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空气中已经升腾起些许凉意，柯意急忙从A市赶过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她拂了拂胳膊，试图驱赶身上的寒气。
手机消息提示再次响起来，柯意明显有些不耐烦，直到她站在了那处十分荒凉破败的阁楼前，那条回复才显示发送成功。
【柯意：到了，别再打过来了，一会联系。】
没一会对方发来一个鄙夷的小猪表情包。柯意轻轻叹息，用一把包浆的古铜钥匙打开了门。
柯意没注意到的是，在她左脚踏入门槛之际，意外拨动了连接千年的涟漪，叩响了千年前离国沈长穆的屋铃。
沈长穆正端坐在草庐中研磨着药材，恍然被无风自动的客铃吸引，起身开门去寻，却被忽然平地升起的大风吹的措手不及，同样吹开了千年之后柯意的屋门。
只见天色昏沉起来，沈长穆那挂在门口的铃铛却及时恢复了平静。
微微震动的能量在小小的四方宅院中回响，两块扶桑玦默契共振，能量升腾而起，引起一场忽来的阵雨。
“下雨了”柯意重新关好房门，继续收拾着屋内的老物件。她从抽屉底下捡到一张老照片，是张黑白照，画面中两个男性，穿着白色马褂的年轻时的柯老，是柯意与柯言的养父，右边站的身姿笔挺的男士面容模糊，虽然已经时间久远但依旧能从细微处察觉出其相貌不凡。
柯意还没还得及仔细端详，手机视频通讯的提示音响起，柯意接通打开免提。
【老姐，怎么样。】柯言语气中透出急切。
“喏，看好。”柯意三百六十五度朝弟弟柯言展示起这间老屋。
“我看了下，楼上相对低矮，可以做卧室，两侧两间现在全被被杂物占着，需要花费时间清理，爷爷的东西还是仔细整理一遍比较好。”柯意顺势下楼，脚步声顺着时空传到了沈长穆的客房之中，厨房的砂锅正煮的沸腾让其忽略了这来自千年之后的声响。
初秋，山间寒气已然十分逼人，沈长穆搓着手掌守在砂锅旁，看着汩汩的热气让单薄的房屋有了些许温暖。
“剩下的，一楼这里，你看到了，这个大梁都快要歪掉的客厅，还有这些旧家具，真的令人头大，右边这间是书房，左边洗手间，全部，全部都要整修一遍。好了，汇报完了，你还有什么指示嘛？”柯意顺势摊倒在刚刚收拾出来的沙发上。
【老姐，我这边还在跟课题，真的走不开，但可以支援你三万块整修。】柯言熟练的扮演起可怜模样，柯言简直没眼看。
柯言上大学后便再没向柯意和老头子要过生活费了，后来读研有了奖学金和比赛奖金也足够支持他那朴素生活，甚至还会变着法子来买些东西哄着柯意和老头。
只有柯意明白，被人抛弃过的人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安稳，让三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凑在一起却成为了一个真正完整的家。
“我知道你走不开，反正也被停职了，还不如我自己来，对，去看过爷爷了没。”
【说来也怪，提到这个房子，爷爷就特别激动，看起来像是不太开心，好像不太想让咱们回去。】柯言的大脸突然神经兮兮的靠近屏幕
【听说老房子都不太干净，姐你可要小心点。】
话音还未落下，书房处传来了悠悠的琴声，那空灵的声音冷冷穿透柯意的脊骨，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随即恶狠狠的瞪向屏幕。
“你在敢多说一句，有你好看。”
而一墙之隔的沈长穆似乎听到些许声响，琴声戛然而止。
柯言在屏幕那边咯咯咯的笑起来，似乎并没有听到那来自另一时空的琴音。
“你听到刚好像有声音......”柯意试探着问。
【好了，我才不会上当，老姐一个套路可不兴来回用哦，我撤了，对，最近好像太阳磁暴，通信可能会不太好，你那边还是山区然后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每天至少给我消息留言好吧。】
柯意一个白眼要翻上天，看来是自己精神太紧绷。
“真的关心我，就停止研学来找我。”柯意故意激他。
柯言只能嘿嘿的尬笑不搭话。
【不过，宏云慈善那群老狐狸斗法，我可真怕他们会私下对你出招。】
柯意无言耸耸肩。
“无所谓，出招，已经出了，这不停职了嘛，哎，放心，法治社会了，还能怎么样。”
【倒是，反正大不了辞职呗，你少花点老弟也能养得起你，对，这老房子你还是要注意些。】
“好了，好了，你老姐社畜打工人的怨气比鬼大好吧，行了，我收拾一下。”
随着视频的挂断，刚刚的琴声又再次响起。
柯意胆颤，却还是硬着头皮抄起一旁的扫把，走向书房。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在装神弄鬼。”
柯意靠近一面墙，里面时不时传来悠悠琴音，柯意一把将墙面覆盖装饰的丝绸布料揭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古怪的墙，墙面绘制着诡异的壁画，华贵的车辇在人群中穿行，人们欢呼雀跃，四周有人向空中抛出娇嫩的花瓣，纷扬飘落。车辇之上一青衫异域女子低垂双目盘腿而坐，微张双臂，像是正在为对面的人进行着某种祈福仪式。
“好美。”柯意不自觉感叹出声。
柯意的目光顺着画面一寸寸看下去，而壁画的四周竟还砌着一面通透的水晶母岩。
“哇哦，老头子，这么有钱！”柯意一时忘记了害怕，伸手轻轻抚摸欣赏着那墙面。她没有看到的是，水晶母岩之中安静镶嵌这一枚刻画着双生桑树的玉玦，正在贪婪着吸收着四周的能量，发出微微的涟漪震荡。
“这么有钱~”“有钱~”这苍白怪异的声音顺着琴音稳稳的传入了沈长穆的耳中，抚琴的手指猛然一僵，琴弦绷断。
窗外雨势渐大，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沈长穆，猛地站起身来，意外碰倒了桌上的玉珠，沈长穆的视线紧紧跟着玉珠滚动方向，之间那玉珠在碰触到墙面之时竟穿墙而过。
滚动到了柯意的脚边，柯意捡起玉珠。
......
“那儿来的玉珠？”
沈长穆听闻惊诧后退两步，而系在腰间的扶桑玦与那母岩中的玉玦正在缓缓呼唤着彼此，彼此纠缠，能量紧密相连。
沈长穆抽出悬挂的穹雨剑，面色凝重的凝望着墙面。
“谁，那里来的妖怪，出来，休要在此处骇人。”
“啊”柯意一声尖叫，跌坐在地面之上。
“你，你是谁，是人是鬼......”屋外响起阵阵惊雷，柯意颤颤巍巍拨打柯言的电话求助，却被提示没有信号。
“别过来，别过来......”柯意手忙脚乱，把能想到的招数都试了个遍。
“急急如令”
“阿弥陀佛”
“圣母玛利亚”
“嗡ong 嘛ma 呢ni 叭ba 咪mi 吽hong”
“退退退”柯意双手合十一通意念乱杀。
对方却噗呲一下轻笑出声。
“你这小妖难不成是刚刚开智？竟在我这屋墙之内自说自话。”
雷声轰隆作响不断挑拨着柯意的意志，柯意沉浸惊恐情绪中，刚刚这一切彻底打破了她这二十多年的唯物信仰，柯意慌乱间竟然拨通了110。
嘟声响后。
“您好，110报警中心，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对面甜美的接线员声音传来。
“救命，我家，有鬼。”柯意呜咽着紧紧攥着电话像是攥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
长久的沉默。
“不好意思，小姐，110报警电话是不管抓鬼的哦”语气中依稀能听到接线员的无奈。
“啊，真是疯了。”柯意无奈抓狂。
对面的声音却像是见证了这一出戏。
“我不是鬼。”沈长穆幽怨的说到。
柯意不再理会他，鬼知道他是什么玩意，她只知道不能继续在这间屋子继续待下去，她推开门，狂风大作，飞溅的雨滴落了一脸。
可距离最近的旅馆相隔两条街，柯意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向前。
双手合十滑跪在墙面之前，比任何一次求神礼佛都要虔诚。
“鬼大哥，您想要什么，中元节马上就到了，您需要什么吗，只要您开金口我能力范围内的全都可以给你烧过去。”
“我真的不是鬼，我是，大夫。”沈长穆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收起剑，坐在茶案旁修着剥断的琴弦。
草庐很少有人来往，就连他的师兄们也是固定时间才来探望，他就如此守着这间小小的草庐度过了二十个春秋。难得可以说说话，沈长穆心里是有些开心的，早前那些民间话本中，多有精怪，画皮等志异故事，他多当个乐子打发时间，没成想在他24岁的生辰当日，奇迹降临。
“鬼大哥，听您声音走时年龄应该不大，这样吧，香车、美女、我都给您烧顶好的成不成。”柯意还在自顾自说着。
“我是大夫”沈长穆再次强调。
“哦，大夫大哥，我给你烧些药材，医案，手术刀，病号服，是在不行我去给您定制几个专属病人，您大慈大悲离开我家吧，来之前老头子也没告诉我家里养着只鬼啊，这就是老头子不愿意让我来的原因吗，恨啊，我哭死。”
“我是人。”沈长穆的语气变得戏谑起来。
“人怎么会在壁画里。”好问题，沈长穆有些无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
“鬼大哥，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
“我是人。”
“鬼大哥......”
“珠子，鬼怎么会有实体，珠子是我的，我即真实存在。”
柯意将那玉珠捏在手里摩挲，温润的手感传入指尖，是好料子，并没有传闻中的阴气。
“那。”
“我是人”
“那这是怎么跑到我这里来的”柯意猛地向墙面一伸，扶桑玦闪烁，柯意的手指竟捏着玉珠穿透了壁画。
两人瞳孔震颤。
......
“你，你看到了没，我......”
“别动。”沈长穆语气严肃起来，看来这面墙连通的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沈长穆伸手去接被柯意捏在指尖的玉珠，快要触碰到时，一声巨大的雷声响彻天际，两人被震的头昏目眩，闪电将屋内映得到亮如白昼，扶桑玦瞬间被闪电能量灌注，剧烈的时空震颤在顷刻发生，天旋地转间。沈长穆只能是紧紧拉住对方的手，感受到对方本能的回应，一起跌入无际的虚空。
光芒褪去，雨过天晴。
沈长穆重重的跌在柯意的身上，只有手指却在紧紧相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