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模特招募总动员

    三年没有过过寒暑假了，辞职之后的曼曼，就像一个自由落体。

    三年九个月的时间，都在工作，上天一定要还给她。幸好还有工资。那这三年存了多少钱啊？当然是月月光了，怎么存钱？你说怎么存钱？买衣服买妆品不要钱吗？还有买书，一本时尚杂志18块钱，一个月全套买下来多少钱？再说了，存钱给谁花？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如果长得有点漂亮，如果判断不失误，大概率能嫁个有钱人，没有存钱的必要，因为曼曼认识的那些已经结婚生孩子的女人，都比她有钱。

    说到买书，就不得不提一下2000年的瑞丽杂志。刚创刊2年，就席卷到全国各大报刊亭，这本书，曼曼每期必买，里面介绍了东京的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真不错。教买衣服搭配，教发型，教化妆，教怎么买东西，这谁抗的住啊？品味这种东西，可以低收入买奢侈品平替，可是完全没收入怎么办？最近曼曼在研究一个新的领域，模特。

    本来瑞丽一期18.8块钱，她家又出了个副刊，瑞丽可爱先锋，16块钱。曼曼站在报刊亭翻了一翻，决定一定要买瑞丽可爱先锋。

    因为，她家要举办模特大赛，招募国内平面模特，16～18岁的女孩，未纹眉和眼线，身高165～175，全国征集：生活照两张（全身及半身）和希望改变形象说明，祝你梦想成真。

    这谁顶得住啊，这就是著名的野猪大改造，一个素人很土，被杂志造型师改造一番变潮人。如果条件很好还可以做瑞丽的专属模特，就跟桥本莉香和香里奈那样。后来瑞丽的确成功的举办了模特大赛，因为太火爆，所以瑞丽有了很多分刊，签了很多国内模特。

    愚蠢的曼曼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个活动其实仅限于北京上海的女孩子，那些签约瑞丽模特经纪公司的美女身材条件都是顶级的，一线城市富裕家庭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为了赚钱，就是漂亮想当模特，没有一个人是小地方人。这些女孩子每个月保养的钱就够曼曼上大学花一年了。

    当时的曼曼很天真，觉得她各方面条件都还可以，身高167，凯特莫丝也是167，戴文青木也是167，身高方面问题不大，比例好啊，腿长。但是曼曼发现了她的弱点，头太大。别人这身高都是9头身，可是曼曼只有7头身，她跟闺蜜合照，恨不得一个头有人家两个大。

    绝对是因为头太大才被拒绝，被拒绝就是寄出去的照片和资料石沉大海，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回信，当模特赚大钱的路已经断了。

    暑假也没什么特别的娱乐，也就是在家看书为主，减少了每天上网的时间。看书比较省钱，网吧2块钱一小时，租书店3毛钱一本，2块钱能租7本书，敞开了看。

    *

    傍晚的时候，妹妹来找姐姐了。

    妹妹名字叫蕾蕾，是一个美女。她们姐妹俩怎么评价呢？初中的时候姐妹俩一起去照相馆拍艺术照，照片都被照相馆的老板收藏了。其中妹妹一张穿礼服拉小提琴的照片被放大成A3的相框陈列在照相馆，曼曼有一组穿和服打纸伞的照片被放在照相馆的相册里。大概姐妹俩的颜值就这个区别吧。那和服非常山寨，是大红色绸缎国内高仿的，那年代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和服。

    女生之间也会攀比，蕾蕾当然觉得她的颜值比姐姐高一点点，她就是当时别人家的孩子，漂亮，成绩好，画画经常得奖，小小年纪就进了学生会。但是蕾蕾更在乎的一件事，就是她的一个同班同学也去照相馆拍艺术照了，并且被老板扩成一米的大相框挂在橱窗里。县城几家照相馆，简直就在办选美比赛。

    晚上蕾蕾来，让姐姐跟她一起出去玩。

    “姐，那个黄sir让我去看他们乐队演出，你陪我去吧。”

    “啥？乐队？我怎么没听说我们这里有什么乐队呢？在哪里演出？”

    “我们吉他班的好多同学都去，就在川剧团。”

    “川剧团不就是中老年大妈的舞厅吗？哪里有乐队？”

    “哈哈哈，姐，你知道他们乐队成员都是什么出身吗？”

    “看你笑成这样子，我都有兴趣了。”

    “他们是吹死人唢呐的，丧葬队的，敲锣打鼓全套都有，黄sir带着吉他跟他们认了师兄，练了几首歌，今天第一次演出。”

    “我的老天，太好笑了，去吧，我们一起去。”

    两姐妹穿了一套比较成熟的裙子去了川剧团，以前真的没来过。路上，妹妹跟她聊天。

    “姐姐，跟黄sir一起弹吉他的还有一个男生，他一直在狂追我，可是他不是我的理想型。”

    “追你的人那么多，你不用在乎这一个人的感受，要是每个认识你的男生都追你，你谈得过来吗？”

    “对啊，我是女王，他们都是我的裙下之臣。”

    “喂，那个不叫裙下之臣，那是备胎，你成语用错了。”

    “姐，就是裙下之臣，我又不是玉女派掌门，我爸妈不反对我早恋。”

    “那是你成绩好，我妈不让我谈恋爱，她上次还说她朋友的女儿肚子大了要被退学。”

    “姐，我悄悄跟你说，我的闺蜜，肚子里几个月了，刚抓了一个娃娃出来，她把娃娃装在玻璃瓶子里，拿药水泡着，天天放在床头，她在守护婴灵。”

    “哎呀我去，太恐怖了，你的闺蜜才多大啊？16岁啊。”

    “可是我觉得有意义，那是生命，很美，我还画了一幅画，一个美女抱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有一个娃娃。”

    “我算知道你那些血腥的画是怎么来的了，口味真重啊。”

    聊着姐妹私房话，她们到了川剧团。

    演出马上要开始了。

    其实曼曼和蕾蕾姐妹俩心理多少是有点问题的。但是她们读的书比父母多，妹妹还那么优秀，这两姐妹几乎就到了一种父母驾驭不了的程度。不听话，完全不听话，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们只能自救。

    如果别人都是带着面具做人，她们两姐妹就是素颜直面这惨淡的人生，完全不带伪装的，所以关于她们的谣言非常多。蕾蕾不是一个纯粹的高中女生，她初中毕业考上了艺术中专，去成都念中专了，每次回家，她就会带回来很多她们学校的八卦见闻，比如蕾蕾的男朋友肝病犯了倒在她怀里，之后不久就死了。真的假的？曼曼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就是王子死在美人鱼怀里的剧情吗？怎么到了妹妹这里这么恐怖血腥？

    后来蕾蕾的老师说她念中专考不上好大学的，劝她回老家读普高，她这才回家念高中。回来的时候染一头黄头发，被她妈捉去理发店染回来，染的还是炭黑，她妈说，给她染一个最黑的，回来之后那头发超级搞笑，太黑了像顶着一顶假发。

    妹妹说姐姐的房间是小黑屋，她房间更夸张，她在卧室里画满了一墙的画，全是鲜红色颜料，穿着芭蕾舞裙子的精灵也是红色，就像是血画的一样。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她的镜子上面还写着鲜红色的文字，基本上都是英文和暴力图案，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总之很邪门。因为蕾蕾也在学习巫术，她上了大学以后还玩真人的骷髅头，练什么功的，那烟叼起，烟雾弥漫，阴森恐怖。

    所以面对妹妹这种艺术行为，曼曼显得太普通了。没别的原因，被关在国企办公室3年，根本没有叛逆的机会。有一次她搞了一件中式对襟绿开衫那种衣服穿回家，想走民族风文青路线，被她妈命令把那件衣服扔了，她妈说的，“你穿点正常的衣服好不好，这种衣服死人穿的，跟寿衣一样。”是吗？真的很不好看吗？她妈又说了，“你一个学设计的，你首先要把自己一身设计出来，你应该知道什么好看什么难看才对。”

    曼曼陷入了沉思，是她的审美更高还是她妈的审美更高？不知道了。

    有一次曼曼去一个古镇上玩，买了2个吊带肚兜，红的自己穿，黄色的送蕾蕾一件，结果呢，蕾蕾直接内衣外穿肚兜搭配长裙出门。太灵性了，管不了，根本管不了。

    川剧团舞台的灯光暗了下来，主灯光打在舞台上，有电子琴，架子鼓，吹萨克斯风的，还有两个吉他，组成一个乐队。

    第一首歌前奏一出来就不太对味，主唱开唱了，然后乐器就duang～duang～duang～的，乱成一团。伴奏声音太大，完全盖过了演唱，声线也不好听，还有奇怪口音。嗯，有点像庞麦郎唱我的滑板鞋那味儿。

    曼曼和蕾蕾就在角落的卡座上爆笑，太土了啦。乐队唱到兴奋的时候，几个人把上衣都脱了，是舞曲，大妈们开始进入舞池跳舞，管他什么音乐，只要有动次打次，大妈都能跳。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曼曼已经忘记了唱的什么歌了，这种记忆，忘掉比较好。

    一切都好像是在上个世纪，川剧团是以前唱戏的舞台，后来唱川剧的人老了，没有接班人，就变成了舞厅，时不时的有人走穴唱歌演出。

    有的人逃离，有逃离老家的，也有逃离北上广的，还有逃出国外的，这并不是因为受了什么伤害，是在寻找遗失在外地的灵。这种灵，如果失去，就会有一种失落感，想哭，比如说失恋。失恋就是失去灵。

    那就不要恋爱太多，如果灵一直都在丢失，最后女孩子的眼睛就会空洞，这是一种医学上的某细胞缺失，如果这种灵严重透支，人就会瞎。

    就像曼曼的表姐，天天守着杂货店织毛衣，她的眼睛就是哭坏了，后来白内障做手术，视觉已经非常模糊了。

    每次回家，只要经过那个街角，就能看见表姐，她守着杂货铺，一守就是一辈子，很多年后她又见到曼曼，怎么看她的眼睛都是空洞的，可能她已经看不见了，她见到曼曼，讲一讲伤心事，还流眼泪了，可是，那眼里的，分明是血。

    县城的年轻人都走了，每年回来，都有几个人是没有消息的状态。

    去山城上学，也许是曼曼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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