：“我也没有来过。”
宋嘉年说：“是我的一位同事推荐过，他也是北方人，后来给带了一次这家店的牛肉丸子。”
陆渺点点头，她咬了一口肉丸子，的确很好吃。
“我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前两年和他有过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京市城大小餐馆。”
礼尚往来，陆渺说道：“我在一家医院做外科医生。”
“你好，陆医生。”他轻轻笑了笑。
说道：“恭喜。”
十八岁那年，他们在盛夏分别。
互相祝福，一个要前程似锦，一个要好好保重。
陆渺回忆起了那间在骤雨前夕光线昏暗的小店，老灯泡摇摇摆摆，外面狂风大作。
宋嘉年清瘦修长，一双眼睛里同时压抑着爱与恨，他举着自己递过去的雨伞，转瞬背影就在大雨中淹没。
陆渺回想起那一刻，仍感到刻骨铭心。
她那时候看着他，既希望他回头看一眼，又不希望他回头。
望着他的背影，肝肠寸断，等他的背影消失了，她感到心脏一点点掏空出了一个洞，风从大洞里穿过。
再后来，也是许多年，人间自有千般风吹雨打，喧嚣不停，她依然能听见旧年风声呜呜咽咽的回声。
如今他就坐在她对面。
一手端着干净的碟子，一手拿着夹子往汤锅里面拨半解冻的新鲜牛肉卷。
他垂着眼睛，目光在蒸汽下面，微微弯曲的脖子白皙修长，喉结隆起，领口微微松弛，露出一点锁骨，锁骨下的肌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半是棕黑色佛珠一半是金环的手串在他的端着盘子的手腕上轻轻摇晃。
神秘的梵文字符在他腕上摇摇曳曳，随着光线流转。
“吃牛肉么？”
陆渺点点头，他往旁边的微辣锅子里也加了一盘牛肉。
“谢谢。”
宋嘉年：“最近天气不错。”
陆渺：“这两天转晴了。”
宋嘉年：“天气预报说寒潮要走了。”
陆渺：“天气越来越暖了。”
宋嘉年：“就快要夏天了。”
陆渺：“……是，就快夏天了。”
她不自觉看向窗外的世界，想起前阵子下过雨，地上的水迹已然消失，天空一片淡灰，却隐隐透出光彩，有一池璀璨的阳光被兜在里面，隐隐露出些灿烂清晰的色泽。
宋嘉年说：“陆渺，我爸爸的案子昭雪了。”
陆渺转过头来，她的脸上还带着方才看过春光的清淡表情，对面的宋嘉年像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渺说：“恭喜。”
他们俱是沉默片刻，无意就这个话题深入。
陆渺在政府网上找到的那一纸公开记录，太过简洁。
后来她在网上找了一些这类事情的新闻报道。
才知道要让这一则陈年旧案翻版不容易，尤其是梁永康做地痞流氓起家，做事的手段和交际自来不干净，和梁永康一道倒塌的还有一些过去不能说的人物，造成了小范围的不良影响，是以这件事出于某种考虑一直缄默。
他们说起这件事也是用了一两句，一来一回，像是一次加减法。
但是他们双方内心同时增加了一颗砝码，光洁明亮，沉甸甸的。
火锅咕咚咕咚的翻滚，陆渺咬了一口丸子，确实不赖。
宋嘉年说：“我现在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
礼尚往来，陆渺说：“我在一家医院做医生。”
两个人都无意于工作上的事情多言。
想说什么，欲语无言，陆渺咬了一口竹笋。
宋嘉年说：“陆渺你现在在读什么书？”
陆渺想了想，她最近读的一本书是玛格丽特的小说，常常翻看的书是《安徒生童话》，只是这两本她都不愿意和人说，挑拣了一本读过的书，说：“应该是《黄帝内经》。”
“对中医感兴趣么？”
“有一点吧，中西医体系不一样，不过一些经验或是结论是可以相互借鉴学习的。”
“中医把阴阳五行和医药结合在了一起，变成中草药和针灸，让人觉得很神秘。”
陆渺想了想说：“中草药和针灸只是一种治疗形式，阴阳五行未必不是一种理解的形式，有时候人会把一些不理解的东西转化为理解的东西去接纳。因为我们无法很好的解释和理解一些现象，所以给他们蒙上一层神秘的外衣。”
宋嘉年说：“这就是医学上说的‘奇迹’吧。”
陆渺笑了笑，点点头，说：“理智来讲，医学上的奇迹还是小概率的。”
治病救人不能指望着奇迹随时发生，人类认知不到的地方还是太多了。
宋嘉年说：“小概率的奇迹也是一个好事，在很多年巫师和医生不做区分，人们救活一百个病人，放在现在来看也许有八十个都是奇迹，但在现代，救活一百个病人，也许有一两个奇迹，随着科技和时代的进步，奇迹会越来越少。”
陆渺笑了笑。
宋嘉年说：“不过，奇迹总是让人着迷，大自然有很多奇迹景观，远一些的比如说黄果山瀑布、据说那里瀑布似银河，衡山千佛寺，他们就挂在悬崖上，还有死海，等等”
“这些地方你去过吗？”
宋嘉年说：“没有，不过看过一些别人拍的照片，很美。”
宋嘉年看起来和大家读高中的时候差不多，还是消瘦的样子，看手腕能看到骨头的形状，有些苍白的样子，但皮肤也很饱满。
不像是经常户外旅行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聊一会儿了。
宋嘉年笑着问：“陆渺，可以加个微信吗？”
陆渺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握着筷子的手迟钝了一下，侧身从身侧的包包里拿出手机，指纹解锁，调出微信二维码，两个人隔着桌子互扫二维码。
滴了一声，陆渺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验证过来：“陆医生，你好。”
发信人的昵称是：宋嘉年
头像是一个戴着白色熊耳朵帽子的玩偶图，有点可爱
陆渺自己的头像是一只三花猫
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陆渺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服务生，结账。”
店员走过来，笑着说：“这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陆渺看了眼宋嘉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的账。
他坐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
两个人离开又散了一会儿步，他们走在路边，两侧是商场和门店，各式各样的招牌，有许多落地玻璃门，敞亮漂亮。
走了一会儿，宋嘉年问陆渺：“陆渺，你结婚了吗？”
“没有。”
陆渺顿了顿，看着前方一片平坦的路，一边走一边说：“婚姻也好爱情也好，我没有谈这些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