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擦着黑呢，炊烟就从各家的烟囱中袅袅的氤氲而去。
我收拾好地铺，整理好被褥以后就叫醒了床上还在熟睡的穆蓉。
这姑娘昨天晚上兴奋坏了，愣是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
我看着她坐在床前笨拙的挽着发辫，转身出了屋门，昨天打回来的柴还没有劈，反正看起来时间充裕，我正打算着先把柴给劈了再说，也算打发时间。
劈柴，一刀落，一块四分。
原先我也想不到，握惯了杀人刀的手，劈起柴来竟然如此稳当。
一捆柴很快就劈完了，我把干柴都划拉到墙角，往上盖了一层油布快要起露水了，打湿了木柴，烧起来就会有浓浓的黑烟。
要去城里，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本是千金玉体，如今却因为可以进城就如此开心，头一次，我无力地感觉到我给不了她应有的一切。
我也不敢给她。
真是讽刺。
乡下多用牛车，马匹那都是金贵的东西，乡下人买不起马。而且对于乡间的小路来说，安稳的牛车虽慢，却要比马车安逸多了。
穆蓉是头一次坐牛车，新奇的不行，这段时间她也见过有些有余钱的农户家里有用来耕地的牛，却想不到牛竟然也可以用来拉车。
“古时有皇帝坐羊车，我还新奇着呢，想不到，我也能够体验坐牛车。”
我扶着她上了车，栓子在前面赶车，梨花婶早就在等我们了。
“栓子后头有个筐，里边儿有今儿早上我刚烙的饼，放了鸡蛋和葱油煎的，还热乎着呢。”
梨花婶将穆蓉往怀里揽了揽，用大衣裳裹了：“你们小两口啊，也不是我说，阿蓉你就不知道冷？穿这就出来了，这一路上可远着呢，狗子年轻力壮，后生劲儿足着呢，你可怎办？早上本身就冷，等会又要起露水的。要是被风吹进了骨头里，到老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穆蓉脸色红红，听着梨花婶絮絮叨叨，也不反驳，跟个小雀儿似的直往梨花婶怀里钻。
我更不敢反驳了，缩了缩脑袋就坐在了车尾。
一只鹌鹑，似乎成了我此情此景的真实写照。
进城的路果然很远，我亲眼看着红日从东山冒出头来，山间的风大的很，梨花婶拿大衣裳把穆蓉裹得严严实实的，穆蓉这个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的心大的姑娘在梨花婶怀里已经睡了个天昏地暗。
很安静，除了栓子赶车时不时的吆喝，就只剩下山间呼啸的风。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岁月静好。
在我过去，漫长而黑暗的二十年里，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悲伤。
这种岁月静好，几乎快让我守不住我的本心………………
日头已经靠近正当中，我们的车才进了城门，梨花婶叫醒了穆蓉，叫她和我一起去逛去，栓子要跟着，却叫他娘扯住了耳朵拧住了。
“疼疼疼，娘。放手，放手，疼死我了。娘，行行好，放手放手————”
梨花婶拼命的给他使眼色，栓子一头雾水的瞅着他娘，捂着被纠疼得耳朵一脸的控诉，穆蓉瞧见了这平日里还说的上聪明的大小伙子把他娘气的险些心口疼，憋不住笑了。
我默默的移开视线，别瞅我，我也看不懂，真的。
栓子最后还是先领着我们先去找了工头结工钱。
然后…………
耿直的汉子就被他母亲揪着耳朵带走了……………
我目送他们远去，敢和家里主事的人顶杠，这才是真汉子。
正想着，右边耳朵忽的一疼，我看向揪住我耳朵的穆蓉，真心委屈，我没干啥啊！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穆蓉手上又使了点劲道：“你不是羡慕么？”
我：……………
我的好姑娘唉，我想哭给你看哦。
不过既然是我的好姑娘，那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揪耳朵什么的就当是毛毛雨，耳畔风啦。
“嗯”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我很羡慕。”
如果，能够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错…………………
“我带你去吃饭。”
来之前我专门问过栓子，栓子告诉我西街巷口马大娘开的小馄饨最好吃，要不是没钱，他都想一天三顿的吃去。
“好吃吗？”
穆蓉小鸡琢米似的点着头：“好吃！”
她也不怕烫，小馄饨皮薄馅大，料也放得足足的，马大娘手指翻飞的往一只大海碗里倒上几滴香油，几滴麻油，我加了几文钱，换来了放了几只海米的精致版本的小馄饨。
但是再精致的馄饨，跟往日里她吃的龙肝凤髓也还是相形见绌。
“好吃，真的好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这么鲜美的东西。”
穆蓉餍足地眯了眼睛，这种小食她真的是第一次吃，往常她做溧阳郡主的时候没人敢给她吃这种市井小民的食物，前段时间逃亡的时候食物也仅够饱腹而已，实在没有追求口腹之欲的条件。
我吭哧吭哧的解决着面前的馄饨，这么好吃还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食物可是难得。
穆蓉往我面前推了推她的那只碗：“我吃不下，可不能浪费喽～”
其实我也是吃不下了，马大娘实在是实在，一海碗的馄饨一个大男人也是能吃到饱的。
但是这是穆蓉给的，我咬着筷子有些发愣，这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我伸出筷子，却见碗被穆蓉抽走了：“我，我改主意了，不给你吃了。”
我略迷茫…………
就见她捧起了碗走出了小摊儿，墙角有个乞丐，在我们来之前就来了的，我确定过没有嫌疑，没有危险的那类人。
乞丐感激的接过了碗，闷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我看出了神，然后被穆蓉拍了一下唤回了神。
“怎么了？”
“赤鸣，你进暗营之前，是不是也是个小乞丐？”
我抬头，撞上了她的眼睛。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知道我爹的暗营每年都会搜罗回一批人，哪里的都有，什么身份的也都有，我八岁的时候亲眼瞧见过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被训练的统领活活打死…………”
我握住了她的手：“别说了，那些，不应该是你背负的。”
“赤鸣————”
穆蓉朝我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们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
“可是我只去过一次暗营，所以说，那一次，你也在吗？”
“嗯”
我避开了她的双眼，低头嘘溜我的馄饨汤，掩饰我僵硬的身体，我记得比她更清楚，那个孩子是在我面前被打死的。
穆蓉看到一半就吓晕过去了，我们当时被强迫着看这种“背叛者”，“不听号令者”的下场，也算是一场考验，连同我在内的没有被吓晕的孩子被选进了暗卫营，至于其他那些不过关的人，只有被磨成杀手或者半路折戟。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认识我了？”
“嗯”
“那你喜欢我吗？”
“嗯”
等等！
“嗯？！！！”
我猛然抬起头，喉间一口馄饨汤梗的我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一时之间，是这里也疼，那里也不是。
“喂！赤鸣你慢点！”
穆蓉给我倒了杯温水：“我就这么可怕？！”
我的个姑奶奶，您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斜斜地瞥了我一眼，穆蓉目露嫌弃，“走啊，吃完就走。”
“不是说，今天要带我玩的吗？”
我收拾了，默默的背上小包跟上去。
那一天，我真的是带着穆蓉将她感兴趣的地方都逛过了。
看着她露出的开心，我也开心。
………………
“赤鸣，谢谢你”
还有，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