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少年身量单薄,脊背格外挺直,穿着一身喜庆的衣服,神情看上去总算不那么阴郁,却也与身后的一派喜气洋洋格格不入。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说话时垂下的长袖中拳头霎时攥紧。

    敲门声响起后,不待颜祐有所反应,谢嬷嬷眼明手快抓起搁在一边的盖头往她头上盖去,口中吩咐侍女将人扶起的同时,视线快速在屋中扫视一圈,最后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让人去开门。

    被谢嬷嬷牵着手,眼前视线亦被遮挡着,颜祐铆足了劲也只隔着间隙看到周围一圈随身而动的衣衫。

    直到被少年背起的瞬间,才透过飘起的盖帘瞥到静立在旁的轮椅。

    没看到人,只注意到扶手上放着一只骨瓷玉白,修长匀称的大手,拇指上套着一只与之十分相称的青玉扳指。

    颜祐心底不由暗赞一声:“好手。”

    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后,心头萦绕着的不祥当下便加重几分,却也无暇顾及。

    少年的肩膀不够宽阔,走起路来却格外稳当,顺利将人送入马车里,他一声不吭转头就走,下一瞬被人一把拉住。

    颜祐像是提前知道他接下来的举动,拉住人后,往他手里塞进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叮嘱:“往后你一人在府里,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等我……”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

    韩文昶语气中透着几分嘲讽:“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他低垂眼眸,看着手上那只被人强行塞过来的荷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手指在荷包上紧扣了下,只一刻,便毫不留情扔回去,转身大步离开。

    颜祐只觉怀中一沉,被砸中的地方有些疼,她下意识摸向痛处,视线望着荷包扔来的方向,没再出声。

    陆亦寒在侍从的帮助下正待上马车,抬眼就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中,神情顷刻浮现出一抹讥诮,随即恢复如初。

    腿伤尚未痊愈,但行动时带来的痛楚在他脸上未见分毫,坐定后,陆亦寒神色淡淡地发出指令:“回府。”

    迎亲车队便浩浩荡荡向着宸王府驶去。

    ……

    待终于走完婚礼流程,颜祐打发走屋中所有下人,掀了盖头,卸掉发髻,随后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床上。

    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但桌上除了茶水没有准备任何吃食,好在被子下还藏着些干果,聊胜于无,她随手抓出一把边吃边沉思。

    本来排除掉自己这个恶毒女配的因素,凭借她对剧情和各个角色的了解,完成任务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自从在韩府瞥见陆亦寒轮椅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单这么一个和书中的不同点,就已足以让人心中警铃大作。

    直觉告诉她,剧情有可能已经偏离了她的认知。

    不等她继续思考下去,门外传来一阵车轱辘声,没过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颜祐迅速把手里没吃完的干果塞回被子底下,调整身体,整个人挨着床沿坐得笔直。

    悄悄侧首望去,门边立着一道轮椅,坐在上面的身影逆着光,人影和轮椅一起,被西斜的太阳光照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狭窄斜长的影子。

    乍一眼瞧见时,那人五官被阴影笼罩着,不甚明晰,面容隐隐透着些阴沉,看得颜祐心头一跳,立马收回视线。

    轮椅在门口停留片刻,才又重新转动起来,笃实的木轮声沉甸甸压在心头,莫名让人变得局促。

    颜祐攥着袖口,思量着待会儿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时,陆亦寒已来到了近前。

    指骨分明的大手拎起床头小几上的酒盏,倒了一杯,无声递到颜祐面前,等颜祐接过去后,再次倒满第二杯,仰头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颜祐却不由微微睁大了眼。

    如果没看错的话,她方才接过酒盏时分明在陆亦寒眼中瞧见了一抹一闪而逝的嫌恶!

    这让她心中某些猜测更加笃定几分。

    原书中,陆亦寒虽然对女配不喜,成婚时却并没发展到很深的程度,只是在喝完合衾酒后,淡淡地吩咐管家,让人把女配搬出去。

    颜祐捏紧酒盏,顶着陆亦寒凉凉的目光,只觉得遍体生寒,越想越心惊。

    如果说一种反常可以解释为碰巧,那么当情况接连变化时,就绝对不是她想多了。

    眼前这个人,很可能和她一样,不是被穿越,便是……重生了,而她直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手中酒盏变得烫手,颜祐自觉想明白了一切,便再也不敢喝下去。

    她将之放回小几上,视线偷偷打量陆亦寒,却发现对方神情晦暗不明,正盯着她刚放下的酒盏瞧。

    酒液因着她的动作剧烈摇晃溢了出来,迅速在小几上汇成一道浅浅的溪流,“滴答滴答”落入地面。

    陆亦寒看着看着,唇边忽地勾起一抹浅到几乎看不出的弧度,他不问她为什么不喝,而是抬手向前,快准狠地一把抓住了颜祐。

    颜祐猝不及防从床上跌落下来,手臂打在轮椅的木质扶手上,瞬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顾不上查看,只能被迫仰头看向陆亦寒。

    陆亦寒捏着她,手中那截瓷白细嫩的颈子只要他想,轻轻一用力就能拧断,但他像一只静静欣赏手底猎物挣扎的猫,眯起了眼。

    他问颜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语气不急不缓,丝毫不见一丝不耐,拇指有意无意在颜祐颈间的血管上轻轻摩挲,似在惋惜游戏结束的太快。

    “重来一次,你倒是还敢往我这里撞。”

    他说着,手指渐渐聚力。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力道,颜祐瞬间从震惊中回神,本能地挣扎起来,指尖在陆亦寒身上胡乱抓挠,给对方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却起不到半点作用。

    窒息感渐浓,双眼微翻时,模糊瞥到眼前人光洁的下巴,她顾不得想太多,心一横,用尽全力往前扑去,双手够上陆亦寒的肩膀,作势往他脸上咬。

    不等靠近,一股大力袭来,颜祐如愿被推倒在地。

    口鼻间重新涌入新鲜空气,颜祐大口呼吸,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手摸上自己的脖子,任由心脏剧烈撞击着胸腔,过了许久心跳才渐渐平缓。

    她爬起来,调整身姿倚靠着床榻席地而坐,眼神复杂的看向陆亦寒,过了一会儿,脸上忽地挂上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陆亦寒在她的笑容中渐渐蹙眉,控制着轮椅后退了些,才重新看向颜祐。

    颜祐已经恢复平静,她拨开散落在眼前阻挡视线的发丝,不紧不慢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跟你一样重生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对上陆亦寒沁凉的目光,“这个世界上,人除了可以重生,还可以……穿、越。”

    看着对方听到“穿越”二字时猝然皱起的眉心,颜祐脸上的笑容放大几分,问道:“你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吗?”

    问完立马自顾自回答:“就是从一个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你可以理解为……借尸还魂。我可是从地狱来的哦。”

    陆亦寒仍旧不动声色,颜祐便再次开口,语气阴森:“所以,现在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是个恶鬼!”

    潜意思是,你最好别惹我。

    可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轻嗤,颜祐清楚看见陆亦寒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

    她暗自咬了咬牙,忽然觉得手有些痒,眼前这人真是无趣,让人想照着他那张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的脸上砰砰来两拳。

    奈何身体素质跟不上,仅是刚刚经历过一番用尽全力的挣扎,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全身虚软乏力。

    陆亦寒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除了刚才那道轻嗤,他对颜祐所说的话几乎毫无反应。

    他不给态度,面无表情,也不给任何回答,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颜祐最怕遇到这种人,因为通常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刚刚才领教过一遍。

    可是颜祐也清楚,原来的陆亦寒不是眼前这一副阴沉模样的。

    他是个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在宸国所有皇子中最得人心,他常年领军镇守边关,只要有他在,敌军便不敢轻易来犯,赫赫威名,以至于封王时被赐以国号为名。

    他的名字中带寒,性子也算冷清,可骨子里是个温柔良善的人。

    是一次又一次遭受的不公与背叛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的,他变态了。

    颜祐如是想着,是她造的孽。

    她轻叹一声,耐着性子语气中几乎带着哄,道:“我们合作吧。我帮你捉出这府上的奸细,治好你的腿……你放我自由。”

    陆亦寒:“呵。”

    颜祐:“……”

    颜祐攥了攥拳头,觉得手又开始痒了。

    耐心告罄之前,陆亦寒终于开口了,语气中满满的阴阳怪气:“你说穿越就是穿越?你说帮我就是帮我?我凭什么信你?”

    他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府里的奸细,用不着你捉我也知道,所以,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颜祐看了他一会儿,说出了一个名字。

    老管家的义子,林成甫。

    陆亦寒闻言倏地攥紧扶手,再次沉默了。

    如果是府中其他人,原来的韩汐月自己就参与过几起里应外合的勾当。

    可她说的是林成甫,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一起上战场杀敌,共同经历无数次生死,数次救他于危难,上辈子最得他信任的人。

    他身长九尺,身材健硕,看上去像座小山,给人的感觉十分可靠,又天生一副黑脸,不苟言笑,目光射来时,眼中似有利剑,处理事情铁面无私,韩汐月向来怕见他。

    这样的人,上辈子到死陆亦寒都不敢相信他会背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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