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接下来几周,景鹤和许欢也没什么太大的接触。

    偶尔在走廊上碰见,互相笑着挥挥手。

    更多的时候是景鹤与人在热闹的地方交谈,而许欢远远坐在角落里,一边鼓起勇气和同桌说话,一边用余光偷偷看他。

    她新换了同桌,叫李南遥。

    如果说江连那种性格算活泼的话,李南遥这人就称得上疯狂了。

    “啧,许欢你看,”李南遥眼光一转,“看景鹤。”

    李南遥不像许欢那么拘束,这姑娘两眼扫过去,就差没把景鹤衣服撕了直接看。

    “他腰真细。”李南遥真心赞叹。

    许欢偷偷摸摸望过去。

    景鹤坐在教室最前排的桌子上,应该是刚跑完步,头上带着汗,眼睛亮晶晶的。

    少年流畅的腰线在白色校服布料下若隐若现。

    “李南遥,”许欢面红耳赤地转过脸,“你每天都在关注些什么啊?”

    李南遥摆摆手:“很正常,不是吗?我喜欢看。”

    于是,李南遥搂住许欢的肩膀,笑得大大方方,和许小欢一起……看景鹤的腰。

    对于高中时代的许欢来说,李南遥是个很重要的人。

    李南遥大大咧咧的,凡事都喜欢正面刚,但对她,一直很好。

    李南遥是她那几年里,除了景鹤之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这天晚上许欢值日,李南遥和她说好,在校门口等她。

    已经到深秋了,再过几日,就算入冬。

    许欢踏着落叶从教学楼旁的小门走出来,脚步飞快地来到学校大门口,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欣喜。

    然而下一秒,她就停在了原地。

    李南遥身边站着个女人。

    ——是许欢父亲的“新欢”,她的继母。

    “许欢!”李南瑶显然身处局外,对她们两人间的故事毫不知情,正兴高采烈地朝她招手,“许欢,你妈妈来了!”

    许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那一瞬间,她的大脑是放空的。

    她本能排斥地后退了一步。

    许欢刚从树梢折了枝新开的花,藏在怀里要给李南遥看。

    白花金蕊,好看又天真。

    至于许父的新欢叫什么,她实在是记不清了,只知道是个女人,活人,年纪比许父小上四五岁,带着个儿子。

    女人化着妆,姿色艳丽,目光落到许欢手里捏着的花枝上。

    “小欢,”她故作亲昵,“花真好看。”

    许欢:“嗯。”

    李南遥觉察到气氛的不对劲,收起笑容,往黑暗里缩了缩,向许欢疑惑地挑了挑眉。

    许欢用余光扫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笑笑。

    不怪李南遥,只能说是她本人从不向别人提自己家中的事,才出了这种状况。

    她把手上的花递给李南遥:“给你的,我有事,先走啦。”

    女孩的眼皮耷拉着,睫毛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她像是不怎么在意这一切似的,又盯着那枝花看了几秒。

    李南遥微瞪着眼,目光在许欢和那个女人之间游走。

    “她是你……”后妈?

    大概是怕那个女人听到,后两个字,她实在开不了口。

    “是的,我继母。”许欢好像终于回过神来,安慰似的说,“很正常了,对我来说。”

    就像八卦娱乐对李南遥来说很正常一样。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有不喜欢的人在家里家外乱晃的感觉,一开始她会觉得厌烦,难以接受,可再往后就麻木了。

    于是这位继母会自以为和她消除了隔阂,从她开始沉默的那天起,继母进她房间不会再敲门,会把自己房里的垃圾塞到许欢手上让她帮忙倒掉,甚至任由自己的孩子在她的影集画集上图图写写,自己坐在一旁和邻居拉家常。

    有天邻居来做客,问许父:“你老婆和女儿之间,没发生过啥矛盾吗?”

    “还行啦,”当时许父回答,“女人嘛,是这样的,不过等一阵子就磨合好了,很正常。”

    许欢也就真的尝试过去磨合。

    可当她好不容易从对方身上找出来些优点时,又会被对方漫不经心的某句言语、某个行为而瞬间击碎。

    看着李南遥走远,许欢才转过去同那女人说话:“阿姨,您怎么过来了?”

    女人拍了拍自己的手提袋,轻描淡写道:“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

    这个弟弟是女人和前夫的孩子,六七岁,调皮好动,不过好歹勉强算上个天真可爱。

    “哦,”许欢应了声,“不过阿姨,我今晚还有一篇英语翻译的兼职要做,大概没时间。”

    是熟人介绍的活,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是新手,又是学生,这种活要干的话,没人会想到用她,得亏有家教的老顾客帮她争取,才勉强抓住这次机会。约好工期一周,每个晚上都很宝贵。

    女人妆很重,眼皮上盖了一层厚重的眼影:“那就明天再做吧,你英语好,不赶时间。”

    许欢脚步停下。

    她想跑开。

    女人把她强行拉回家,夺走书包,扯下外套,用劲儿把许欢摁到椅子上,又给她带上廉价的纸质派对帽。

    许欢像个木偶似的被他们摆弄着。

    好像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没有留给她思考的余地。

    许父买了彩色的装饰灯,挂在昏暗的窗前,亮晶晶的人造光照亮逼仄狭小的空间,晃得人眼睛疼。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笑着闹着要给小寿星唱生日歌。

    小男孩笑得很开心,手里抱着收到的玩具,一脸天真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拥抱和祝福。

    好快乐的……一家三口。

    许欢心不在焉地想。

    她忍着气看着所有人都吃完了蛋糕,终于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说:“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女孩子手腕纤细,白得像是冬日屋檐上浮着的新雪。

    她满身都落着光,一张白生生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怒气:“我很忙的。”

    我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的游戏。

    许欢想起那篇英文稿子上的第一句话,“It iest day of a Anne's life”。

    那是Anne的人生里最……happiest的一天。

    happiest……最幸福的。

    这是Anne的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天。

    也是许欢最痛苦的一天。

    许父转了一下椅子,拦住了许欢的去路,不让她去捡被丢在门边的书包。他身上带着一种劣质的纸烟味,小巷里的男人们多多少少都沾点烟和酒,喜欢用打架解决问题,有时候许欢会在半夜被窗外的声音惊醒,隔着玻璃,能看到楼下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片刻之后又都蹲在角落吐得稀里哗啦。

    小城里的小巷,也不一定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地方。

    “今天是小航的生日,你砸什么场子?”许父声音不大,却低沉又有分量,“自己回房间去,要么留下吃饭,要么滚去睡觉。”

    明明是他坐着,许欢站着,气势上许欢却比他矮了一截。

    父亲在家中扮演的总是相当威严的角色,他说往东,就绝不能往西,许欢很少跟着他对着干,只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我没有……”许欢小声解释,“我想去……拿个书包……”

    许父皱眉。

    “我没有想去……砸场子……”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见。

    一切又陷入难言的沉默。

    “好啦好啦,你也别生气啦。”偏偏那个女人还坐在一边煽风点火,挽住许父的胳膊,“小欢平时很听话的,孩子就是叛逆期到了,已经有点自己的思想了,容易干出什么离家出走之类的事嘛。”

    “离家出走”四个字彻底激怒了许父。

    他甩开女人,一拳砸在桌子上,对许欢说:“滚回去!”

    有他在,就别想私自踏出这个门一步!

    哪怕许欢只是想过去拿个包而已。

    许欢也炸了毛,重重地摔上房门,拎起椅子就往窗玻璃上撞。

    窗玻璃显然不是什么钢铁一般的高档货,十分识趣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划伤了女孩细白的十指。

    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这个了。

    许父破门而入的瞬间,许欢抓着窗沿,从二楼的窗台一跃而下——得亏是二楼,她没死。

    男人怒吼,女人惊呼,小孩哭闹。

    少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许欢手指上沾着血,腿上带着擦伤。

    她突然感到一种放松,骨子里的野性被逼出来,眼尾泛红,不屑地看向窗边的人影。

    不爽。

    憋了好久了。

    她要叛逆,就大胆一点。

    你拦着不想让我出门,那老子就连门都不碰地走出去。

    许欢仰头看向碎玻璃边气急败坏的父亲。

    许欢咧嘴笑了。

    少女的骨子里住着一只野性的、不可驯服的狼,蛰伏在无人注意的阴森地带,成为她与混乱痛苦的生活抗争的最后杀招。

    明明今天上午的她,还是个听到人家说腰细都要脸红的姑娘。

    许欢知道,她要与这个混乱的世界争夺的,远不止是一个书包、一扇门,还有她整个的人生走向。

    但她今晚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她斜眼看向那一家三口,骂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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