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京都染过一片枫叶红，秋的韵味更比八月浓郁。高大巍峨的皇城内，御书房中赵廷墨独自坐在桌前，他翻阅了一本本奏折，似是看见了什么。他伸手将那封从江都来的信函打开，明明看过许多次，却还是从头读了一遍。

    他缓缓放下，饮了一口茶，唤道：“来人。”

    门外值守的宦官走进，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传我诏令，命沈澹与寻访江都随行官员即刻护送太后回京。”他扶着额，眼睛却没有睁开，面色也有几分憔悴。

    那宦官听了后虽有几分疑惑却也不敢多问随即便下去了。

    几日后，陛下召众人回京的消息传到了江都。沈澹只得放下之前回乡的打算，随即便安排在第二日离江都。

    夜晚的墨色掩住了辉月的光亮，一处客栈内，秦苍风坐在桌前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他的面色有些慌张，不过还是强忍着。

    半柱香后，一个黑衣人走进，他掩住了自己的面容，进来后径直坐到了秦苍风的对面。

    秦苍风见黑衣人来后，心中的慌忙再也掩盖不住，他着急地开口问道：“公子，陛下急召沈澹回京，恐怕是要调查楚氏的案子！”

    那黑衣人见他慌慌忙忙，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难道不知道吗？陛下查不查这件事还得等他们回京了才有定论。”

    “可是……”

    “你慌什么！”黑衣人压着声音低吼着，接着说道：“当年陛下那么决断，如今又怎么会轻易翻案。”

    秦苍风唯唯诺诺道一声“是。”

    随后黑衣人便道：“我不能离开太久，你们随后回京。”

    秦苍风点点头，随后黑衣人便夜行离开了客栈。待黑衣人离开后，秦苍风回了碧玺行宫。

    行宫内，秦苍风门前候着一位宦官，许是太后身边的人。

    他快步走上前，问道：“邓公公，是太后寻我有何事吗？”

    那邓公公见他走开便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秦大人，太后娘娘寻你过去说说话。这便随咱家走吧。”

    邓公公领着秦苍风一路走过一座座宫殿，来到太后寝宫。入了殿内，太后坐在贵妃椅上，见秦苍风来了便摒退了一众宫人。

    秦苍风见状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喝了一口茶没开口说话。

    太后见他不语，便打破沉默问道：“陛下急诏我等回京，坊间流言四起，那件事怕是掩盖不住了吧？”

    秦苍风闻言眉头一皱，说道：“的确。”

    “兄长没做打算吗？那位羽公子没同你吩咐什么？”

    秦苍风见太后提起“羽公子”更是心中气不打一出来，他想起方才的黑衣人，心中生起一团怒火，耐着性子说道：“他什么都没说。”

    太后一听面色便难看了些，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兄长可不要忘记，陛下可不是哀家的孩子，若是查出点眉头，我秦家必会遭殃。”她停了半晌，接着说道：“当年哀家可是劝诫过你勿要与那羽公子行事。”

    秦苍风一听她提起当年之事，心中难免更加郁结，他想了想，说道：“看来我得为我们秦家谋一点出路了。”说罢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眼神变得阴狠。

    三日后，太后及随访官员启程回京，从江都途径常州一路乘船准备回到京都。

    深夜的海面在月辉的照耀下水光潋滟，折映出星空中的弦月。船只行在水面上，此时大家都在休息，船上十分安静。

    楚玄见众人歇息后，便起身来到了陆莲生的房间外，他轻轻敲了一下门，压着声同之前一般说道：“是我。”

    陆莲生作为燕平山信件证人以及江都一案中的功臣是陛下亲自传诏面见的人，故而在回京都的船只上。

    屋内陆莲生正歇息，却睡不着，他听出楚玄的声音，方才起身开门，他打开房门便看见楚玄，数日前府库一见时楚玄的模样拼凑出了清晰的轮廓。

    陆莲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一身寝衣伸手示意楚玄进入房门后，将房门关紧。

    随后两人相对而坐，陆莲生为楚玄倒了一杯茶，楚玄接过抿了一口后便放下了。

    “你母亲已安顿好。”楚玄说道，陆莲生向沈澹证明了玉姨娘与陆豫所行之事无关随后又向沈澹请求将玉姨娘安置好。

    “嗯。公子倒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说好亲自登门拜访便真的来了。”陆莲生说道，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虽未及冠却透露着几分沉稳。

    陆莲生想若是谁背负着那般的冤案，谁又何尝不是他，或许别人未必比他做得好。

    “此前曾许诺过，我定然会做到。”言毕楚玄站起身，对着陆莲生作揖又道：“燕平山信件一事多谢陆公子。”

    陆莲生扶起他的手，说道：“若我没那么做，你不也会想到其他办法。”后又问道：“你还未曾告诉我你是谁。”

    楚玄站直，说道：“楚玄。”接着他又说道：“陆公子此行京都，定会官运亨通、更上一步。”他知道皇帝召陆莲生入京定然别有用处，毕竟真正的证人是消失的陈述工，而非陆莲生。

    陆莲生不言，半晌轻叹一口气，说道：“这代价未免太大。”他言罢后自嘲般地冷笑一声。在陆莲生的心中，这直通京都的路是用他的父亲换来的。

    可陆豫的数十年关注也只因为他的能力超越他的其他儿子。哪怕他已经年少有成，他的母亲在陆府始终是一位姨娘，而他的父亲却有数不清的妾室。

    这几日他始终心中郁闷，难解心结。

    楚玄看出他的低沉与迷茫，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忽而想到记忆里的父亲。

    前几日许谦因在乾清宫为楚氏触犯陛下而被禁足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他们有十二年没见了，而他的父亲又是否同他之前想的一样背叛了母亲与他，背叛了整个楚氏。

    半晌，他开口说道：“我没有理由让陆公子恨你的父亲，但我知道陆公子明白你的父亲做错了事，他本该有这样的结局，而这一切与你无关。哪怕不是你，终有一天他的所作所为一样会被公之于众，而你因此护住了其他没有参与此事的族人，陆公子会后悔吗？”

    陆莲生闻言偏头看向他，一瞬间他似乎茅塞顿开，他的眉头舒展开，片刻后嘴角扬起，露出一丝微笑。

    夜晚的海风吹进屋内，整艘船静的可怕。楚玄坐在桌前，忽然甲板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楚玄立即示意陆莲生噤声，陆莲生见状意识到不对劲，便没再有何动作。

    楚玄立即灭了蜡烛，他才刚刚起身，门外便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他立即拔出剑拉起陆莲生离开房间，果不其然，甲板上涌入大批黑衣刺客，他们刚刚解决掉值守的人。此刻脚步声还源源不断，可见人数并不少。

    楚玄没多想，立即对陆莲生说道：“你避开他们即刻去寻沈二少爷！”

    陆莲生知道事况的严重，他点点头，逆着甲板方向去寻沈麟嘉的房间。

    楚玄提剑冲出过道，此时已有一些人闻声赶出来与刺客作战，楚玄走上二楼去寻沈珠华的房间。

    他急促地飞奔过去，好在刺客还未涌入二楼，他敲了敲沈珠华的房门，喊道：“是我！”

    门立即从里面打开，沈珠华一身素白色寝衣，她看着前来的楚玄，大概猜到了方才的声响究竟缘何。

    楚玄有些焦急，对她说道：“你跟着我，我将你带到你父亲那里。”

    沈珠华闻言点点头，她拉着身后紧张害怕的写意，跟在楚玄身后走出房间。

    刺客人数众多，此时他们的船只周围已看不见日前行驶在前的船只，只有一艘艘小船靠近，小船上不断涌入一批批黑衣刺客。

    楚玄走在前，与那些刺客刀剑相接，数招之后将堵在二楼的刺客解决掉，他面色慌了一些，刺客人数众多，他很清楚这次的目标是沈澹。

    他看向身后的沈珠华，眼中含着泪水，紧紧拉着写意。她见他侧头，便抬头看向他。

    他看得出她眼中对家人的担心和恐惧。

    楚玄立即回过头，将她们带到第三层。果不其然，刺客大多涌入这里，甲板上沈麟君带人与刺客交手，船上还有许多女子，一切都显得很被动。

    屋内的沈澹闻声早已起身，沈麟嘉带人护着他，忽地远处飞来几支袖箭，直直射向沈澹，沈麟嘉与众人与刺客搏斗，未曾料到远处的箭，沈澹也没来得及反应。

    正是几人慌神之际，一柄剑在空中斩断那几支袖箭，用剑刃挡住了刺过来的袖箭。

    沈澹与沈麟嘉顺着剑看向楚玄，他护着身后的沈珠华和写意，抵挡着不断上前的刺客。

    沈麟嘉看过一眼后立即上前御敌拉过沈珠华写意两人。

    沈澹被围在后方，他看着挥剑的楚玄，一瞬间竟愣了神。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意气风发的楚留城，他猛地回过神，打住自己心中荒诞的想法。

    沈麟嘉将沈珠华拉过护在身后，一边与刺客厮杀着一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方才已经命人带你去母亲那里。”

    沈珠华一步步退后，她回想起之前离开房间时门外侍卫的尸体，她回道：“他们遇上了刺客，是刚刚那位侍卫将我带到这里与你们汇合。”

    沈麟嘉知道她所说的侍卫是楚玄，他没多想，反倒是认为这倒是安全些。

    沈澹是此次的目标，众人都知。所以保护他的人不在少数，待在他的身边是一种上好的选择。

    随着众人的努力，刺客已被从第三层击退。楚玄与几名侍卫与甲板上的沈麟君一同解决剩下的人。

    那些刺客见不敌，打算兵行险招砍断船上的帆，与众人同归于尽。

    又有几名黑衣刺客冲向船帆处，沈麟嘉带领众人使用弓箭正射杀着剩下的刺客。

    一旁的沈珠华见有人靠近了船帆，霎那间惊了神，她拿过一位正护着沈澹的侍卫脊背上的弓箭，拉弓搭箭，利箭“咻”地飞去，一箭射入了一名正打算砍掉船帆的刺客。

    一旁的写意向她递着利箭，船上的人见她发现，大多都向船帆靠近，她大声喊道：“他们要毁船帆！”言罢又搭起箭，拉开弓射去。

    沈麟嘉也注意到了刺客的举动，立即下令放箭射杀船帆周围的刺客，可刺客似乎不畏惧，反倒是一个个护着向船帆靠近。

    楚玄在甲板上听见沈珠华的呼喊，准备走向船帆处，奈何周围的刺客不少围困住几人。

    沈麟君见状与楚玄退到一处，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汇合一处抵挡攻击，沈麟君握剑切开刺客的包围，楚玄见状明白他的用意，顺势找到突破口冲向船帆。

    身后沈麟君正护着他前行，嘴里喊道：“掩护他！”随后众人随着沈麟君抵挡着刺客的攻击。

    楚玄脚步急速，有几名刺客见他过来，都提刀冲向他，楚玄紧靠船边，他借着船的围栏纵身，将半个身子露出船外借力踢翻面前的两名刺客。

    他疾步落地，将前来阻挡的两人一剑封喉，他还来不及注意到身后的人，手臂便被划过一刀，他退到船边，正欲握剑抵抗，楼船上飞来一支箭，箭矢穿过那人的喉咙，随后他便应声倒地。

    楚玄抬起头，看到了沈珠华看着他，手中握着弓。许是隔得远，他并未看清少女眼中的担忧。

    他来不及喘气，立即冲向船帆，一名刺客从右边冲出来，楚玄反应敏捷侧身躲过，他转动剑柄，那刺客的手臂立即被砍断。

    另一边有一人正在砍扬帆的木桩，楚玄立即冲上前一剑灭掉掩护的几人，鲜血霎那间喷溅到他的脸庞，他的眼神坚毅而又不惧，他立即扔出剑，剑身即刻将那人的胸膛刺穿。

    沈麟君也将剩下的刺客解决掉，楼船上的沈澹与沈麟嘉也松了一口气。

    沈珠华方才见楚玄受了伤，她此刻没再考虑其他，她飞奔下楼梯，冲向楚玄身边，已有一人扶着他。

    楚玄面色有些惨白，面容上也留下了血迹，他微微垂首，不敢看向沈珠华。

    沈珠华却是不同，她直直地看着楚玄，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楚玄闻言才微微抬头看着沈珠华的下颌，他回道：“没事的，你别担心。”

    沈澹与沈麟嘉站在楼船上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两人有些疑虑却也没问，毕竟此刻并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沈麟君倒是没多想，毕竟他心中已有了个底，便只是平静地看着两人。

    众人好不容易歇神，看着船上的一片狼藉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触。

    忽然有人喊道：“前面有船过来了！”

    “是锦州官兵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