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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命起(1)

    翎月国,主城雾京。

    最繁华的南北大街上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热火朝天。

    然而在雾京的最东边,这里寂静如林,虽车马骈阗,但井然有序。

    因为这里临着官道,官道的尽头,是雾京最大的京狱牢。

    灵绡此时就站在这里。

    昏暗潮湿的京狱大牢内,女子衬衫风衣,微卷的中长散发,双手环在胸前,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站在从上方窗户斜射下来的阳光里。

    她隐约记得不久前,在海边度假突逢海浪袭卷,天昏地暗。

    再次醒来时身处异乡,再后来就被抓到了这里......

    灵绡仰头任阳光扑面,感受其温暖,才能确信自己活着。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吗?咋正让她撞上了呢?

    她的潜水!她的冲浪!她的浮潜!

    全泡汤了......

    她正抱怨着,没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牢房这时门打开,两个穿着她看不懂服饰的男人走了进来,抓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

    右边的狱卒看了她一眼,语气轻蔑:“干什么?当然是带你去审讯。”

    灵绡一路被拖拽至一个比较宽阔的门堂密室,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明镜高悬,执法如山。

    啪——

    惊堂木一响,惊得她咯噔一声。

    然后她就被绑在了木桩上,双手绑于身后,被绑的死死的,她挣扎了几下,痛感从手腕处传来。

    灵绡两眼凝视着四周,石壁宽冷,空气稀薄带着点点血腥味,两边挂着各种刑具,形成视觉压迫,让人忍不住战栗。

    她眉头皱着,鼻腔泛起酸意,但倔强的她硬是强压住即将涌出的眼泪。

    灵绡很想觉得这是在做梦,可是手腕上真切的痛楚让她后怕。

    她又转念一想,大不了一死,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

    想到这儿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着前方书案前头戴官帽的男人,那人眼神凌厉,眸子里满是审视。

    “台下何人?因何入狱?从实招来。”

    灵绡傻了,不是你们把我抓进来的吗?

    一旁的衙役上前小声提醒道:“大人,奸细,奸细—”

    头带官帽的男人耸了耸鼻子,啪又是一声,厉声道:“看你这奇装异饰的,不像是属于我朝,必然是奸细。”

    灵绡吸了下鼻子,弱弱开口,“我不是奸细。”

    “你不是奸细难道本大人是奸细吗?名号报上,从哪里来,有什么企图。”

    “我真的不是奸细......”

    灵绡被绑的很不舒服,每当不舒服的时候,都很想推一推鼻粱上的眼镜,这是她的一个习惯。

    “灵绡。”她就不信还能查到她的底细不成。

    头戴官帽的男人,听到灵绡二字,先是一滞,随后眼神带着探究意味轻眯了起来。

    “灵绡?”

    灵绡......

    他反复呢喃。

    普国之下,灵姓可不是随便人能冠的。

    “你确定姓灵?”

    “嗯。”她点了点头。

    衙役这时凑了过来,小声道:“大人,灵姓?莫不是跟国师府有关?你看她穿着确实不像平常人家,若跟国师府有关系,那确实有点说得通了。”

    谁不知翎月国国师灵阔海是一个十有十的怪人,人怪,性子怪,全身上下都透漏着怪异。

    翎月国喜占星卜命,更信奉月是万物之始,国师灵阔海在朝中独占一席,地位不可撼动。

    狱师上下打量着灵绡,神色带着些为难。

    “你去给国师府带个话,顺便.....”

    眼神示意衙役从她身上拿一个物件,当作信物。这万一误判国师府的人,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保不住。

    灵绡旁边的侍卫看了她一圈,伸手拿掉了她脸上的东西。

    ......

    拿我眼镜做什么!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小心的靠近贺狄,“大人,摄政王殿下来了。”

    王爷怎么来了?这两个死对头今日怎么都碰到一起了,二位他可都得罪不起。

    狱师神情稍顿,立马吩咐道:“先把她带下去。”

    “尽量避开王爷。”

    “是。”

    灵绡望着眼前帮她松绑的人,带着困惑,“这就不审了?继续审呗,审完把我放了。”

    狱卒拽着她回了刚才关她的牢房,灵绡感觉她才离开了几分钟就又回来了。

    灵绡望着与她同样被关在这里人。

    这些人说不定背负着滔天大罪,也说不定是跟她一样,蒙冤入狱。运气若是好,大抵可以无事出狱,运气若是不好的话......提早投胎下辈子或许还能落个好人家。

    她不想死,她只想回到现代。

    她坐到旁边的草垛上,面向那透进来的一束光。心想,也许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然而还没等到她睡着,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停在了离她不远处。

    “审的如何?”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回殿下,狱刑都用的差不多了,但此人骨头很硬。”

    男人狭眸微挑,“那就是还没审出来?贺狄,你要是没有那个本事,头上这顶帽子趁早扔了。”

    “是是是,臣...臣定不遗余力。”

    紧张的汗水从贺狄的额头滴落,灵绡望着地上的几滴印记,大气也不敢出。

    “姐姐姐姐,给你吃的。”

    这时隔壁牢房里的一个小孩儿,突然隔着木栏喊她,声音稚嫩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外面的一群人听到声音,也齐齐看了过来。

    灵绡刚脱掉了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本命年的缘故,她手腕上带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有一颗玉兔坠子,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她犹豫着走了过去,手抓着隔栏,蹲在了小孩儿面前。

    温柔开口:“乖,姐姐不吃,你吃吧。”

    她确实有点饿,但她总不能跟小孩子抢吃的吧?还是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灵绡看着给她吃的小孩儿,眼里的心疼瞬间扩散至全身每个角落。

    男人朝这边看了过来,只看见了灵绡蹲着的背影,以及那手腕上扎眼的红色。

    贺狄见状,连忙开口道:“王爷,不如移步内堂,这里....恐脏了王爷的眼。”

    牧隗景渊瞥了眼蹲着的灵绡,迈着长腿离开了大牢。

    离开之际,灵绡转过头来,看见了同样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但她没带眼镜,只看见了一抹蓝色,身姿挺拔,碧穹华丽。

    斜照的光亮渐暗,更显得牢房里昏暗寂静,灵绡看着旁边熟睡的小孩儿,看出了神。

    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有命才可做万事。”

    这话像是在说自己,也像是在说别人。

    约傍晚时分,狱卒走了进来。以为她睡着了,声音特意拔高了几分,“醒醒—喂!”

    灵绡睁开眼睛看了过来,来的不光有狱卒,还有一个穿着很华丽的人。

    那人手里拿着她的眼镜。

    杨息上下打量着灵绡,眼神里看不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片刻过后,他开口道,“是我们国师府的人,人我带走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旁边的狱卒。

    “是。”

    “还看什么,可以走了。”狱卒提醒道。

    灵绡听到猛地站了起来,由于蹲的太久,以至于站起之后恍惚了一下,不置信开口道:“我......真的可以走了吗?”

    杨息朝她走进了一步,“跟我走吧姑娘。”

    灵绡赶紧跟上,生怕他们反悔。

    这时才注意到了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孩,眸中复杂无比,迟疑了片刻,随后跟上杨息的脚步。

    突然看到了白天那群声音停驻的地方,里面关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双眼紧闭,坐的笔直,仿佛置身世外。

    ——

    灵绡看着前面自顾走着的男人,忍不住上前问道,“请问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啊?”

    杨息侧眼看她,“国师府。”

    “我为什么要去国师府啊?”

    “翎月国内,除了国师府,恐怕没有地方可以容你。”

    灵绡推了推眼镜,没有再开口说话,这时候还是先抱个大腿为好。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停在了一处建筑门前。

    举目望去,建筑恢宏古朴,精致的大门上方有一块红匾,‘国师府’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灵绡跟着进了大门,走到里处,视野豁然开朗,右前方竟有一座湖,湖面浅漪一片,白鹅数只。中间还有一个湖心亭,一条长长的栈廊将凉亭与岸边相连,廊边挂了一个红灯笼,上面写着安和亭,随风摇晃。

    安和亭也,亦作安河。

    杨息引着她走向幽长的水廊。沿湖有曲院,成曲尺状,把湖水绕为庭沼,留着旧日的莲叶。

    水廊的尽头站着一个有些年岁的老人,身姿挺拔,鬓若刀裁。

    “大人,人已带到。”

    杨息见到那老人,躬身行礼。

    “你先下去吧。”

    “是。”

    灵绡环顾了下四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天边仍挂着一丝玄彩。

    湖面开始泛起水雾,看不清边际,只知道那条水廊她走了很久。

    灵阔海看着她,慈眉善目。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开口,剑眉轻轻挑起,就这样相互打量着。

    也许是来到这里第一个看起来对她眼含善意的人,她眼眶突然有些发胀,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我真的不是奸细......”

    她有千句万句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句话。

    她不指望他能相信,但她必须得说。

    “姑娘莫哭,在下没有说姑娘是奸细。”

    灵绡抬眸看他,眼眶泛红,“你真的相信我吗?”

    “相信。”

    “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姑娘,姑娘如实回答即可。”

    灵绡吸了吸鼻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姑娘如何称呼?”

    “灵绡。”

    灵阔海点了点头,

    “云上有灵千面景,一雾绛绡入月归。”

    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每个人生来都带着宿命。

    “姑娘从哪里来呢?”

    灵绡如鲠在喉,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只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灵阔海依然点了点头。

    灵绡却是一惊,“你难道不好奇?”

    “人生在世,不能只局限于眼界的认知,世间远比你所知的阔大,可以常怀好奇,但不能过于好奇。”

    “姑娘目前也无处可去,不如先在府上安顿,姑娘日后会明白的。在下灵阔海,生灵的灵,与姑娘些许投缘。”

    灵绡犹豫了一下,可是她不想再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那就多谢了。”

    这时杨息从水廊那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侍女。

    “大人。”

    “姑娘今日定是受惊了,不如先去歇息,明日我们再详聊。”

    说完眼神示意琅月。

    琅月上前一步,对着灵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请随我来。”

    灵绡跟上琅月的脚步,走出凉亭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灵阔海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杨息望着灵绡消失的地方,眼神里带着疑问,“大人,那位姑娘真是元月盘上所指的人吗?”

    灵阔海望着湖面的目光微顿了一下,“明日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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