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慕岁还是一大早就跟着余廷宁一起去了学校。
等到了学校门口，她才又问了一句：“要是阿姨那边有什么事情你忙不过来，那就叫我一起帮忙哦？”
余廷宁还真没有想到，慕岁会一夕之间变得这么懂事，不过不管她能不能真的帮上忙，他还真的觉得这些话让他心里挺熨帖的。
“好了，你好好学习就好，家里面除了我还有阿姨和护工，不用担心。”
慕岁看着男人笃定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有些不忍心和他道别了。
“那，我先去上课啦。”
“嗯。”
余廷宁点点头。
慕岁没忍住，最后还是贴过去，又小小的亲了亲余廷宁的面颊，这才离开。
从余廷宁回来以后，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在按着从前的轨道继续前行。慕岁带着自己的作品，如期参加了画展，虽然并不像别人描述中的那样一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仍然让她在内收获了几位大佬的赏识，对她这样的学生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回报了。
而在收获肯定的同时，在和专业人士接触之后，慕岁第一次对于自己从前一定要成为知名画家的目标如此的困惑起来。
嘴上说起来如此简单，然而真到了和业界接触起来时，她这才发现自己究竟和别人有多么大的差距。
而这份对自己未来生活的困惑，他却没有勇气去跟余廷宁详谈。
在慕岁眼里，余廷宁并不是和她一样，还在担忧前路的人。他成熟稳重，对自己的生活一直有明确规划，不像她，只能在这里犹豫不决。而如果她跟他坦诚相待，似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沟壑就要越拉越开了。
不过就算慕岁不说，余廷宁似乎也总能从她的表现力里找到蛛丝马迹。
“你最近怎么了？心情不好么？”余廷宁在约会的时候不经意提了一嘴。
慕岁抬起脸，看他真的是再认真关心自己，于是也很认真的问了他：“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你在工作上是不是一直都很顺利啊？”
顺利？
余廷宁想到了自己当年在董事会上被那群人合谋，差点下不来台的情况；想到了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谈自己的理念计划时的紧张；想起了每一次重大决策背后，他的惶恐。
“不是一直顺利，只是就算不顺利，后来我也可以努力让它变得顺利。”
努力么？
慕岁一直觉得自己都是个天赋型选手，甚至隐隐还有些瞧不上那些整天埋头在画室苦画的人，可当她走向更大的世界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算是有天赋，只是运气好而已。
于是她叹口气：“我只是最近突然发现，我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优秀。”
“那说明你站的更远了，只有井底之蛙才什么也看不到。”
余廷宁温柔的摸了摸慕岁的脑袋，带起她毛绒绒的黑发，显得头顶呆毛的她格外可爱。
这样么？
慕岁点点头，但是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问题却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其实很想知道，是不是从前在余廷宁的眼睛里，她也是这样一只浅显的青蛙。
不过还好，余廷宁其实基本上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因为他母亲的身体似乎又出现了一些问题，分散了他不少的精力。大概是要和医生倒时差讨论方案，所以他和慕岁联系的时间好像是越来越晚了，甚至于都没有什么时间多聊几句。
不过这一次，慕岁再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和他闹脾气。
没想到，叶晌却是先找上了她。
说起来，她们其实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似乎就基本没怎么再碰面了。于是被冷不丁的这么一通知，慕岁还挺惊讶的。
“妈妈想跟你见一面都不可以么？”
叶晌突然使出了亲情牌，弄得慕岁不知所措，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等到在餐厅里见到坐的端正的叶晌时，她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来了。”
叶晌抬起头来，笑着看她。
“坐吧。”
慕岁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于是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没想到叶晌却是不紧不慢的招呼着她先坐了下来，然后才慢慢开口：“先吃点吧。”
“......”
“说起来，你现在马上也要考虑之后的发展了吧？有没有什么计划？”
叶晌问她，倒也不像是在逼问的样子，于是慕岁也没有什么负担，真的很轻松跟叶晌说了几句。
“没有什么安排呀，我之后还是想好好画画。”
“其实，我那天跟你继父商量了一下，他正好也有几个朋友是这方面工作的，也可以帮帮你。”
听到叶晌说的，慕岁下意识就想要回避，可叶晌明显就没打算放过这个话题，依然继续说道：“就算你暂时还不想工作，去国外留学看看，不也挺好的么？”
“可我......我有点担心我会不习惯。”
慕岁嘟嘟嘴，还是想要回绝。
叶晌喝口茶，然后才抬眸，神色锐利的望着她：“那，你是想继续和余廷宁一起厮混？”
“......”
慕岁眼睛突然睁大，完全不知道自己跟余廷宁的事情怎么就突然被叶晌给知道了。
“怎么、很惊讶么？”叶晌摇摇头，笑笑，“我虽然在你身边待的时间不多，但是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慕岁：“......”
“我不是要插手你的生活，只是岁岁，我作为你的妈妈，总要用自己的经历给你一点建议吧。”
叶晌苦笑了一声。
“我和你爸爸也是大学同学，校园恋爱之后，毕业就结婚了。可是后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吧。”
慕岁很想反驳一下，可叶晌继续说着。
“其实恋爱的时候，怎么看这个人都是好的。结了婚后，有了孩子，自然又是不得不放弃一切，全心照顾家庭。”
叶晌撑着脑袋，苦笑着：“我那个时候就觉得真是太后悔了，明明大学时，我比你爸爸还要努力些，可就因为结婚了，我就不得不退回到家庭里去。”
慕岁突然觉得自己妈妈的这番话，好像正好对上了自己那根焦虑的神经，于是她停下了想要开口的嘴，继续听叶晌说道。
“我知道余廷宁跟你那个垃圾老爸肯定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可是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人差了这么大的岁数，如果现在真在一起了，做出更多退步的肯定是你。”
“岁岁，妈妈不想你变成生命里只有别人的人。”
叶晌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甚至情真意切到慕岁都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能也跟着默默地点点头。
因为就算是她自己，本来也对这段感情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但是，妈妈，他现在也很忙的，等我和他见面了，再商量吧。”
慕岁叹口气，和叶晌说道。
“嗯，总之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些，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交换生的表格先填了，正好年底跟我们一起过去。”
叶晌说完拿出了一张表格递过来，慕岁看了下，就收到了包里。
母女两人之后就很果断地对感情这件事避而不谈。
等到慕岁送她离开以后，看着轿车的背影越来越远，她才终于将嘴角最后的一点笑意搁置下来。
是她太过于专注和余廷宁相关的生活了么？
还是说，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迷失了自我呢？
/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会按照固有的想法去实现，总之就是，在慕岁最想联系到余廷宁的时候，他却不在了。
其实慕岁也在每天的沟通里面大概知道，他妈妈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很不好了，所以她也没办法，只能安然接受。
只是叶晌提到的交换生计划，果然是在学院群里下发了文件，慕岁也仔细看了一下，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安排。大三大四去巴黎修完课业之后，再回来，也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大概唯一的不确定，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吧。
慕岁为了取自己的证件，中途回了一趟慕家。
没想到，居然就只有慕光照这小老头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爸，你一个人在家？”
慕岁觉得自己是出于礼貌，和慕光照打个招呼。没想到，慕光照却开口让她在旁边坐下。
“岁岁，你来爸爸这边坐一会儿吧。”
“哦......”
慕岁将包包放下来，心不在焉的坐在一边。
“岁岁，我听你妈妈跟我说了，说是你打算去巴黎做交换生。”
慕岁一听到慕光照这么说，立马就警觉了起来。
“你跟她还聊天啊？”
“毕竟你是我们的女儿，虽然爸爸妈妈的确从小给你的关爱是不够多，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在后面弥补你的。”
慕光照说的格外严肃，弄得慕岁也愣了，不知道他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爸爸也知道，之前那段时间，我和你阿姨让你觉得有点难受。但是如果你只是因为缺失家庭的关爱，就把别的感情作为替代，那爸爸妈妈也会觉得很遗憾。”
慕光照的话将慕岁一下子钉在了原地。
他在说些什么呢？
他怎么就觉得自己有能力来评判她的感情呢？
慕岁有好多话想说，最后只能堵在喉咙，勉强说出一句：“这是我妈跟你说的？”
“你妈妈只是想带你出国，我就稍微问了一下，”慕光照顿了顿，“其实余廷宁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只是你们之间年龄差别是摆在那里的，就算是真的很喜欢，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之后作出决定。”
他们一个两个都说这么情真意切，仿佛是真的在为她考虑一样。
慕岁冷笑一声，转头看向慕光照：“妈妈至少是真的在为我打算，还想着去国外照顾我，那你呢？你之前不都打算打发了我，好好陪你小老婆和小儿子一起过么？”
慕光照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本来是打算做个慈父，再好好宽慰一下她，没想到慕岁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唉，爸爸之前也只是和你商量，不是要赶你的意思。”
看着慕光照在这里挣扎的样子，慕岁突然真的明白，那天叶晌眼里的哀伤究竟是从何而来。
碰到一个这样的男人，的确是会对自己的选择质疑很久。
“你想说什么？就算我不出国，毕业以后我也不会回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慕岁没有心情在这里跟他反复打转了，干脆利落的撕开了亲情的最后一层面纱。
“......”
慕光照连忙开口，撇清了关系，“不不不，爸爸不是要让你不回来。”
“那你干嘛？”
“岁岁你还小，不知道男人的心思都是不定的，所以有时候比起沉溺于爱情，你反而更应该想想，自己能不能从这段关系里得到什么？”
“......”
慕岁直觉接下来慕光照一定会说出一些震碎她三观的话。
“所以，与其和他纠缠，你倒不如直接让他出让一些利益给你，这才是你以后的保证。”
“你是不是疯了啊？”
慕岁就在慕光照的面前，突然控制不住的大叫了出来。
“我和谁谈恋爱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女儿，我才会关心你啊。”慕光照说的很坦然，“而且我已经和余廷宁打过电话了，最近公司资金有些周转不开，如果他愿意帮我的话，我会把公司的股份转你一部分的。”
慕岁瞬间觉得脑子蒙蒙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根本喘不上气来：“你说什么？你还去找他了？”
“是啊，他说只要你同意，他就帮忙。”慕光照这时又看向慕岁，“所以岁岁，算是爸爸求你可以么？”
他居然，在余廷宁还在陪他妈妈治病的时候，就给别人打电话说这种事情。
慕岁一瞬间觉得好无力，她甚至都不想再去联系余廷宁。
就这样吧。
她突然有些疲惫的想着，将桌上的包拿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慕家。
慕岁在想自己要不要给余廷宁打电话过去，可手指停留在界面上，却始终摁不下去。
她还应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呢？
是一个准备用感情衡量一切的人？还是一个很难追赶上他的笨拙的人？
无论哪一种，慕岁都再也鼓不起勇气再往前走进一步了。
她看着远处逐渐模糊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好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
【sui:我准备参加交换生项目了，那，我们就先不联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