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3

    对赵粟欢的热情,到了赵演身上,便成了眼刀。

    赵演勉强维持着恭顺的姿态,缩到了角落里,却连个招呼她落座的人都没有。

    曾经对她温柔相待说把她当女儿的温妃,这会儿看也未看她,只顾着催促赵粟欢继续讲趣闻。

    殿内站着的都是些身份卑微的美人采女,悄悄挪动步伐,对赵演避如蛇蝎。

    赵演故作平静地站着,心里已经又气又恨,这帮女人怎地比下人还势利,装都不装一下!怪不得晋帝宁愿子嗣稀少都不想踏入后宫!

    被众星捧月的赵粟欢朝她方向偷瞟了一眼,随即朝陶贵妃笑道:“我说累了,得贵妃娘娘赏杯好茶才行。”

    温妃接话:“方才才知五公主能用梨花调香,品味高雅,竟还懂茶?”

    原来她摘梨花是为了调香?赵演逐渐捏紧了指节,第一次尝到彻底沦为陪衬的滋味。

    赵粟欢并不扭捏,自谦几句,便要请宫人呈上茶叶茶具,当众煎茶。

    明亮的大殿中央,泉水蒸腾的雾气萦绕在她四周,她动作间衣袖飘飘,如仙如画,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目光,茶香和梨花香一同弥漫。

    分茶,沏水,搅沫,一气呵成,最后她在茶盏中轻轻拨动,又快又熟练。

    陶贵妃接过第一盏,眸光忽闪,惊喜万分:“茶百戏?五公主竟有如此独特灵巧的本领?”

    赵粟欢志得意满:“茶艺浅疏,娘娘高兴就好。”

    她费劲功夫点了凤凰图案,好不好看不重要,陶贵妃肯定喜欢。

    这下吊足了嫔妃们的胃口,待拿到茶时,或是锦鲤,或是喜鹊,便都喜出望外,赞不绝口。

    甚至那些地位较低的采女,也能分得一杯,当即感激连声。

    众人谈笑风生时,赵粟欢给赵演端茶,趁旁人不备,压低声音:“一个冒牌货穿得这么招摇,你可真没有自知之明。我劝你识相点,乖乖认输,你争不过我的。”

    茶盏里是一朵温婉莲花,但眼前人嚣张跋扈,赵演实在难以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昨日对方表现得太草包,哪里想到她还有这般本事?

    赵演压着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强撑着笑,忍得声线都不稳了:“我今日开了眼界,多谢五公主。”

    这一早上,旁人给赵演白眼冷脸不算,夸赞赵粟欢的时候,还要明里暗里损她一句,算是把上辈子所有的难堪都让赵演吃尽了。

    到时间,众人该散了,陶贵妃竟留下了赵演,阴沉着脸问:“你昨日刚回去就对赵粟欢动手了?”

    赵演终于明白这一上午旁人的恶劣态度从何而起,赵粟欢竟然提前来告状!

    委屈她穿得那般简朴,浪费了精致妆容,原是为了苦肉计!

    这个…这个没脑子的坏东西!

    赵演过去的教养让她连骂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骂,只好神情难堪道:“贵妃娘娘误会了。”

    “你身体刚好,我就不罚你了。”陶贵妃敲打她:“你如今什么身份难道不清楚吗?沾了陛下和五公主的光才留在这儿,给我收起你那娇纵性子!不然谁都容不下你!”

    赵演只能磕头谢罪:“熙宁明白,谢娘娘宽恕。”

    刚出了贵妃殿,她便磨牙霍霍,不给赵粟欢点教训,她都对不起陶贵妃说得“娇纵”二字。

    韶华宫中,刚回来的赵粟欢还在庭院里,高兴地翻看那些嫔妃送给她的首饰,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身边宫女还以为她被风吹着了,正要劝她回偏殿,却见赵演气势汹汹地进来。

    “今早伺候五公主出门的是谁?”

    小宫女不知所错,赵粟欢抬头皱眉,尖锐回怼:“你问这个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贵妃娘娘让我好好关照你。”赵演只回了一句,便不再搭理赵粟欢,“没人站出来是吧?朱绣,碧桃,去把人都叫过来。”

    韶华宫的十几个宫人便站满了院落,伺候赵粟欢的那四个宫女站到前排,瑟缩着肩颈。

    赵演厉声道:“皇室祖训,对公主的妆发皆有要求,今日五公主着装简陋,到底是你们怠惰不给公主梳妆,还是故意要损我皇家威仪?”

    四个宫女面露惶恐,交换了眼色,齐齐跪地:“奴婢失职。”

    “不许跪!”赵粟欢挡在宫女们面前,气急败坏:“赵演!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下人算什么本事?”

    赵演这会儿又觉得赵粟欢是真没脑子,神色冰冷:“主子犯错,下人没有好好劝诫,理应重罚。你一人言行,势必会牵扯到旁人,甚至关乎皇家脸面。”

    赵粟欢不会觉得,在众人面前闹着自己被苛待了,被她欺负了,能得到大家怜悯?能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

    不,传出去只会让众人看笑话,笑她们关系不合,城府深沉。

    赵粟欢还未明白对公主来说,名声有多重要。只看见赵演几句话便把宫女吓得连连求饶,她不明所以,狠狠瞪着赵演:“你凭什么罚她们!你只是嫉妒我,迁怒旁人!”

    赵演斜睨了宫女们一眼,轻声问:“我罚你们了吗?”

    四个小宫女额头都快磕出血来了,“没有,是奴婢知错,自己罚自己。”

    “眼下五公主名声未损,便不必罚太重了。”赵演转身,与赵粟欢擦肩而过,嗅着梨花香低声细语:“你今日费尽心思,又是卖惨又是献茶,都没让贵妃帮你迁到主殿,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赵粟欢快把牙咬碎了,“卑鄙恶毒!”

    正午的阳光下,两人的影子有一瞬间的交错,又随着赵演远去而分开。

    彼时两人还不知道,她们的命运将紧紧纠缠在一起,犹如藤蔓和乔木。

    赵演消了气,回到主殿练字修身养性。她希望这次真正的下马威,能让赵粟欢知道她不好惹,不管对方是个头脑浅薄的草包,还是确有真本事的美人,她都不畏惧跟对方斗下去,她要在这宫中和对方平分秋色,不,她需要表现得比对方更好!

    等身体再好些,她就请求回上书斋上课,她学了十年君子六艺,难道还比不过赵粟欢那些闺阁手段?

    她忙着补先前落下的课业,熬到很晚才被朱绣劝着,熄灯睡下。

    正睡得不安,忽听闻窗边一声怪响,赵演猛地坐起身来,还能听到滴答声。

    守夜的碧桃揉着眼睛,点亮蜡烛去看,还未走近,便见一片血红,登时吓得跌坐在地,指着窗纸背面的黑影绰约,手指抖得说不出话来。

    赵演呼吸凝滞,心跳如鼓,但她连刺客的利刃都敢面对,不至于被这点血红吓傻,她挪着步子走近了,便见不少红色浆液从窗缝中渗了进来,流得顺畅。

    赵演见过血,顿时察觉不同,靠近的脚步轻快了不少,急促呼吸时,正闻道一股甜香。

    她在碧桃惊恐的眼神中,沾了点血红在手指上一捻,随即气笑了:“是胭脂调色的水!”

    再猛地推开窗户,哪有什么黑影绰约,是个立灯上罩了白布,被风吹着像人在晃!

    是谁在装神弄鬼不言而喻!

    赵粟欢简直就是个疯子!

    赵演被这一吓出了一身虚汗,再也不可能睡着,挑灯坐了半宿,天未亮,便吩咐人去御花园装一簸箕细碎柳絮来。

    她在主殿内沉寂三日,终于侯到机会,叫人将柳絮放在偏殿通往庭院的大门顶上。

    赵粟欢见主殿毫无动静,以为赵演被吓怕了,洋洋得意的去庭院,猝不及防在推门时,被雪珠般的柳絮浇了一身。

    尖叫声响彻了韶华宫,赵粟欢花容失色,打着喷嚏奔回偏殿,却将柳絮带进了卧房中,身上又痒得不行,连洗了一下午还是浑身难受,最后才发觉,是卧房都到处飘着柳絮!

    她被迫暂住宫女房间,将卧房彻底洗晒一番。

    赵演听小太监事无巨细地汇报完,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明争暗斗这么有趣,难怪后宫有些妃子,当了一辈子冤家,斗到了死。

    赵粟欢在赵演这里占不到便宜,乖巧了两日。

    赵演谨慎,又到了给陶贵妃请安的日子,她早起去便殿,硬是看着赵粟欢梳妆,又拉她上了一顶软轿才放心。

    这回别想在别人面前整什么幺蛾子!

    赵粟欢打扮华丽,更是貌美动人,赵演一眼都不想多看,靠在轿中闭目养神。对面赵粟欢却不老实,一会儿挪位子,一会儿掀轿帘。

    赵演睁眼不耐烦道:“软座有钉子?”

    赵粟欢正把手从外面缩回来,捏着手帕,笑道:“没有没有,我就看看到了没。”

    说到便到,软轿停下,赵粟欢转身便跃下车,赵演重视礼仪,提起裙摆,身体前倾去踩凳子,缓缓下轿,不料前面赵粟欢突然回头,将手中帕子扫向她肩颈。

    赵演躲得极快,却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扑簌掉进了衣领,又惊又怒:“赵粟欢!你做甚么?!”

    赵粟欢甩着帕子头也不回:“还你些东西罢了。”

    赵演神色逐渐从羞恼变为了窘迫,她的衣领里进了柳絮!每走几步就钻心得痒!

    已经到了殿前,赵演被许多人看着,骑虎难下,只能紧跟着赵粟欢进去。

    一早上,她所有的精力都拿来了克制刺挠,竟可能地不让旁人发现异样,嫔妃们的冷眼冷语都没功夫在意了。

    面上笑容有多得体,心里的叫嚣就有多么张牙舞爪。

    赵!粟!欢!这个不要脸,不知分寸,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赵演实在难忍,好不容易挨到了陶贵妃训话结束,第一时间冲回卧房换洗。

    她搓得胸口发红,真是忍一时抓心挠肺,退一步越想越气!

    赵演头发还未擦干,便冲出主殿,正见散步回来的赵粟欢坐在庭院秋千上休息。

    这个秋千还没拆掉!一帮不听话的混账东西!

    赵粟欢见她过来,挤眉弄眼,咧嘴偷笑:“熙宁公主走得那样急,贵妃宫里有钉子吗?”

    赵演面色通红,脚步飞快,带着一身热气冲到赵粟欢面前:“贵妃娘娘说得对,我确实该好好关照你,好好教你规矩…”

    她又想将赵粟欢从秋千拉起,赵粟欢身形灵动,一个偏转躲过,赵演下意识地用手肘顶了一下她,彻底点燃了爆竹。

    “赵演!你还敢动手!”赵粟欢夸张地尖叫一声,伸手去推搡赵演。

    赵演本还觉得自己习武要让着对方,肩膀伤口被打疼,便越发恼了,什么公主什么礼仪都去喂狗吧!今天她就要好好教训赵粟欢这个疯子!

    秋千承受不住动作,吱嘎一声绳子彻底断了,两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又顺势扭打在一起。

    宫人们大惊失色,本想各拉各的,挨了几下乱拳,生怕误伤,不敢上前只能磕头苦劝。

    混战中,赵演和赵粟欢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对方尖酸刻薄的谩骂。

    “你一天天端着装给谁看,冒牌货!”

    “你不也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你又有多真?连腰都是勒出来的!”

    “你懂什么!五大三粗的母老虎!”

    赵粟欢气得乱挠乱抓,倒被赵演一个擒拿反剪双手。

    赵演正要回怼,忽觉周围宫人都失声了,就连朱绣也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她不由地松开赵粟欢,一回头正见宫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人吹胡子瞪眼,黑色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演气血翻涌,又都凝固在了脑中,浑身如坠冰窖,唇齿都在颤抖:“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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