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休前三后四日。冬至这日圣人南郊祭天,首先升起烟火迎神,表达了将人间敬天之意传于上天的寓意。回拜位后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迎神后向天神、祖宗进献玉、帛。接着进俎、行初献礼,初献之后便行亚献和终献礼。

    到了举行朝会的这时,群朝百官诸亲客使着其服集结朝堂,皇帝穿戴衮冕身着的是通天冠穿绛纱袍出入,太乐令乐工分别撞黄钟之钟和蕤宾之钟,左右五种皆应。其所奏之乐为太和之乐。王公大臣也在通事舍人的引导下快速至位。王公登殿后随着舒和之乐祝贺。

    在朝会结束之后,圣人在气势恢宏的含元殿设宴。殿内无数支蜡烛摇曳。太乐令在殿上安设登歌舞乐队。晚上宴会开始,圣人坐御座后,王公、客使等依次就座。酒宴上伴随着悠扬的钟磬舞乐,群臣百官皆开始借酒向皇帝祝贺。君臣同乐,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大殿酒过三巡,不知何时谢鸣已至谢羡身旁,俩人都一眼便认出对方。心中感慨万千相视无言一笑。一宫人刚给谢羡桌案上玉樽斟满热酒便被谢鸣顺手拿起仰头一饮而尽。

    “阿宝,一别十载,别来无恙。”

    “七郎,今朝重逢恍如隔世。”谢鸣说罢让一旁宫人斟酒,又仰头连饮三杯作赔罪。接着说:“七郎大婚之时我都未能到场甚遗憾。自罚三杯。”

    “阿宝赠我此物重于千金。甚喜。”

    谢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胸前衣襟里的璎珞。昨日收到谢鸣为其大婚补送的择礼是一条阿娘生前自小佩戴的镶嵌着天青色瑟瑟石的璎珞。

    谢鸣浅笑道:“本就属于七郎之物。”

    谢羡记忆中当年阿娘之物都被视为不祥随灵柩下葬了。一件都未能留下,随即他也被遣离京中。问道:“阿宝如何得之?”

    谢鸣道:“当年求祖母暗中留下的,不料与七郎失之交臂未能送还。现终于物归原主了。”

    “阿,七郎!”这时一五官深邃的阿翁经过俩人喊道。此人正是于阗客使尉迟婆罗多。他又看向谢鸣对谢羡问道:“不知这位小郎君是?”

    谢羡道:“叔公,这位郎君是昭武校尉谢鸣。”又对谢鸣介绍道:“这位是于阗来使尉迟婆罗多,尉迟王之弟。”

    “昭武校尉可是七郎口中提过的阿宝?”尉迟婆罗多笑道。又接着对谢鸣说:“唤我汉名刘仁便可,或同七郎那般喊叔公。”

    谢羡嘴角微微上扬道:“叔父好眼力。”

    谢鸣俩手抱拳作揖,疑惑问道:“陈使者如何认出?”

    “笑窝。”尉迟婆罗多狡黠地笑着指了指脸颊。三人随即都哈哈大笑起来。

    “……”

    三人交谈了没一会谢鸣便感到不胜酒力有些热。对谢羡和尉迟婆罗多说:“七郎,陈使者,我先失陪了。我有点醉酒去殿外吹吹凉风。”

    谢羡疑惑问道:“醉酒?”他见谢鸣似也没喝多少,酒量如此差吗?

    尉迟婆罗多道:“有些美酒佳酿后劲大。”

    “无事,我去吹吹风便可。”谢鸣作揖后便离开了。

    谢鸣恐殿前失仪,便沿着檐廊到外吹风。身体却越发燥热难受,虽自己酒量一般应也不至于这般差不禁有所怀疑,但又想到这可是天子赐宴总不可能有人胆敢下药。他从殿后出来后径直往右跌跌撞撞快步走了许久。边走将狐裘丢至地上,将棉袍拉松。也不知自己现在走至哪。

    偏不巧正与一女子迎面相遇差点撞上,俩人都同时往左又往右谦让。来回几次都如此。谢鸣头晕目眩不得以停住脚步,强忍不适低声烦躁说道:“请快些过。”

    一内监见谢鸣状态不对劲抱着其丢地上的狐裘紧跟其后呼喊着。

    “世子,世子。”

    内监赶忙走近扶住谢鸣,见是澧王谢邕之女谢知许顿时紧张起来,对其道:谢娘子还望见谅,世子好似饮多酒了。”

    “无事。”谢知许行了礼侧身让道。她观谢鸣衣衫不整状态似有些癫狂,大步疾走这般,倒不似醉酒。

    谢知许抬手拦住谢鸣道:“世子,请留步。”

    谢鸣捂着头,强忍想大声乱嚎叫之意,不耐烦沉声问道:“何意?”

    谢知许道:“恕我无礼。我见世子如此,像是服用了何物。”

    谢鸣恍惚中恢复点思绪,望向面前人见是谢知许,想起阿娘曾夸耀过其医术高超、济世救人等还因此同阿耶争执……他声音忍不住高昂大喘气地说:“不瞒谢娘子,我自饮酒后便全身燥热难当,有种亢奋飘然之感,现凉风疾走也难以缓解。”

    谢知许听之脑海中不禁联想五石散之症,目光思虑的投向一旁的池水。对谢鸣问道;“世子可习水性?”

    谢鸣道:“尚好。”

    “世子需冷浴等以减轻身热散发药性。”谢知许话音刚落。

    传来扑通一声。只见谢鸣已被她推入龙首池里。落入水中谢鸣并不觉寒冷刺骨只感到一阵清凉快意,燥热也得以舒缓。顿时整个人都潜入水中。

    谢娘子是疯了吗?

    内监瞬间张大嘴,目瞪口呆望向已消失于水面的谢鸣。随即大惊失色大喊道:“快来人!世子落水了,世子落水了。”

    远处俩黑影听见喊叫声,迅速过来解开外袍丢地上跳入池中往刚谢鸣落水之处游去。随后闻讯赶来的几名侍卫也跳入池中寻。

    “世子——”

    “世子,世子!”

    “……”

    谢鸣沉浸在池水中半个时辰不适之状逐渐消散,本已无事打算游上岸。听到宫人呼喊,便趁着换气之时仰手挥动示意自己无事。

    “寻到世子了!”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谢鸣抬眼只见安墨扑腾过来,忽好几人都游至他身边。混乱中他毫无防备被一个猛拽顿时肩膀抽搐无力,被呛了几口水。

    “多谢滕校尉、宣德郎。”内监顿感劫后余生松了口气跪地道。赶紧让闻声赶来的宫人去备干净衣物和热汤浴。越想越后怕,若世子有闪失他不得脑袋搬家,还好及时将世子救起。最先入池中救世子这两郎君分别是云麾将军滕靖之子翎麾校尉腾云舒与国公安君山孙儿宣德郎安墨。俩人均是世家子弟,才年方十九便已入朝为官。

    池边滕云舒与安墨湿答答的席地坐着喘着气,谢鸣则半躺着猛的呛咳。几名侍卫也纷纷上岸。一旁的谢知许见谢鸣已清醒便打算离开。

    “还想跑不成!”安墨飞身跳起伸手一把将谢知许手腕紧紧抓住。怒斥道:“我与滕校尉俩人亲眼所见你将世子推至湖里。当真面若观音蛇蝎心肠,你亡夫接连早逝指不定也是你蓄谋所为。”

    刚他出来醒酒吹风正好遇上同样溜出来的滕云舒便一同走,远远望见还以有男女在此幽会,本想看个热闹。不料却见男子猝不及防被推下池。早前便听闻这谢娘子性情高冷古怪,接连克死两任夫君后在泽州丝毫不忌讳男女大防自设医舍行离经叛道之事。

    “宣德郎,你如此未免太过失礼。”滕云舒见状立即起身将安墨的手从谢知许手腕上拽开。神情平静的又接着对安墨说道:“见未真勿轻言。”

    安墨力气自不如常年习武的滕云舒。只能将手收回交叉至腋下。不爽地直言快语道:“哼!看不出来滕校尉如此怜香惜玉!也不怕被克死!京中都说翎麾校尉生性内敛沉稳,如今看也不尽然。”

    滕云舒挡在谢知许身前,听此话不禁皱着眉头。对安墨道:“宣德郎勿要信口雌黄诋毁他人清誉。此事应待昭武校尉,谢娘子讲清内因再下定论。”

    谢知许看着滕云舒后背,冷冷道:“世子应服大剂量五石散所致,我为散其药性才行此举。”

    要不是滕云舒挡着!安墨翻了一记白眼,慷慨激昂地争辩道:“杀人者会承认自己杀人吗?不过千方百计寻各种理由狡辩罢了!一面之词鬼才信。”

    “五石散?”滕云舒疑惑不解问道。世子才回京不过几日,便有奸人想害之……

    安墨见滕云舒身后的谢知许露出一副随你爱信不信的神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出言斥之。

    “安九郎!你莫要胡言乱语了!咳咳。”谢鸣起身拍了拍安墨手臂,胸前猛烈起伏着咳嗽。对谢知许说:“望谢娘子恕我先前无礼冒犯之罪,还要多谢谢娘子相救。”

    “昭武校尉,可好些吗?”腾云舒扶起谢鸣。

    “已无碍了。”谢鸣道。他此刻脑袋也清醒了。恐怕是七郎酒中被人下了药误被他饮了,不知何人竟这般歹毒想借此害七郎。命内监立刻将此事告于圣人并暗中去查何人胆敢酒中掺药。又吩咐一旁下过水侍卫先下去换衣饮姜汤。

    安墨有些心虚瘪了瘪嘴,对谢知许并无道歉之意。本就他亲眼目睹,所说也为事实。

    滕云舒道:“宣德郎,就算事出有因,即知误会了谢娘子,便该为刚失礼之处同谢娘子道歉。”

    “我又非故意……”安墨又转头对谢知许小声说:“我…我……”

    谢知许对其置之不理,同谢鸣淡淡道了声告辞。不等安墨说完话,便径直离开了。

    “她是故意的吧!”安墨气愤说完便立即打了几个喷嚏。神情惊愕地对谢鸣道:“世子,定是她在咒骂我。”

    谢鸣与腾云舒默默无语。几人便随宫人去沐浴更衣。

    大殿内,待宴会结束后,群官客使纷纷随宫人回至各自帷帐。

    “衡王,你留下。”御座上的圣人俯视着谢溢。

    “是。”谢溢随即停下脚步恭敬地回答道。

    这时刚给谢羡斟酒的宫人与沈盼儿、衡王府中沈盼儿的贴身婢女翠珠三人均堵上嘴被侍卫押至殿中。谢溢远远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盼儿,又不动声色看了眼片刻前才回殿中的谢鸣几人。心中已有答案。

    黄公公从侍卫手中接过一纸包呈到圣人面前,打开见是粉末。圣人扫了一眼,对谢溢说道:“衡王,认为此乃何物?”

    谢溢低头作揖道:“臣不确定,不知此物是否为五石散?”

    “先帝在世时曾禁绝此物。”圣人沉默片刻后道:“望衡王能自反而不犯。”

    谢溢道:“臣知错,定当谨遵陛下教诲。”

    圣人道:“此物从沈儒人身上搜出,却出现在逸王酒中。衡王认为如此这般可是巧合吗?”

    谢溢不禁皱着眉头,低声说道:“陛下,沈娘连逸王的面都未见过,其中定有误会。”

    黄公公让侍卫将斟酒的宫人嘴松开,只见那人马上将头埋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认错。颤颤巍巍说:“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奴婢从未在逸王酒中下药,只是因中间与宫人撞到时酒注曾离手了一瞬。在下真的不知下药之事,求陛下恕罪。”下一秒嘴便被侍卫堵上。

    见黄公公摆手,侍卫钳住沈盼儿下巴将其堵嘴的木塞拿出。只见她苍白的脸上一下便留下红痕。她被吓坏了,惶恐不安地看着谢溢,嘴里发干呜呜啦啦的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谢溢余光看了眼圣人,说道:“沈娘,别害怕,你如实供述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自会还你清白的。”

    沈盼儿低着头泪水嘀嘀嗒嗒落在地下,嘴角颤抖说道:“陛下,下恕罪。我,我真的不知五石散如何会在逸王杯中。我本一直在女眷席上,后随着裴娘去更衣室等待之时……见翠珠寻来声称…称衡王要……我这才去帷帐里取了来,只分予了此纸包中十之六七给翠珠。”

    “沈儒人怎可如此颠倒是非!!!分明是沈儒人指使奴将五石散送给衡王。不然奴如何能出现在宫里,且奴为何不自去帷帐取了。”翠珠被松开嘴立马撇清。

    “翠珠!”

    沈盼儿惊愕的瞪大双眼。她有些难以置信,自打她入府起翠珠便一直跟随她身边,怎会如此背刺她。

    翠珠良心不安转眸望去正巧和谢溢的视线相撞,四目相对,惊恐地发现,谢溢投过来眼神里充满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心中顿时惶恐不安。她也不想如此,可不得不……

    谢溢俯视着翠珠道:“此刁奴满口谎言。既是送于我手,今日殿内我可未见过你出现过。况且入宫时我与沈娘同马车并无旁人,倒不知你如何入的宫。你身着宫人衣裳,恐是有人暗中助你入宫命你谋害逸王再构陷于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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