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座敷童子

    清和趁着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带着诗芸出来散心。可是无论是在车上,还是到达了旅馆后,她就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他们下榻的旅馆位于海边,在这个寒冷的时期显得尤为冷清。

    清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刚下公交的清司郎和他的小伙伴们。他们越是打闹得开心,就越发把房间衬托得压抑。自从波高兽的事件后,她发呆的时间又变长了,胃口也比之前变得更差了。这段时间里她唯一有反应,大概就是提醒他吃药的时候了。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期,四年前的他睽违半年再见到自己的妹妹,她当时也是这样的状态。不过那时候的诗芸还是那个小吃货,但经常发烧,每次烧得迷迷糊糊时都会开始抽泣。

    是在和清司郎成为朋友后,她的状况才慢慢好转了,然而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他知道不应该把妹妹的事寄望于别人身上,但他还是希望好友能再一次帮助诗芸走出来。

    「芸芸,你真的不去和清司郎见面吗?」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哥哥的声音,还是因为听到了清司郎的名字,她转头看向了清和,冷静地说了一些对她自己相当残忍的话。

    「如果我去到他的身边,他又会被我的诅咒波及的。“死者”是不该去和他们的世界产生交集的。」她的语气异常地轻松,就像是在阐述一件众所皆知的事实一样。诗芸露出了苦涩的微笑,眼里完全没有笑意。她努力扯起笑容是想让清和放心,却令他更心疼她。

    作为一路见证她身边发生的每件事的人,清和并不难理解她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即使他想去开解她,但说的每句话都显得很苍白无力;因为,他偏偏是那根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知道,现在这个状态的诗芸已经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所以他在离开房间前,只能拜托幽灵兽和巫师兽陪着她。他下去大厅和教授们汇合,也终于和清司郎他们正面碰头。

    「清和,这两位是天之河宙跟月夜野瑠璃。」清司郎在和清和寒嘘了几句后便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同伴。宙看着清和的身影,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这位是我在美国时认识的同学,他叫温清和。」

    清和主动向宙伸出了手,他眼睛里的情绪全被掩藏在镜片之下。对方被他这种微妙的气场吓到,有些呆愣地回握他的手。

    「我的中文名不太好念,叫我利维就可以了。我现在主要是从事和全像技术相关的研究,请多指教。」清和故意提及全像技术,可以看见宙他们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毕竟他们都是对外宣称自己的拍档是全像投影。当然,知道数码兽的他也不会去刁难他们,反而会暗地帮他们打掩护。

    在跟店里的女将聊天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座敷童子」。女将虽然有些惊讶这事的传播程度,但看起来对这个传闻并任何没有抗拒或厌恶的态度。「啊啦啊啦,大家都知道我们店的传闻啊。虽然没办法大声宣扬,但放在那边的手球是我们店座敷童子的最爱。」

    「清和,那个……」清司郎本来想找机会问关于御守的事情,但他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而且当他看见清和凝望着瑠璃弹琴的身影时,脸上流过的一丝怀念,他就更开不了口。「还是没事了。我、我先去放行李了,晚点见。」

    当清和回过神来时,发现清和已经提起行李准备离开了。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禁嘟嘟嚷嚷了一下。「直接问出口不就好了,关于芸芸的事情……真是的,两个人都是这样。」

    「温君,你也快回去陪你妹妹吧,不用陪我们这些老家伙应酬了。」教授的声音打断了清和的恍神。前者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慰问的意味。他也没有浪费他们的好意,道谢过后便连忙回了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清司郎他们的声音影响,清和回到房间时,看到诗芸已经脱离了刚才那个呆滞的状态。她看着眼前的书在埋头苦干,而幽灵兽和巫师兽只能无奈地摇头。

    清和知道她现在是在用学习来逃避自己的情绪,虽然这算不上是件好事,但至少比她继续钻牛角尖好多了。见她不想聊天,清和也打开计算机准备起明天开会要用的数据。一整个下午,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纸笔磨擦和敲打键盘的声音。

    直到晚上旅馆人员把餐点送到房间里,才打破了这种微妙的沉默。另外一件让他松了一口气的事情,大概就是诗芸对吃饭没那么抗拒了。还有一件打破她现在这种状态的事,就是全息幽灵的事件。

    俗话说得好,有天之河宙的地方,就会有关于数码兽的骚动发生。从清和出去洗澡开始,诗芸就一直隐约听到旅馆里吵吵嚷嚷的。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到了房间,却看见他一边托着下巴思考,一边往门外瞟了几眼。

    「教授他遇到座敷童子了?我还在想为什么听到清君的尖叫声……」她透过猫眼看到清司郎他们跟着脸色苍白的教授路过。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拉开了房门。「幽灵兽,我们去看看吧。」

    「你们路上小心点,我已经叫巫师兽去看看情况了。」听到清和满不在乎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发现他已经坐在茶几前打开了手提电脑。

    「哥哥你不去吗?」

    「我还得准备明天学术会议的数据……」清和的眼睛没有离开计算机屏幕,随意地挥手示意。不过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却是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她们漫无目力地走了一下,最后去到了大堂。她站在旅馆的员工合照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照片。正当她准备拿起放在相框前的手球时,巫师兽出声打断了她,「诗芸,那家伙去清司郎的房间了!」

    她们刚赶到他房间那层的走廊时,手机屏幕开始一闪一闪的;准确来说,是有什么在干预这里的电子设备。她听到了清司郎的惊叫声,便连忙跑到他所在的房间前,在巫师兽的帮助下解锁了房门。

    透过幽灵兽身上发出的光芒,她勉强看到房间正中央有一个鼓起的棉被褥,清司郎应该就是待在那里面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身影在围着被窝走,嘴里还不断重复着「一起玩吧」。

    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思考,对方的话速越来越快,走路的步伐也加速了。眼看它马上要闯进被窝,诗芸连忙开声吸引它注意力。「我来陪你玩吧,这边哦!」

    对方真的改变了目标,转而奔向了她。她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办,眼下只能引它离开房间。她只知道要逃跑,完全无闲去注意周围的环境。突然间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来不及停下的她转向了对方。

    「芸芸,发生什么事了?」

    她抬起头看,发现眼前的人是清和。而她再看向周围,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前。可是当她再去仔细观察,才发现刚才那个身影早已不见踪影了。

    「消失了……」

    在接下来一整夜的时间,再也没有听到座敷童子的动静了。到了隔天早上,清和他们要出发去参加学术会议。从房间远远地望向巴士站前的清司郎,都能看到他夸张的黑眼圈。

    被留在旅馆里的人,只剩下诗芸、宙、瑠璃三人和数码兽而已。她打算去调查昨天的事情,而另一边也明显有同样的想法。但毕竟她还不想直接与他们碰面,所以只能躲着他们在旅馆里移动。

    「黑迪路兽……」他们刚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就看到了有名稀客到来了。它把手上其中一个盒子交给了清和,而诗芸看出了那是北斗博士平日寄来的样式。那对于它手上的另一个盒子,收件人的身份也有了头绪。「另外一份是给天之河宙的吗?」

    对方点头响应了她的提问,就悄然离开了。出于好奇心,诗芸让幽灵兽进化成女巫兽,然后载着她从窗外观看宙那边的状况。在宙接过黑迪路兽手上的包裹后,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拆开包裹一看,盒子里放着三个眼熟的记忆卡,和当初诗芸拿给宙的是一样。

    宙随手拿起一个插进了自己的手环,周围就开出了全像舞台场景;不过并不是往常的丛林,而是变成了沙地。然后和诗芸猜想的一样,不出所料出现了北斗博士的影像。

    「宙,有没有吓一跳啊?来看看吧,这片景色,是沙漠露营哦。羡慕吧?昨天差点被一只超大的数码兽给吃掉了,不过多少有点危险也是旅途的乐趣啊……」

    看完了三个记忆卡里的录像,都只听到了关于北斗博士在数码世界的经历,还顺道解锁了三个新的全像舞台场景。因为以前就从波高兽那里听来了不少关于数码世界的生态,所以她对并没有觉得这些经历特别的新奇。

    「果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惰。是为了保护儿子吗,还是在计划什么……」

    「我怎么感觉他只是想向儿子炫耀而已。」女巫兽没有像诗芸那样把事情想得这么的复杂,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感觉都快要睡着了。

    她回到房间时,清和已经拆开了包裹,果不其然是同款的记忆卡。但清和似乎不打算说起关于北斗博士的事情,所以他假装若无并事地提起旅馆的骚乱,「座敷童子的事你调查得怎样了?」

    「早就查清楚了,这件事交给天之河宙他们会合适一点。顽猴兽的心结,能解开就好了……」虽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关心这次的事情,但她的行为却出卖了她。毫无睡意的她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大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夜过三更,天空中出现了不乎合时节的声响。一道又一道的火光在天空中爆裂,漆黑的夜空被一朵朵的灿放的花儿照亮。她的脑海浮现起一个个画面,里面全是同一名杏发的少女,泪水不受控地涌现。

    「好期待今晚的花火大会呢,芸芸。」是那天穿着蓝黑色浴衣,兴奋地望着橙红色的天空,哼着小调踩着小碎步的梓悠。

    「贪吃鬼,你待会要买什么吃啊?」是那个在电车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地对着她笑的梓悠。

    「对不起,看不成花火了……」还有那时倒在她怀里,试图用最后的力气去抚摸她的脸蛋,笑得有点勉强的梓悠。

    「姐姐……」诗芸全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对着大海放声痛哭。这是在那件事以来,她第一次对梓悠说出了「对不起」以外的心声。不是一昧的内疚自责,也不是强撑出振作起来的模样,而是单纯地撒娇。「我好想你啊……」

    大哭了一场过后,她整个人的状态都好多了。她走出了旅馆,站在石阶上看着这场漫长的花火大会落幕。不知不觉间黑夜已经结束,鱼肚白的光芒从海中徐徐升起。晨光打在她的脸上,刺骨的寒风似乎也那么让人难受了。

    清司郎回头望去的时候,隐约看到阶梯上有一个人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闪过一个画面:橙发的女孩哼着旋律小跑到楼梯的尽头,面带笑容转身与他对视;阳光从背后打在她身上,让人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凝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位置,他轻轻呢喃了一句,「小诗,你也在这里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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