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一切按照剧本预期的那样稳定发展。

    诀别的光辉来到一天中最绚烂的时刻,随落日步入西沉,马路间流动的倒影遍布着黄昏的踪迹,倘若想要尽快度过这片迟暮,只肖看看手机或手表上的时间就可以计算出还有多久抵达天黑。

    明天就是做出最终决断的时候了。

    站在熟悉的公寓门前,五木亚弥望着夕阳投射下自己分明的影子,仿佛在告诫自己内心因爱意的不舍而产生的软弱。

    真理之剑的卫星已成功探明了间宫三人的信号,祖传仪器会实时追踪他们的位置,方便索菲亚小姐这边增援和监测战况,如今对方陷入了一时的相互猜疑,这样缺乏信任的时机很适合将水搅得更浑,利于分开击破的局面。接下来只要按照计划,在间宫反应过来之前由伦太郎先对上其父筱崎真二郎,她则去歌剧院截道立花结菜,通过心声之力的链接吸收掉无铭剑契约反噬的力量,让一切最好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尘埃落定。

    『然后呢?像上次一样等待改写的结果覆盖你的最后一页?』

    『所谓的好结局因人而异,你所期望的幸福有时候对别人来说未必是他的期待,虽说两个人即使分开了,依旧能在各自道路上好好走下去,可是亚弥,你觉得富加宫真的愿意接受这样被稀里糊涂安排的人生吗?』

    暗黑剑的发问犹如阵阵回声震荡着心口,让好不容易拼凑完整的伪装摇摇欲坠,如果可以就这么手挽着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十指紧扣直到誓言生效的尽头,她多么想履行和贤人的约定一起走下去,决心分别的时候,天知道她拿出了多大的勇气才忍住想要留下来的这份冲动不去回头。

    《一千零一夜》是基于立花结菜诞生的驱动书,是世界线予以贤人的解法,唯一能拯救他的东西由于自己的存在剥夺了出现的资格,在得知这样的真相后,五木亚弥很难不认清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她造成的世界线变更变相带走了他的生命。

    呼吸着身边临近一天末尾残有夕阳余温的空气,她压抑下难过的情绪翻找出包里的钥匙。

    月暗前辈说的没错,也许这并不是贤人的期待,从获得再来一次的机会得以重聚的那刻起,她就已经绕入了欺骗的怪圈。

    自私也好,不够坦诚也罢,从始至终,她就是这样的人啊,五木亚弥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贤人的死与她无关,对于经历了那么多次死亡事件的她来说,任何期待都比不上能活着重要。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辉黯淡了下去。

    咔哒。

    钥匙插入命运的锁孔,发出转动齿轮的响声。

    门关上了,屋内一片漆黑,书房微小的光源透过客厅宽敞的空间,安抚着黑暗中怔立的人。他不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一步步走到了门边,五木亚弥感到伸来的手花了好大力气,才强作镇定地触摸着墙的边缘按下了开关。

    眼前灯光大亮,死死按住开关的手指倾颓着放下了整个手掌,富加宫贤人支撑着墙壁,颤巍着举起了一本她再眼熟不过的书。

    《五木亚弥冒险日记》。

    *

    她没想到最后一次回家可以短暂享受安心的时刻,见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真相被强制摊开,无法粉饰太平的局面。

    胸腔内响起剧烈咯噔,随即是心脏掩盖不住的狂跳声,一瞄见斑驳的页角,五木亚弥就下意识摸向了存放驱动书的口袋。

    急切伸进去的手指只掏到了袋中单薄的空气,本该时刻有感觉的重量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不翼而飞。

    究竟是什么时候?难道是偷听的黄雷前辈…但是,这不可能啊,心声频道的连接由她控制,它不会听得见她与暗黑剑之间的对话,况且踏出卫星室时,四周宽阔的空间全然不见黄雷前辈的身影,完全可以排除它近身的可能——

    寻找原因的思索只持续了短短几秒,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却让等待她反应的人渡过了一段不停说服着自己过程漫长的煎熬。五木亚弥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眼中隐约的希冀如黄昏末了熄灭了神采,仅存的一丝安慰侥幸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攀附峭壁的重量,从悬崖彻底坠入了谷底。

    唉。

    缩回向外偷看的剑身,沐浴书房微弱暖光的雷鸣剑黄雷发出一阵早知如此的叹气后,悄悄虚掩上了门缝。

    加强连接之力的搜索信号能覆盖到所有地域,半晌听不见卫星室内的动静,它就意识到自己跟踪而来的行为已经暴露在了五木亚弥的感应之下,能偷渡《冒险日记》成功完全是因为暗黑剑共享了其心声频道,并利用亚弥的认知盲点将书暗中转移到它这里的结果。

    『《惊异塞壬》对她造成的引导侵蚀太大了,吾没有把握说服她,不如干脆把窗户纸捅破。』

    『关键之物吾交给你了,让富加宫看看吧,有些事情不当面说清楚,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月暗那家伙一边说着似是而非高深的谜语,一边依靠空间通道的便利飞快传送出一样东西。

    你倒是再说得明白点啊!

    曾经簇新的书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刀光剑影划伤得破破烂烂的,好歹与暗黑剑达成了一致战略共识,正为两人未来发愁的雷鸣剑黄雷立刻十万火急找到了富加宫贤人的位置,把驱动书精准投给了他。

    现在想想,它大概是空投了一枚炸弹吧。

    贤人的神色从家中无人的焦急,到看清楚怀中物时更加笃定亚弥遇上危险的慌张,再至驱动书展开后生生顿住脚步的不可置信,事无巨细的奇幻文字向他展示了死亡的威胁,世界线脱离原位的警告,以及五木亚弥最终选择分道扬镳的结局。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并不打算告诉我,对吗?”

    富加宫贤人的声音包含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哀伤,像是为了躲避他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五木亚弥甚至都不敢转身直面他,她走到餐桌边略显无措地扶住了椅背,背对他的身影一动未动,沉默的室内听不见任何椅子挪动的重音。

    抵住墙边开关的手慢慢滑了下来,投射于桌面延长的影子向前走了几步,被极度紊乱的情绪感染,往常环绕住她温柔的轮廓此刻绷紧了深浅的边缘。

    “无铭剑持有者针对的有三人,你打算代我赴约,是不是?”

    “…是。”

    “昨天我感受到的放在口袋里东西,想来其实就是这本日记吧,为了不让我担心甚至起疑,才谎称做了噩梦,对不对?”

    “是。”

    “亚弥,你早就知道,七河桑会在今日打来电话,但你还是答应了我去酒店敲定订婚事宜这项不可能成行的提议,想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我平静地过完这一天,然后随着日记报废不打招呼地离开这里,或者在某个不得已的时刻再次狠心删除掉自己。”

    “很奇怪吧,即便已经知道你的决定,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自嘲的语气说不清是气恼更多还是心疼更多,他明知听到的回答会和想象中大差不差,却仍被“是”这直戳要害的字眼击溃了内心那扇隐秘的门。

    她根本没有为自己考虑的打算,哪怕向他倾诉一点点,暂时卸下坚强痛哭都不曾有,她只会笑着对他说“没事了”。自己的死或生不该由无铭剑裁定,也不该由亚弥替他面对,富加宫贤人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她的异常,在她一个人经历腹背受敌的打击时陪在她身边。

    “我不相信只有这一个办法,里面的内容不是说了吗,只要打开死页,你仍然可以留下来——”

    “贤人!”

    冷硬的出声打断了他的畅想,似乎恢复了进门前下定决心的状态,五木亚弥云淡风轻讲述着事实,指甲却不自觉嵌入了椅背柔软的靠垫。

    “贤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关于死页我不止一次找过开启的方法,我试着拆解“共同书写的那一份奇迹”的含义,可仍然找不到关键的突破口,事到如今,我只能把希望放在成功率更高的方案上。”

    “如果不是我的缘故,你本来可以有机会活下去的。‘你会遇到命中注定的人,然后相恋结婚’——这句话原来并不是伤感的玩笑话啊。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没有我,富加宫贤人也会贯彻剑士的职责,在认定的道路上一如既往吧,谁让贤人就是这样的人呢。”

    不管年龄多大,我们都会时刻怀念恋爱的感觉,它使想象得以付诸,带给了我们幸福与前进的力量。人是完整的,去掉爱情的成分,我们仍然会是那个吸引彼此的存在。

    明明说着夸奖他的话,富加宫贤人却一点高兴不起来,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五木亚弥的肩膀,力气可以克制,却克制不了即将爆发的情感。

    抚摸订婚戒指的时候,他无疑是幸福的,现在他只觉得指间被戒指的尖利生生扎出了一道口,灼烧着一股直达心口的痛。

    “可是我不想!”

    桌上茶杯一晃,啪嗒溅出的水泛起氤氲的湿意。

    “这算什么?”

    “因为一个根本不确定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或许只是被《惊异塞壬》放大了可能性的世界线,你就要和我分开。”

    “凭什么拯救我的命就必须要抹除你的存在,我绝不接受!”

    “贤人……”

    倾身而来的力道牢牢地抱住了她,好像此刻紧紧抓住五木亚弥就不会再离开了一样。

    紧贴于脸侧干燥微凉的肌肤生了热,微敞的领口挣开了一颗扣子,他那双握过无数次剑、现在着力于翻译各国文学而摩擦过纸笔的手轻抚过脖颈,银辉月盘似的客厅顶灯照耀下大片微晕的薄纱,沙漠植株的叶子粗粝又轻柔地滑过血管脉搏,痒痒地挠起酥麻的静电。

    思念是由于失去,意味着感情早已淹没了凝视企望的星星,蔓延到了日与夜的边界。恐惧会使膨胀,那份患得患失的七上八下让他理智点窜的火苗一点点被侵吞在了汹涌而来、山川爆发的岩浆里。

    富加宫贤人从未如此杞人忧天过,他等了几年好不容易才等来的人啊,怎么能轻易再次放手呢。

    “你就不问问我吗?”

    吻着脸颊的动作略微重了重,他越说气越不打一处来。

    “……诶?”

    “所谓的‘注定’要看它具体生效于谁,对于另一个世界的富加宫贤人来说,《一千零一夜》会是他的人生,而对于我来说,‘注定’只能称之为我认定的事。”

    “我很久以前就想过,如果一切终有定数,你也会遇到一个人,和他相恋、结婚,仅仅只是想象都足以让我感到牙酸。”

    不知道暗地里平白醋吃多了还是咬牙切齿惯的,他把心里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意识到自己不管不顾做了些什么,抱着她的人懊恼地整理好她的头发,别上了散开的衣领。

    月亮很圆,天光尽头传来绵长的呢喃。

    “对不起。”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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