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了数月的雨停了，太阳照进公主府，暖融融的景象。

    阿汝组织了下人洒扫，为上元节做准备，一大早府里便忙忙碌碌的。

    我坐在桌前，慢慢的喝着程祥熬的蟹粥。

    许是昨日饮了酒的缘故，我有些头痛，些许还有些伤风。

    我忍不住的咳嗽，程祥有些忧心，便叫了太医来看我。

    太医诊了脉，又开了几副药方，便匆匆的走了。

    程祥为我披了衣服，便去了药房熬药，不久药房里传来了苦涩的味道，我不免有些头痛。

    不过一炷香，程祥便端着瓷碗寻了过来。

    我撇开眼睛，不太想喝。

    程祥见我的样子，不禁笑了。

    “太医说公主气血亏阴，身子才总是寒凉，还是快些喝吧”

    程祥像哄着孩童一般喂我，我嫌苦，便喂我一块柚子糖。

    我有些无奈，便也只好顺应着。

    不过一会儿，瓷碗中的药物便见了底。

    程祥收了药碗，又添了壶热茶。

    我看见府中的下人在制灯，手脚麻利，大红的灯笼很快便堆了满院。

    看了没一会儿，我有些咳嗽，便先回了房里。

    程祥每日都变着花样的哄我喝药，真到了上元节那天，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我允了府里的下人去灯会玩乐，自己却围着暖炉一个人闷在府里。

    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我整日窝在府里。

    也许是染了风寒的缘故，连府中的庭院也很少去，这么一算，我也有半月没有出过门了。

    太阳西斜，府外传来了鼓号的声音，好不热闹。

    程祥也从庭院进来，坐在我身旁，看着我临帖。

    我悄悄看了一眼他，开口说道。

    “少卿远从西凉而来，想必没有游过上元灯节”

    “少卿若想去，便出去看看吧”

    他不再看帖，将目光打在我身上，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公主不如陪臣同去”

    我听罢淡淡的笑着，慢慢的回应着他的话。

    “少卿，我乃一国公主，□□重礼法，我私自出游灯节，怕是不合规矩的”

    我手上临帖的动作没有停，仿佛只在说一件旁人的事。

    程祥却收敛了笑意，只是看着我。

    殿内陷入了沉默，他没有说话，低下头，像是在想什么。

    我顿感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便想着告诉他街上商贩颇多，也定会卖些新奇糕点。

    还未等我开口，程祥便说道。

    “那今日便不做公主，只做寻常百姓”

    我有些诧异，停下临帖，回头看向他。

    程祥目光坚定，纯净，不是在说笑。

    “我们赶在吹熄之前回来”

    …………

    我和程祥换上了素服，许是考虑到我刚刚病好，他又为我加了件薄绒袍子，事毕，便从偏门溜出了府。

    赶到正街的时候，正巧放起来烟火。

    满天的烟花在黑夜中炸开，人群熙攘，小商贩摆了一整条街的摊子。

    往年我只在城墙上庆上元，竟不知有如此多的人，拐角处竟然还有一长街的灯会，也这般热闹。

    程祥看着什么都新鲜，一会儿买点桂花糕，一会儿看中了响炮。

    我带着程祥刻意避开了宣城门，到了中街，远远的看去，城墙也不是记忆中那么高，高到永远似乎都出不去，甚至都算得上矮小。

    可就是这一方城墙，竟困了我十几年春秋。

    我告诉程祥，往年我都在那城墙上同庆上元，根本不知城墙下竟另有一番光彩。

    他望着我，拉着我的手，这一瞬间我们就像是寻常夫妻一般。

    “那往后年年我都和公主看灯会”

    “看这样的灯会”

    近处吹起了鼓号，人群聚集，在各种声响中，他的话显得不真切起来。

    泪水从我眼角滑落，浸湿了脸庞。

    他肉眼可见的着急，伸出手轻轻的抚我的眼眸，哑着嗓子问。

    “哭什么？”

    我忍住眼泪，哽咽的开口。

    “年少在宫中，从未有人与我作出如此许诺”

    他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神色。

    “那这次便是定下，你我谁人都不许反悔”

    他牵着我，掌心温热，迎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就像这样，像人群中的寻常夫妻一般，可以携手一生。

    顺着人流，远处闹起来杂耍，我同程祥也寻着去看。

    戏台子搭的高，但却架不住人多，人群还是阻挡了我的目光。

    只见人群中的男眷背起来自己的妻子。

    还未曾反应，一双手便揽住我的腰襟，刹那间，我便被程祥扛到了他的肩头，他的双手也紧紧的环着我，像怕我掉下来。

    我有些羞涩，但终究还是被台上的表演吸取了目光。

    一阵喝彩声去，远街传来了侍卫打更的声音。

    赶在宫中派人灯熄之前，我同程祥悄悄回了府，歇在塌上。

    上元过后，天气逐渐越来越冷，府里运来的碳火也越来越多，府里的下人整日忙忙碌碌，来往进出的下人不绝。

    程祥爱甜食，托人带了很多糕点回来，堆了满圆桌。

    我吃了晨茶，坐在案前，看着新送来的诗书。

    程祥也随着我坐在身边，尝着那些买来的食盒。

    每吃一种，程祥便会拿一块喂我，隔一会儿，添一盏茶。

    阿汝笑着打趣。

    “公主与驸马还真像是寻常小夫妻一般”

    我经不住玩笑，面色染红，只好喝茶掩着。

    我算了日子，果真，当天下午宫里就下了请帖。

    端妃生辰，宫里也举办了宴会，邀请了京城名门同贺。

    程祥问着“这端妃是？”

    我放下帖子，回应着他。

    “端妃是已逝五公主的生母，出身叶家，也就是叶大将军的嫡孙女”

    只可惜，叶大将军在她入宫不过月余便病逝了，她父亲和两个哥哥在朝堂上也并无明望，所以她在宫中常年被欺压。

    端妃是宫中不可多得的心思纯净之人，也颇为和善。

    只可惜没有了母族撑腰，这份和善却是害了五公主。

    我及笄那年，五公主遭人陷害逝世，此时五公主才不过半岁。

    那是我第一次见端妃，我见犹怜，仿佛就像是形容她的一般。

    她跪坐在雨中，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她不止一次的想往火里去，宫女也拦了她一次又一次。

    她生的瘦弱，一下便能被轻易拦住，人虽活着，但那天她的心确实已被大火烧死了。

    她在殿外跪了一夜，那雨也就下了一夜，那场大雨浇灭了月生殿的火，也浇灭了她眼里的希望。

    在那之后，端妃也就落下了病根，是众多妃子不愿靠近的病根子，她的生辰也自是没有多少人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