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们这个客栈因为资金以及客源问题就要倒闭的时候，是商陆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没日没夜地寻找投资商，没有丝毫怨言，你不知道那段时间他东奔西跑，都瘦了一圈呢！好在最后客栈运营成功了，现在也是越做越好。”
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感，温楚偷偷瞄了一眼商陆，眼前的男人早就褪去了年少的稚气，下颌线锋利流畅，鼻梁高挺，眉宇间总带着几分严肃。
原来，人总是会变的……
她还记得当年在学校的天台上，夕阳从远山缓缓落下，清风徐来，他们一起坐在长凳上，年少的商陆指着几百米外的恒辉总部，对她说：
“温楚，我以后也要创办一家医药企业，要做到像恒辉那样占据一片天地，然后邀请你担任研发总监，我们一起推广中医药文化，让大家感受到中医的魅力，远离疾病的痛苦，怎么样？”
温楚笑得合不拢嘴，眼角弯起，像是浅浅的月牙。
“可是我现在才大三诶，我还有两年本科、三年硕士，说不定还有三年博士，商老板到时候公司要是不缺人了怎么办？”
商陆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唇角扬起，说得格外认真：“不会，研发总监这个位置只属于你！”
可现实总是变化莫测，那些誓言终究成了过去。
“商先生，我以汤代酒敬你一杯，你的创业故事很励志，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
温楚一时冲动举着杯子，手指轻微发抖，期待他的反应，却又懊恼自己的莽撞。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期待呢？也许做回普通朋友都是一种奢望。
一秒、两秒、三秒……
在温楚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商陆回敬了一杯，却什么也没说。温楚离他近些，似乎听到他冷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敌意。
陈凯看出温楚的不自在，赶忙出来圆场：“那个商陆他可能喝醉了，等他醒酒了还是很好相处的哈！”
“没事。”温楚尽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面上还是温和的笑容，漫不经心地听着陈凯继续介绍。
没有人注意到温楚不自觉的揪紧了衣角，她很清楚商陆没醉，只是单纯不想理她罢了。
吃完饭后陈菲菲请客，带大家去路口那家新开的烧烤店玩，温楚忙碌了一天只想早点躺床上睡觉，便婉言拒绝了，没同他们一起去。
见大家都陆续离开，身边没了那道无形的压迫，温楚松了口气。
繁星点点，树影婆娑，路灯的散状光线给覆盖了这个城镇原有的黑暗。
二楼房门前，温楚刚把钥匙插进孔缝里，手机再次振动，刚悬下的心再次提起，这已经不知道是王瑜第几个电话了，二十五年里还是第一次见她对这个女儿如此上心。
门打开后，温楚在玄关处换好拖鞋，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温开水，在震动结束前滑动接通。
杯口周围泛起一层水雾，如白烟一般缓缓升起，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客厅空荡且安静，将王瑜的声音无限放大：
“温楚，现在倒肯接电话了？你死哪去了？”
温楚眼角微红，嘴角扯出一抹笑容，转身放下了手里的玻璃杯，气息有些不稳：“不好意思，还活着。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
“没死就赶紧给我滚回来！”王瑜勃然大怒，将嗓音又提了一个度，“你爸将公司分部搬回国内，市场受限，与陆家联姻正好解决燃眉之急。你倒好，说拒绝就拒绝，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儿！”
窒息感瞬间包裹着温楚，她用力地攥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留下深红色的痕迹，唇瓣颤动着：“我暂时不回去，那个联姻我也不可能接受，外婆丧事刚办完你就想着联姻，可真是个好母亲！”
王瑜生气地挂了电话，通话时间为两分三十秒，温楚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完，回躺在沙发上，漠然地注视着房顶，看着风扇的叶片经过，留下一道道灰色的阴影，神情恍惚。
她们之间的通话永远不会超过三分钟，也不会带有任何亲人之间的情感，她早就应该习惯了……
收拾好情绪，温楚从衣橱里拿出睡衣往卫生间走，她刚把头发打湿、按出一泵洗发乳，灯突然灭了。
黑暗而狭小的空间将人的情绪放大，温楚把洗发乳胡乱地抹在头上，怨恼地转身拿过手机打开手电筒。
下午才预支了一个月的水电费，按理而言不应该是欠费的问题。
水珠顺着发尾不停地滑落，头皮的寒意也随之而来，当务之急还是洗头洗澡。
温楚用毛巾裹好头发后，将衣服装进袋子里，轻轻扣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屋里亮着灯，可连续用力地敲了好几下都不见有人回应。
温楚叹了口气，准备换一家试试，刚准备走前面的门就打开了。
她欣喜若狂，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的人突然找到了一片绿洲，“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借……”
温楚在看到商陆正脸的那一刻，笑容又凝固了。想跑，但素质不允许她这么做。
商陆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衣料松松垮垮，显然出门太急，一条毛巾随意地擦拭头发，时不时还有水星溅到温楚脸上，男人瞥了她一眼，“有事？”
语气懒散而疏离，似乎不愿意跟她多废话一个字。
温楚低下头不敢直视他，指甲扣着塑料袋，思索片刻试探性地询问：“我房间停电了，能借你这的卫生间洗头洗澡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时间好像停止了，可挂钟的指针依旧在旋转，告诉她时间还在流逝。
“可以。”商陆回身直接走开，随意地从鞋架上抽出一双新鞋，“卫生间就在左手边。”
温楚见他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坐下，手指继续敲击着电脑的键盘，赶忙道谢溜进卫生间。
浴室里虽然开了排气，但还弥漫着大量的水蒸气，宛如仙境一般，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刚才与商陆擦肩而过时她也有闻到。
出于礼貌，温楚尽可能快的洗完，在走出浴室门的那一瞬间，水汽蒸发带走温热，清凉之感席卷她每一寸肌肤。
“舞蹈老师的话，我试着去交洽一下，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个。”
商陆挂了电话，转身就看到了刚出来的温楚，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无袖睡裙，露出细长的脖颈，白皙的肌肤还隐隐泛着水光，大约是水汽蒸熏，她的脸颊微微带着桃粉色，小鹿般的眼睛亮亮的，羞涩灵动，一如当年。
“是哪所学校需要舞蹈老师吗？”
温楚的反问打破了商陆的回想，他立马将视线转移至别处，“嗯，华美村的成才小学教育资源短缺，很多走出大山的学生不愿回乡，教师不够，尤其是艺术类学科。”
“那请问商先生，我可以申请成为成才小学的舞蹈老师吗？”温楚唇角弯起，露出两个小梨涡，期待眼前男人的回答。
商陆有些愣怔，不理解地看着温楚，反问：“你会跳舞？”
她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记忆似乎回到了高三那年，“我当初本来是打算学舞蹈，然后考京华舞蹈学院的，然后……”
温楚抿唇，不想再去赘述那段经历，挣扎几秒后，凝成一个坦然的笑容：“然后因为一些事情，我又不想跳了。正好那年高考分数能上京华中医药大学，我就去啦。”
温楚说完见商陆仍打量着自己，似乎在探究这些话里的真伪度，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温楚更直白地回答：“我虽然不能跟那些名师相提并论，毕竟我也没像他们那样练习，但是教小朋友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你考量一下吧。不录用我也没关系的。”
温楚自己不知道，最后那句话在他人眼中会体现为太过懂事，而懂事之余就会显得有些刻意。
“嗯，我知道了。”
白说了那么多，见商陆没有表明态度，温楚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落、尴尬以及愠怒，却也无可奈何。她打算溜之大吉时，猛然想起家里还停电。
温楚踌躇了一会儿，故作平常地问：“那个、我家停电了，下午刚交了水电费，你能帮我看看是什么问题吗？”
商陆抬头看着她，停下了擦头的动作，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玩味：“要是我不能呢？”
“可是陈凯说你是这客栈的幕后策划人，出了问题你不应该负责吗？”温楚斟酌用词，是她有求于人，还受人恩惠，语气总归是要温和的。
商陆像是来了兴致，偏要反着干，“那我要是不负责呢？”
忍无可忍，温楚潜伏在心底的怒火翻涌上来，脱口而出：“那我就、就投诉你！”
几分钟前的乖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女孩被激怒了。
商陆达到目的，眼尾笑意更甚。而温楚却是一脸懊恼，死死盯着鞋面，任凭脑袋里的两个怪兽打架。
“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