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雪下得格外地早,十二月的季节已比其他地方迎来首场的雪景。
黎姿芳欣赏窗外白皑皑一片,握拿的热牛奶很暖手。孟父拿了件棉茸披肩走来,给黎姿芳披上,顺势揽过她的肩。
“安排好了吗?”孟父忧心问,“真不用我陪?”
窝在怀里的黎姿芳笑了,拒绝道,“我想多陪陪她。”
孟父不服地哼道,“你们娘俩不带顶粱柱。”
“大忙人何时有空?”黎姿芳瞧了他眼,“孟哥……”
黎姿芳叫了自结婚后再未唤过的称呼,孟父微愣瞬逝,记忆油然而生,回想他们一路的关系。
同学,前后桌,竞争对手,朋友,情侣,夫妻……
黎姿芳絮絮道,“木木出生不久,我们的工作不稳定,聚少离多。木木上了初中,才结束一年一见的日子。”
“我们啊。”牛奶的热气冒升着,“终究亏欠咱们的宝贝太多。”
“知道。”孟父依着她,望着窗户外的落雪,无言且安分地听着爱人的吩咐往日的生活琐事。
长了皱纹的中年男人,原来会悄无声息地湿了眼眶。
木香楼梯拐角,爱情结晶的孟琳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偷偷干了件事。
偌大的落地窗,入目即雪景,夫妻彼此依偎,恩爱无疑。
孟琳坐在车后,瞄一眼窗口目送的父亲, “爸爸呢,不陪我们?”
“你这孩子,他多忙啊。”黎姿芳解释,“你爸再过会儿该回单位上班。”
寒风迎面吹,昔日怕冷的黎姿芳却只觉得暖,“明天你又要去学校,好不容易今天抽空陪你,过母女的开心日,不好吗?”
孟琳很乐意闭嘴,学校一月一假,回到家大堆试卷要做,做完两天的假期就消失了,简直就是,换个地方做作业。
孟琳最爱和母亲逛街,买买是女人的天性,瞧上非买不可。若父亲陪同,孟琳只配跟在身后,拎着大包小包就算了,还丧失购物机会。
这不许,那不许。
还有更过分,父母常常找借口,落她独自在一个地方,实则偷摸约会去了。
冬天火锅,爽翻。
母女俩口味相投,麻辣锅底。热气氲腾,香而扑闻。肉涮熟后,黎姿芳取出放入对面的沾料碟,“第一口肉,必须是我家木木。”
孟琳习以为常地吃掉,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妈妈涮的肉,香!”
随即,情不自禁地哼起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孟琳心情极佳享受火锅的美味,殊未发觉,对面的黎姿芳弯着嘴角迅度之快的垂了下来,她听着女儿哼的调。
强忍笑意,“木木。”黎姿芳打断她,“吃东西不要唱歌。”她作势要抢掉孟琳先前下锅的牛肉丸,“没得吃啰。”
孟琳急忙护食,欲要夹走,黎姿芳的筷子截住,“骗你的,急啥,都是你的,不够再上。”
牛肉丸才进锅没多久,没熟。
孟琳嘿嘿笑了,“妈咪大方。”捞了肥牛卷涮了汁,“奖励。”
黎姿芳顺从地接受投喂,“世上没我更幸运的母亲了。”
“为什么啊?”孟琳问。
“因为有位爱我的女儿,还十分孝顺。”黎姿芳回答。
她的女儿—木木,无论怎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超级爱。”孟琳特意补充。
黎姿芳笑着赞同,“对对对,超级无敌的爱。”
结账时,黎姿芳滑开屏幕,近十条的未接电话以及信息。
都来自邛医生,全部是提醒她今天该按时来拿药。
药,没用,但,至少能延迟存活的时日。
黎姿芳回了信息,结账后原路返。
“金港路?”
轿车行驶中,孟琳坐在副驾驶视线一清二楚,她曾陪季旌来这里理发。
“木木,那儿有家甜品店。”黎姿芳将车子停到旁边,“妈妈事办完就回来接你,放心,很快。”
孟琳尽管有些不乐意,但却不得不道,“好吧。”
她关上车门,朝驾驶座挥挥手,同每次放学般,“快点来接我。”
寒风冻得孟琳一激灵,难以控制地抖了抖,她拢拢棉衣,后悔忘记带上围巾。
她往前走了会儿,俗气的店名,甜蜜蜜。孟琳推门,店内的暖气开得足,她点了上次的桃泥酥。
江城人较多偏爱落地窗,既可抵挡外界的喧嚣,又可静静观赏外界的人来人往。
孟琳缓慢搅拌着热奶茶,冬季的街道很冷清,偶尔两三辆车子驶过,行人稀稀疏疏,除了被雪覆盖的景,没什么好看。
“小姐姐,新出炉的桃泥酥。”店员利落地端甜点摆上桌,十分标准的笑,“慢慢享用。”
“谢谢。”
桃泥酥的样貌显然比之前还吸引人的胃口,孟琳期待浅尝,与她印象中所喜的味道分毫不差。
“有客人吗?”
稍年长的店员刚出后厨,问玻璃橱柜的店员。
“刚来一位。”店员示意道,“恰恰点了研发改进的桃泥酥。”
店里空荡荡,哪桌坐了人,极易认。少女扎着简易的低马尾,眉眼清秀,拿着小叉细品桃泥酥。
稍年长的店员认出曾提过建议的女孩,她面带微笑走过去,“改进得如何?”
孟琳同样认出了她,“不错,可以当招牌了,绝对能大火。”
“倒得考虑考虑。”店员道,“新推出的新品先试试水。”
孟琳一直好奇,究竟是谁研发了桃泥酥搭配蜂蜜,这时按捺不住便问了。
店员随意拉开一旁的空位坐下,“哦噢,姑娘是哪个学校?优明附中?”
“嗯。”孟琳怔然,“怎么?”
店员笑道, “巧了,或许你们认识。”她朝里看了眼,“桃泥酥我们夏初新推的甜点,某天突然来了位穿着优明附中的男生,向我们提了,最初,我们不太会做果酱类的甜点,拒绝了。”
“后来,你猜猜怎么着?”店员卖弄关子,“他厉害咯,搬出店长。你也瞧见了,这店就两店员,能力有限。”
“做得一般,勉强能出售。”店员一拍大腿,“可他不满,你那天提了建议的不久,他亲自上阵。”
“他现在在里面?”
孟琳想见见人,区区的高中生本事这么大。
“等会,我问问。”话落,店员小跑进了后厨,很快,她冲孟琳朝朝手。
耐脏的烘焙服牢套在他身上,目光如炬,专注细心桌面的蛋糕胚,刮刀随着转盘而转动,外层的奶油正如外面的雪一样的白。
进行下一步,手握着婊花器,微微侧俯,身高瞬间矮了些。
他过于投入,全然未发觉已经有人闯入领域。
婊花再次重新刷掉,他的极致追求完美让孟琳看得烦,婊的花样分明很漂亮,却一次又一次被消毁。
“别划了。”孟琳耐心耗尽,忍无可忍地出声阻止,“怪可惜。”
冷冽的眼眸看向她,毫无波澜,似乎预料到她会来,“站了多久?”
“你准备婊花那时候。”孟琳走上前,玫瑰形状欲含待绽,生动逼真,她啧道,“你要求得多高。”
重重复复划掉,再重重复复婊花式。
“练练手。”季旌婊添了片花瓣,“好看么?”
“好。”
“喜欢吗?”
“喜欢。”
“拿它给你表白,你会看在它的份上同意么?”
“会——”孟琳脱口而出一字,迅速意识不对劲,话哽在喉咙外。
“嗤。”季旌轻嘲地轻勾唇,声音不急不慢,“开玩笑。”
孟琳心底五味陈杂,压制冲动,视线移向别处,以此稳定自己的情绪。她真害怕,担心会去问:
你表白吗?
她甚至迫不及待想要答应。
见鬼。
可听见季旌轻飘飘扔了句“开玩笑。”似长根刺,拼命往心口扎。莫名其妙的烦躁,怒火竟湮没脑门。
“我经不起玩笑。”孟琳道。
“噢?”他意外地挑挑眉,“开不起,你可以把它当真。”
你当真了,我帮你实现。
孟琳顿时无话可说,但凡换句玩笑,她都可能会当真,解除置疑。
季旌,小她一岁,闺蜜季琼雪的弟弟。
凭着特殊的身份,孟琳不敢想象闺蜜成姐弟媳的模样。
“桃泥酥,你怎么想出来?”
孟琳问,季旌藏得太深,她很好奇,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道的。
他婊花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她,绕圈道,“秘密,等我的灵感之源,发现我的存在,你自然而然便知晓。”
孟琳咯噔一下,听懂他的话里话,震惊道,“你有喜欢的女生?”
“谁?”
“学校哪?”
一连三问,季旌淡淡放下婊花器,手撑着桌沿,颇为居高,桃花眸浮显玩味,反问,“你怕么?”
“怕?”孟琳疑惑。
“怕我被其他人拐走。”季旌静静看着她,试图寻找情绪变化的证据。
身子内占据着孟琳九年后的灵魂,喜怒不形于色。
孟琳故作轻松,“求之不得。”她补道,“尽量追到手,别给季家绝后。”
季旌主动屏蔽掉不喜的字眼,净挑后半句听,似笑非笑,双眸一沉。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