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空气冷而清新，曙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渐渐笼罩大地。
琅月推开窗户，阳光斜射进来，照得床上的灵绡不得不睁开眼睛，她懒散地翻了个身，被子拉过头顶继续睡。
“姑娘，该用早缮了。”
琅月声音轻柔的站在窗边唤她，这轻轻一唤，竟也是将她的理智唤回。
她缓缓坐起身，昨日的情形在脑海里越发清晰，她适应了好一会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灵绡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身古代的装扮，因为头发太短不能盘起的原因，琅月用简单的丝带轻轻一束，头发半扎半散在肩侧，整个人随意慵懒，灵气逼人。
琅月忍不住夸赞道：“姑娘生的很美，像夜晚的神月，清冷又温柔，就是这......”
“就是什么？”
“就是这眼神里带了点郁色。”琅月不知该如何形容。
灵绡不禁扶额，谁遇上这事儿不忧郁啊！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一个微笑，“琅月也很美。”
昨夜灵绡拉着琅月问了一路，两人也算有了初步的认识。
灵绡用过膳之后，杨息从外面走了进来，“姑娘昨日歇息的可好？”
“嗯，还可以。”
她能说她到后半夜才睡着吗？
“那就好，姑娘请随我来，大人想见姑娘。”
灵绡跟随杨息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古老的建筑前，像是一个祭祀台，前方有一个长阶，右侧是她昨日见过的那条湖。
“姑娘沿着台阶直上，大人在里面等姑娘。”
灵绡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然后上了台阶。
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云殿上空的白云飞速流动，灵绡感觉周围有风吹动，异样的感觉席卷全身。
就在这时，大殿中央的元月盘微不可见的晃了晃，虽然幅度很小，但还是被一直盯着元月盘的灵阔海给捕捉到了。
变幻稍纵即逝，他已了然于心。
“大人我来了。”
灵绡朝灵阔海走近，脸带笑容，礼貌开口。
“来。”
灵阔海指了指大殿中间的罗盘，“姑娘可否将手放在上面。”
灵绡有些懵，但也照做了。
罗盘微微摇晃。
灵阔海会心一笑，眸中意味不明。
——
一个时辰之后，灵绡从大殿里出来，站在门口，眺望前方。长阶上空旷无余，视野开阔，她的裙摆随风飘逸，给人一种浮沉空灵的感觉。
灵阔海说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以后以义女灵绡自称，还说既来之则安之。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思绪。
灵先生说了，她可以先熟悉熟悉这里，让琅月带她四处逛逛，还说希望她能够喜欢上这里。
她会喜欢上这里吗？
她抬头望了望天，再低下头时，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先头的人穿了一身蓝色。
杨息看见来人，赶紧朝着灵绡这边走了过来，将她拉至身后。
“拜见摄政王殿下。”杨息躬身行礼道，一旁的灵绡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牧隗景渊扫了一眼杨息，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灵绡身上。
一旁的侍卫看到灵绡无动于衷，开口叱喝道：“何人见了殿下竟然不行礼？”
灵阔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开口打趣道：“孟大人如此粗鲁以后可讨不到媳妇哦！”
“小女灵绡，初到雾京，尚不懂规矩，还请殿下恕罪。”
“本王怎么不知国师大人何时多了个女儿？”
牧隗景渊盯着灵绡，盯得她浑身发毛。
灵绡也同样打量着牧隗景渊，男人半张银色面具遮面，浑身上下彰显着矜贵气息，这声音......有些熟悉？
“义女，故人之子。不知殿下驾临云殿有何吩咐？”
说完眼神示意杨息将灵绡给带下去。
“本王奉陛下之命，特来查看云殿异象。”
“殿下云殿有请。”
灵绡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大殿，牧隗景渊恰巧回头，但因为灵绡近视的原因，看他的眼神有些失焦，看在牧隗景渊眼里，就是妥妥的不屑一顾。
他眸色微闪。
“小姐，一会琅月会先带您熟悉国师府，大人吩咐了，您也可随时出府，但为了小姐的安危，出府必须要带上琅月。”
杨息的嘱咐成功吸引了灵绡的注意力。
“嗯，好的。”
午时之前，琅月带着灵绡绕着国师府转了一圈，她像置身于苏州园林般。树冠遮天蔽日，树荫遍地，奇花异草丛生。高墙边掩映着几株随风婆娑的修竹，庭院宽阔。
灵绡漫步在湖边，她方才知晓了它的名字，纤阿湖。
她之前有一阵子对古神话很感兴趣，看了很多有关的书籍。
《史记》中记载：“纤阿御月，星变其躔。”意为御月运行的女神，且容貌姣好。
灵绡观察了一圈下来，发现国师府很多都与月亮有关，或命名，或标记。
她突然看向旁边站姿规矩的琅月，一把挽住她的手臂，“琅月，我们一会出府呗！”
琅月从她手中抽出手臂，恭敬道：“遵命小姐。”
—
午时三刻，灵绡站在雾京最繁华的大街上，人群熙攘，车水马龙，店肆林立。
琅月同她讲了很多关于这里的官股之分，人文风情。
将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手上就多出了一大堆东西。走着走着突然路过了京狱牢的大门，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琅月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灵绡看向琅月，沉吟片刻道：“琅月，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琅月听了她的提议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昨日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她顿了下，点点头。
琅月抬头看了一眼时辰还早，走到大门那边对着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着灵绡招手。
随后就见到了昨日审讯她的狱师，不同昨日的是今日的他笑脸相迎。
贺狄带着灵绡一路客客气气的，这让灵绡不得不感叹权力的重要性，她忍不住想笑。
自古以来，权力带来的诱惑往往让人难以抗拒。
她要想在这个世界存活，一定要找到颗大树。
灵绡其实并没有东西忘拿，她只是想起了昨日要给她东西吃的那个小奶娃。
“灵小姐，这个就是昨日关您的地方，之前多有得罪，还请灵小姐见谅。”
“大人言重了，大人也是秉公办事，灵绡不会放在心上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咬牙切齿。
“那就好那就好。”
灵绡看了眼昨日关她的牢房，然后看向旁边的小奶娃，小奶娃同样也瞪着两只大眼睛看她。
那间牢房里还有一个老妇人。
她拿过琅月手里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她今日看着新奇买的糕点。
她取出一块糕点，努力扬起一个亲切的微笑，语气也变得温柔，“快过来，到姐姐这边来。”
灵绡温柔的声音充斥在牢房的每个角落，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小奶娃听到灵绡喊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朝她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接过她递过来的糕点。
灵绡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鼻腔涌起酸意。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可是不管如何与自己自洽，在看到某些画面时，心底还是不自觉被撼动。
灵绡不知道这个世界所遵循的律法是否跟她以前所了解的历史一样，她忽觉头皮发麻，意味着她以后也有可能如此，她不想深究，但也怕坠入洪流。
这一幕被两个人尽收眼底。
牧隗景渊再临京狱牢，没曾想会看到这一画面。
灵绡眼尾泛红，但脸上笑容不减，“好吃吗？”
他笑着点点头。
“慢慢吃，这些都是给你的，感谢你昨日给姐姐让吃的。”
她看向旁边的狱卒，“请问有水吗？”
“有，小的这就去拿。”
牧隗景渊看着前方蹲下的灵绡，没有再朝前走，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一旁的孟飞峦开口道：“去查下她。”
“是。”
一旁的琅月看着天色已晚，上前催促道，“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灵绡站起身来，看向贺狄，“大人，不知这个小娃娃犯了什么罪？”
她不信这么小的孩子能够杀人放火。
贺狄有些为难道：“小姐，京狱牢里都是大案，案宗不可外传。”
灵绡又回头看了眼，小朋友睁着大眼睛看她，那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对着贺狄微微颔首，“多谢大人，灵绡明白了，告辞。”
灵绡从京狱牢里出来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走在回府的路上。她看着身旁的琅月欲言又止，唇角微扬，浅浅一笑，“问吧。”
琅月也不掖着，直接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小姐没有东西落在牢房对不对？”
“对。”
她如实答道。
“小姐为何会怜悯一个牢犯，不惜为此撒谎？”
灵绡望着前面空旷的街道，这条街道临着官道，平常很少有人会走这条路。
“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能犯什么滔天大错。”
倘若昨日那个小孩儿没有喊她，对她视若无睹，她有可能会不屑一顾。
关于情感，一旦牵扯上，就很难脱身。
“可是京狱牢里的犯人都是大罪，那么小的都被关进去，八成是至亲之人犯了大错，被连累的。这样的结果向来都是秋后问斩，小姐是救不了他的，只会徒增自己的烦恼。”
琅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直接给出了答案。
灵绡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琅月，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琅月眼神复杂，“琅月不知，只知律法如此。”
其实刚才看着灵绡的举动，她也于心不忍。
自古以来，遇见此情此景，往往女性最先容易动容。
灵绡突然上前揽过她的肩膀，并肩向前走着，“琅月，古往今朝，家国律法当然不容侵犯，但它只能约束行为，约束不了人性，我们尊重且遵守律法，但人性可以驱使我们在不违反律法的情况下去做任何事情，律法之下，道德至上。”
“不能因为见惯了此景，就麻木了本心，情理淡漠是莫大的悲哀。”
“我怜悯他，想救他，始于我的人性。”
“我当然知道这困难重重，也不指望我的人性会影响到其他人，但我想做一些努力，哪怕只是让他填饱肚子。我希望我的善意能够让他不对这个世界失望，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放弃。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如我意，至少我无愧于自己。”
万一好运只是来得晚一些呢？
琅月忍不住转头看向她，灵绡的一席话让她有些想认同，但又有些不想认同。
“小姐，女人最大的弊端就是心太软。”
灵绡听了她的话浅浅一笑，“我很认同你说的这句话，但不是每个人生来心都是硬的，总要有一个过程。”
她也想在遇到这种事情时做到事不关己，但她与这个世界不一样。也许在不久后她也会同琅月般不再挣扎，起码此时她还是她自己。
她也希望以后若遭遇了苦难，有一个人能拉她一把，能够不求回报的怜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