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辉阳在海面上撒下光芒，一眼望去波光粼粼。天边的云也被染得嫣红，似乎万物都在昭告今日是个不错的晴天。
沈澹一行人换乘锦州官船随锦州刺史袁烨前往锦州城。
锦州临近常州，却远没有其他都城繁华。锦州常发天灾，百姓疾苦。好在锦州刺史袁烨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朝廷也年年下发银两赈灾补贴。
袁烨曾是京都袁家的庶子，后来才德兼备，陛下钦点的锦州刺史。早年间，在京都时便与沈澹熟识。
楼船上，袁烨与沈澹正在议事。
袁烨面善，一身儒雅君子坦荡之风。他缓缓将昨夜的事情向沈澹复述一遍，说道：“昨夜我本歇息了，后半夜便有人来敲府门，那人称自己是太后身边的宦官邓昀。他一来便告知我你们沈家的船失了方向未曾跟在队伍后，我便急急领人寻你们。”
沈澹闻言眉头微微一动，昨夜幕后黑手的目的不言而喻，而如今他遇袭，只能说明那件事定有隐情。
他说道：“我已知晓缘故，多亏你了。”他拍了拍袁烨的肩头，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数年前。
袁烨微微笑了一下，转瞬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要彻查楚氏的案件吗？”
沈澹并没有立即回答，袁烨转过头看向他，两人目光相接，沈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袁烨长舒一口气，他说道：“可是昨夜的谋杀……你焉知日后能每次都如此有幸。”
沈澹浅笑，说道：“日后的事便日后再做打算，我不愿他们蒙冤。”
袁烨本就早已猜到他的回答，他没再多言，只是说道：“若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定会帮你。”
沈澹应声答道一声“好。”
午时过后，锦州官船停泊在河岸边，邓昀在岸边等着，见众人归来便上前去迎。
邓昀一见沈澹，心中悬着的心也掉了下来，他走上前问道：“沈相国，咱家终于盼到你来了。”
沈澹面色有些严肃，他问道：“太后娘娘身在何处？”
邓昀回道：“昨夜行过常州与锦州交界处，半夜便发现沈相国你的船只不见了，太后娘娘便派我前往锦州寻人，他们便停泊在常州等待我们了。”他抬眼悄悄观察着沈澹的表情，可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变化。
半晌，沈澹说道：“昨夜有许多人受了伤，还劳烦袁大人先为我们安排一下住处吧。”
袁烨知他不想与邓昀再交谈，他会意便带领众人前往他的一处别院。
沈珠华跟在孙娴淑身后，她远远望见楚玄搀扶着一位重伤的护卫，她看着他有些惨白的脸庞，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而远处的楚玄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向她，他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浅笑，似是安慰她让她别担心。
沈珠华见状也勉强勾出一抹笑，她还不能在此时去寻他，便只能跟着孙娴淑向前走。
楚玄被安排在独独的一处小院，袁烨请的郎中为他包扎了手臂，又处理其他地方的小伤，他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锦州，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临近傍晚，他便看见一抹青色的身影。沈珠华将要走在他的跟前，他早已从石阶上起身。
“怎么过来了？”他带着一丝笑意，眼光柔柔地看着面前青簪别发的少女。
沈珠华笑了笑，伴着他坐在石阶上，她抬头看着楚玄，轻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楚玄微微笑了起来，坐在她的身旁，却没有靠得很近。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珠华问道，她看着楚玄的眼睛，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楚玄立即回道：“没什么大碍。你呢？可有吓着？”
说没有那定然有假，沈珠华昨夜的确被吓住了。但是她也很庆幸自己能调解过来后能帮到他们。
她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之前也经历过，倒没有那么骇人。”
楚玄知道她说的是古鸣山那次，脑海中浮现她白衣纵马的模样。半晌，他缓过神，说道：“你此前可来过锦州？”
沈珠华摇摇头，沈澹倒是来过几次，但她没跟着。
楚玄想了想，他偏过头问道：“明日你可有什么事？”
“没，怎么了？”沈珠华问道。
楚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说道：“想在锦州城逛逛吗？”
沈珠华也是一怔，她看着楚玄，微风吹乱了他的墨发，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未曾移开。她忽然有些慌乱，回道：“好。”
日暮时分，太阳的霞光撒在青石阶上。微微扬过的秋风吹乱了石阶上两人的心绪。
沈珠华见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便起身打算离开了，她起身后楚玄也跟着起来。
她垂眸说道：“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养伤。”她不敢抬头看，楚玄却是看着她的。
楚玄浅浅笑了一下，说道：“那你回去吧，你也好好休息。”
沈珠华点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小院。楚玄站在石阶上目送着她离开，待看不见她的身影后才转身回了房。
他想了许久，或许有些事情他应该告诉她了。又或许其实她早已有猜测，只是并没有言明。
但他也想将自己破败不堪的过去告诉她，让她触碰到过往岁月中真正的他。
回去的路上，沈珠华正走着，便看见了沈澹，她问候道：“父亲。”
沈澹看见她，不知为何便想起昨夜她询问楚玄时的画面，他点点头说道：“快用晚膳了，你一会儿用膳后好好休息。让你母亲别等我，我还有些事。”
沈珠华回道：“好，那父亲记得用膳，我先走了。”
沈澹点点头，沈珠华见状便离去了。
沈澹缓缓走到楚玄的小院前，他想起昨夜楚玄在他身前以剑挡箭的模样，他又想起了记忆里楚留城的模样。
怎会觉得如此像呢？
他驻足门前，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可笑。那座暗无天日的佛罗城又怎会有人逃出来。
正是他愣神之际，楚玄拉开了房门，他看见沈澹立在院前，便唤道：“沈大人好。”
楚玄早就有了准备，他被安排在单独一个院子便猜到或许沈澹会来寻他。
沈澹见被楚玄瞧见，便只得上前，说道：“我来看看你伤势如何？”
楚玄未答，只是先说道：“沈大人里面请，多谢大人关心，并无大碍。”
两人走进屋中，沈澹坐下后，楚玄便立即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沈澹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昨夜还多亏你。”
楚玄没坐下，只是站着，回道：“属下分内之事，大人不必记挂。”
沈澹放下茶杯，见他不坐，便说道：“坐下吧。”
楚玄闻言才坐在一旁，却也没再多动作。
沈澹打量着楚玄的面容，倒真是清秀俊朗。他看得出神，倒是真的有些像。
他无法压抑心中的想法，问道：“之前楔子上写你是泷城人氏，此前家族可有迁徙过？”
楚玄没想到沈澹会问这个，他停了片刻，回道：“没有，属下与家人一直都居住在泷城，并未迁徙过。”
沈澹闻言也没再多问，他说道：“既然我已看过你的伤势，便不多留，你好好养伤。”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楚玄见沈澹打算离开，便起身送他，说道：“多谢大人关怀，还劳烦大人亲自前来。”
沈澹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你好好休息。”
沈澹离开小院后，楚玄想了许久，沈澹是否怀疑他的身份有假，可是他想不出原因，便猜不透他所问何意。
翌日，楚玄在别院后门等着沈珠华，他今日虽仍旧穿了一身玄色衣裳，却是配了一块白玉吊坠。
等了片刻，便见沈珠华一袭淡蓝色衣裙，同为蓝色的发簪和步摇插在她的发间。她见楚玄已等着，便加快了步子。
楚玄见她走来，便迎面走上前去。
两人面面相觑，沈珠华垂眸，她看着楚玄腰间的吊坠，同是白玉。今日她也戴了那刻着杏花的白玉手镯。
楚玄看着她，见她不抬眼看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他率先问道：“可用过早膳？”
沈珠华闻言才抬起头，说道：“还没。”
楚玄立即说道：“那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锦州的街道上，楚玄轻车熟路带着沈珠华来到一处铺子。
沈珠华抬头，门上挂着“锦州阳春面”的招牌。
两人落座在门前的摊位前，沈珠华正打算坐下时，楚玄却拉住了她。
“等一下。”楚玄轻声说道。
随后他掏出一张折叠方正的手帕将椅子与沈珠华面前的桌角擦过，才让沈珠华坐下。
沈珠华见状说道：“不用的。”她不喜欢这样。
楚玄似是察觉，便收了手帕，应声道：“好。”
两人方才落座，店内便走出一位娘子，她走到两人桌前，问道：“两位客官需要什么？”
那位娘子瞧着年近四十，她一开始并未曾注意两人，直到走到跟前仔细瞧了瞧她才面露惊喜。
“小楚！”她欣喜地看着楚玄唤道。
楚玄似是预料到她会认出他，他站起身来，浅笑着点头，回道：“悦娘。”
悦娘高兴地笑着，她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随后又看向沈珠华，问道：“这位是？”
楚玄回道：“近日有些事途径锦州。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向悦娘介绍着沈珠华。
沈珠华看着悦娘，她起身笑着说道：“悦娘好。”
悦娘笑得更开心了些，她问道：“给你们端来两碗阳春面可好？”
楚玄点点头，悦娘便又说道：“那小楚你和你的朋友等一下，我马上就去做。”
楚玄闻言便道：“不必太着急，我们没什么事。”
悦娘随后便笑着走进后厨下面。
沈珠华很是好奇，楚玄坐下后，她便开口说道：“你与这位悦娘似乎很相熟。”
楚玄解释道：“几年前我曾路过锦州，那时没有盘缠，是悦娘给我机会留在她的店里为她打杂，每月给我工钱。自那以后，便相熟了。”
沈珠华闻言有些发涩，她很难想象楚玄曾经是如何过来的，但她也有一丝开心，这是第一次楚玄将他的曾经对她娓娓道来。
“原来你来过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