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6

    两人容貌虽像,气质和性情却大相径庭,站在一块儿还是极容易辨认。

    今日晋帝在御书房召见回京述职的武将,镇守南疆的楚家和北关的李陵春才有机会见到赵演。

    楚贯云和赵演表兄妹,也算有一段儿时情谊,十分热络地与赵演说起宫外之事,他们回京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其余武官,甚至还有北羌来得使臣。

    北羌来使?赵演诧异极了,但一旁楚临风已经谨慎地让楚贯云转移了话题。

    外臣不可在宫中逗留过久,赵演便送他们出宫。

    到了侧门外,楚贯云随兄长翻身上马,朝赵演挥手作别后,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赵粟欢望着楚贯云策马扬鞭的样子,心生向往,又勾起灿烂的笑来,看向刚刚相认的表哥:“陵春哥哥,我还不会骑马呢,有空你们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学。”

    “好啊。”李陵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有些无措,顺手摘下腰间貔貅吊坠,送给她作礼物,又看向赵演欲言又止。

    赵演挑眉:“看什么?”

    李陵春直言:“我进京前,爷爷说,你从小就比我机灵,要我在宫里多看你眼色行事。”

    赵演眨了下眼,当下了然,伸手揽过李陵春,低声细语:“北羌出事了?爷爷是不是还让你在京中见到北羌人,千万别起冲突?还要你离楚家人远点?”

    北羌使臣入京,必是有关两国关系之事要与晋帝和谈,李家与北羌又有血海深仇,李陵春独自进京,恐被人利用。且李陵春还未定下婚约,楚家又有个楚贯云,晋帝难免起心思,但李老将军却不一定乐意两家联姻,所以李陵春才因着李老将军的态度,在刚才楚家兄妹和赵演交谈时,避于一旁。

    李陵春连连点头:“对对对,熙宁你果然聪明,就跟我那浮白兄一样。”

    赵演疑惑:“浮白兄?”

    “我认识的一个江湖好友,此人妙算如神,”李陵春高兴极了,“他还送了我一块儿上好的鹿皮,让我带给你。我看过,可完整了,当然,我猎到得红狐也不差,待会儿让人给你都送来。”

    李陵春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赵演都后悔问那一嘴?了,只当那所谓浮白兄是某个讨好李陵春的狗头军师,急忙叮嘱李陵春:“好了好了,你现在入了京,少提边关的事。此行你只当休息玩乐,莫闯祸莫逞强,陛下要你做什么,你只管说要一律过问爷爷再答应,至于其余的事…我们下次见面再聊。”

    远处还有看守侧门的侍卫,实在不是深谈之地。

    李陵春和两人作别:“熙宁,还有粟欢表妹,有空可出宫来找我。”

    送走李陵春,两人一路回宫,赵演依旧对北羌耿耿于怀。

    北部幽平十六州还在北羌手上,这次和谈既关乎李家军的动向,也将北境数十万百姓的命悬在了刀口上。

    晋帝到底要做什么?

    未等赵演打探完消息,李家便派人将礼物送进宫。

    晋帝对李陵春和韶华宫交好乐见其成,并未严查送进宫的箱笼,就连赵粟欢私自乱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幸好无人翻看,因为那箱笼里除了北地特产,还赫然放着块白鹿皮!

    自古以来,白鹿都被算作奇珍瑞兽,若有人猎得自然是献给皇帝。李陵春私自送给赵演,可见对京中礼仪有多么不熟悉,难怪李老将军要他多听赵演的。

    赵演深深叹息,借此机会,又要李家人帮忙捎带些碎银,寄给宫外的林浥尘。

    上次承蒙林先生关照,她还没切实答谢。

    然林浥尘将银钱如数退回,又送回一张信纸,只有四个遒劲隽秀的字:“尊王攘夷。”

    赵演脑中灵光一现,仅仅是春秋中最简单的典故,却已点明了晋帝的意图。

    北羌占有失地,还时常骚扰边境,晋帝不可能不烦,但朝中世家坐大,他不能安生打仗,所以借此机会拉拢武官,巩固王权,待压制世家后,才能专心对外。

    眼下肃清朝堂前,晋帝对待北羌来使一定会安抚为主,震慑为辅。

    若要安抚北羌,缔结和约,最好的方式,便是和亲。

    赵演再回想起前几日晋帝突然的和蔼,只觉虚伪可笑。

    她现在厌恶晋帝,但在皇宫十多年的成长,又让她和晋帝脾性相像,多疑猜忌,又对自己的推断极其自负。

    她想起晋帝评价赵粟欢“难堪大用”,登时觉得赵粟欢的装疯卖傻计策真真厉害极了,过了许久,又怀疑起李老将军突然写信提起她,是否也是因为舍不得亲生外孙女去和亲,才和晋帝商议推她出去?

    晋帝和李老将军的计划,还有对北羌的态度,不止赵演一人在猜,还有无数朝臣和世家盯着,于是待到端午庆典时,筵席上简直人满为患。

    这次筵席极其奢靡,晋帝盛装出席,又要举行射五毒之仪,让年轻的王孙公子展现骑射之术,好叫北羌来使看看,大晋人才济济。

    但京中时兴诗词歌赋,饮茶赏景等雅好,甚至还有不少纨绔敷面弄香,敢于下场的青年并不多。

    北羌来使却多为粗犷大汉,为首的外交官更是满面络腮,身披兽皮,孔武有力,见到场下青年多为白净瘦弱之辈,嗤之以鼻:“晋王好生热情,竟还派几个戏子,祭天愉神来欢迎我们。”

    晋帝被他们的无礼气得脸色铁青,握着酒杯的手早已青筋突起,但奈何内忧沉重,只好强忍怒火,“开始吧。”

    底下空旷的演武场里,宫人们早已布置好了刻画着五毒图案的皮囊,李陵春为首的数十个青年蓄势待发。

    然刚开始搭弓,北羌的大胡子又好似无聊般打起哈欠,“晋帝,光射箭可太没意思了,不如这样,我让我的下属也加入进去,扛起那靶子,你们再分成几队人来射,看这些人谁射中多如何?”

    晋帝还未开口,一旁几个北羌人竟已嬉笑起来:“同样骑马就太欺负人了,他们怎追得上?”

    在场的老将和武官无一不觉受辱,楚侯爷看向场下的楚临风,十分自信,便拍桌答应了请求,晋帝望着站出来解围的楚安侯,面色复杂。

    平日里那些在朝堂上跟他对着干的文臣一个都不吭声,关键时刻还是楚安侯铁骨铮铮。

    北羌人的刁难还在于非要拆散世家子,总共数十人,很快就各自为团,留下李陵春这个北地来的独苗,楚安侯也有些犯难,讨好道:“李小将军骑射无双,不如让一让旁人,下场作指挥如何?”

    李陵春在边关见过北羌人的凶恶,如今北羌人欺到头上来,他怎肯放任他们嚣张?于是转头环顾旁观的席位,见着赵演,当即呼喊:“熙宁!你也下来陪我们一起玩吧?”

    赵演这几日被和亲困扰,闭门不出自暴自弃之下,周身气质阴沉得快赶上太子了,连特意打扮的赵粟欢都不敢对她耀武扬威。

    她本没有兴趣,却又听那边北羌人冷嘲热讽:“李小将军怎地连女流之辈都请出来了,莫非真要给我们演戏不成?”

    这下倒正点燃了赵演,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坐席,快步离开。

    北羌使臣正笑作一团时,倏地风声作响,桌案酒壶被一支箭穿过,刹那间飞进外交官怀中。

    笑声喧闹戛然而止,外交官捞起银质酒壶,坐直身子又惊又怒,却说不出话,因为幸好那支箭没有箭头,否则他就被一箭穿心了。

    众人寻着羽箭来时方向,赵演还未收弓,她伫立在几里外的高台,换了紧身的骑射服,整个人如同一柄直挺挺的枪杆,冷意直逼北羌使臣:“熙宁敬大人一壶,请大人瞧好了。”

    赵演的胆大妄为惊得众人瞪目咂舌,但高座上的晋帝却低低笑了一声,立在旁边的太子把玩着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李陵春已经把他的马牵了过来,赵演翻身上马与那些青年们并肩而行,赵非望着她许久才回神,拱手时带了些许调侃意味:“李小将军有你来相助,可谓是如虎添翼,大杀四方。”

    然赵演到底是个女子,身量又还未长开,在青年中显得格外娇小,拿着长弓骑在五花马上,难免有些滑稽。

    她冷着脸骂赵非:“还不是你无用。”

    赵非自嘲一笑,策马去追楚临风了,在李陵春落单时,他本想上前与其组队,但温家家主的目光制止了他。

    正午的阳光洒在演武场上,对面北羌人已经骑在马上,身上绑好了皮囊,又对着世家子们做出挑衅的动作。

    随着官员一扬响鞭,众人齐喝拍马往前冲去。

    楚临风□□是千里挑一的战马,首当其冲。而李陵春虽将自己的好马让给了赵演,却一心要北羌人好看,疾冲之下,只落后楚临风半个头。

    他们和北羌人的距离逐渐拉进,楚临风长臂搭弓,这一箭远在百尺外,却气势如虹,众人还未看清残影,就有一个北羌人身上的皮囊被射中。

    但一眨眼,又有三支羽箭射出,连中三个皮囊,竟是李陵春臂力无双,使出了三珠连击之法。

    “好!”席上猛然响起晋帝的喝彩,其余世家子也都受到鼓舞,不甘落后。

    但北羌人实在狡猾,他们对视一眼,便立即转换阵型,调头冲向世家子弟的队伍。

    没有上过战场的世家子们很快被冲散了,紧拽缰绳控制受惊的马,顾不上瞄准射箭。

    这时,原本一直追随李陵春的赵演,忽然松开缰绳,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将弓弦拉至满月,连取五箭。

    此举凶险万分,但胜在视野开阔,又因北羌人主动冲近了,她无需李陵春的臂力,便可轻松将箭射准。

    正在北羌人弯腰曲背,躲避之时,赵演又高声呼喊:“陵春!”

    李陵春心领神会,又是数箭连发,将那些露出破绽的北羌人全数射落。

    这一招配合之术,很快被其他世家子学会,于是局势大转,场上北羌人立即被射得只剩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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