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门外响起一道苍老的笑声。
“年轻人,敢说老头子我窝在旮旯里,我看你的毒是不想解开了——”
封惟风听到这声音立马冲到门前,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他眉发雪白,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甚至手里的扇子都破了几个大洞,仔细看脸上身上还有许多伤口,仿佛刚刚死里逃生。
“老道,你刚跟狗打完架?”封惟风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身打扮甚是威风啊。”
那老道啐他一口:“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性子,若生在富贵之家,难保不是个纨绔!”
文疏雪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了然,行礼道::“道长这边坐。”
老道笑呵呵应下,坐在桌前感叹:“你这道侣倒比你懂事多了。”
封惟风得意一笑:“我家阿雪自然哪哪都好,你就羡慕去吧。”
“我多年以前让你寻药方,你到今日才找齐,一看就是偷懒了。”
“之前也没想活那么久啊。”封惟风讪讪地笑,不以为意的模样。
“怎么忽然之间变了心意,又想多活两日了?”
“这事儿不重要。”
眼见两人聊着聊着扯远了,文疏雪急忙把话锋拉回正轨,问道:“这四味药材为何无法相融?”
老道故作神秘:“那自然有特殊的法子。”
文疏雪被吊足了胃口追问道:“到底是什么?”
“老夫自有办法。”老道并未直言,“只是要想彻底解毒,必须得清毒,而这清毒之法,堪比酷刑。”
“你能受得住吗?”
老道望向封惟风,眼神中无波无澜,平静地如同问候对方吃了没有。
文疏雪闻言心下一紧,稍显急切问:“会很疼吗?”
“非常人所能承受之痛。”他如实回答。
“无妨。”封惟风镇静自若,丝毫不慌,“痛过劲儿就不会觉得痛了。”
他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眼神默默扫过文疏雪,安抚意味浓厚。
老道哈哈一笑:“闭关十日我为你清毒,先说好,若是你中途承受不住喊停,那么只会浪费四味灵药,功亏一篑。”
“要十日这么久?”文疏雪心下担忧。
封惟风牵住她的手,没心没肺道:“阿雪就这么离不开我,连十日都忍不住?”
“少自作多情……”她没有抽回手,老老实实让人握着。
“你这嘴巴倔得很,真不知哪一日才肯承认。”他懒懒打趣道。
“承认什么?”她明知故问。
封惟风从不按套路出牌,得意一笑:“承认我是你心中最英俊潇洒的男子啊。”
“不要脸。”她没忍住笑出声,心中的郁闷消散不少。
“咳咳。”老道轻咳一声,“要不我给你们三天诉说一下心意?”
“心中有个念想,保不准痛苦能减少些。”
“什么念想不念想的,我又不是要下黄泉了。”封惟风颇为不满,“我可舍不得离开我家阿雪。”
文疏雪问:“清毒不能有其他人在场吗?”
老道笑眯眯的:“倒也不是不能,只不过这小子应该不想让你看见他狼狈的模样。”
潜台词就是男人在喜欢的姑娘面前都是要自尊心的。
封惟风仔细注视着她说:“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这段时日我们四处奔波,你正好趁这十日好好休息一番,别把自己累坏了。”
“十日一眨眼的功夫。”
文疏雪淡淡点头:“那好吧。你把通讯玉简随身带着,若是真的受不住一定要喊我,不许——”
“知道了知道了。”封惟风笑着捏捏她的脸颊,美滋滋道,“我竟不知我家阿雪如此黏人。”
“这不叫黏人!”她气呼呼往他手背拍一巴掌,“你认真点。”
“是是是,是我黏你。”他拖长音调,“我一日都离不开阿雪。”
“本来就是。”
“对了。”文疏雪突然想起一事,“那银铃的病怎么办?”
老道似乎知晓一切,抬手从四味灵药之中各捏一缕,轻轻合掌,四味药材就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小药丸。
“喏,拿去吧,包治百病。”
文疏雪诧异不已,疑惑地死盯着老道。
“你别这么瞅我,我不是故意要折腾他。这小子的情况不同,他不是普通的毒,所以单纯吃药恐怕不行。”
封惟风往她身旁凑了凑:“在外面乖乖等我,不许乱跑。”
她说:“我若是跑了你又能如何?”
封惟风露出一个威胁的笑:“人都卖给我了,还想跑哪儿去?”
“若是跑了,逮回来以后我就——”他贴着她耳朵说了几个字,文疏雪气得脸红踹他一脚。
老道就这么看着他俩腻腻歪歪大半天,中途一度昏昏欲睡,最终忍无可忍起身把封惟风当场拖走。
干脆利落地棒打鸳鸯。
翌日,文疏雪将孟婆汤的一部分交给莫岭长老,让莫岭长老经过东谷之时带给万俟秋。她则在城主府暂时住下来,等待老道为封惟风清毒。
漫长的十日正式开始,池依依时不时会来找她叽叽喳喳说些八卦,句句离不开唐燃,宛若初恋的小女孩。
听着听着,她竟有一点想念某个无赖。
只有一点点,她默默强调。
池依依偶尔也会问她一些感情话题,你和封惟风感情到底好不好?你们谁先表明的心意?有没有立过道侣契?
文疏雪只能想尽办法瞎掰,装了这么久的道侣,有些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对方真的是自己的道侣。
可是她和封惟风之间的秘密太多了,光她自己就一直隐瞒身份,而且还有一个映天宗的未婚夫……
逃婚不能算退婚,也就是说她身上还是有婚约的。
封惟风身上的秘密就更多了,莫名其妙知道那么多魔族秘事,身上被喂了那么多毒药,甚至还有一个魔修妹妹。
两个人身上分别藏着这么多秘密,居然还能共行这么久,也实在是难得。
“恭喜宿主,打假进度已完成百分之七十,解锁最新助攻,仙人奇遇。”系统突然说话。
文疏雪差点爆粗口,这系统跟故障了似的,完成任务的时候不说话,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突然上线,诈尸呀。
她无奈问:“仙人奇遇是什么?”
系统回答:“宿主将会得到隐世大佬的亲身传授,习得高深法术。”
“大佬人呢?”她怀疑系统在坑她。
谁家隐世大佬会去亲身指导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修炼啊,一听就很不靠谱。
系统故弄玄虚:“宿主稍安勿躁,慢慢等待即可。”
……
幻林草木深深,近日闲来无事文疏雪就喜欢来这里转一转。
她在心中思索着来到修真界以后的桩桩件件。
不知不觉之中,她参与了修真界许多大事,南海的海震,西荒的戮山劫,东谷的双生符水,以及最近北冥城的灭城之灾。
数了数,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都说巨大灾祸来临之前必有前兆,那么修真界是否真的要迎来灭世之灾呢?
她脑中万千思绪混杂在一起,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还有一件她一直思索不明白的事,那就是每次涉及到原主的记忆时,她总是会被轻易调动情绪。
比如在南海幻境之时看到的幼年文疏雪产生的悲切,以及最近看到妄虚时的怒火,按理说她不该有如此浓烈的情绪,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原主。
可是为何控制不住自己呢?
她和真正的文疏雪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她问系统,系统也只是含糊说时机未到,不可泄露天机。
狗屁天机,她只是想把一切搞明白而已。
一阵寒风袭来,周遭的树木簌簌作响,高大的树干底部,开着一圈圈的白色小花。
俯身摘下一朵洁白,淡黄的花蕊闪烁着莹莹露珠。
白瑛子,修真界最常见的定情之花。
忽然之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扬不羁的脸,笑吟吟地喊她阿雪。
可恶的封惟风,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这都第十日了,也该出关了吧……
忍不住想,她对封惟风究竟是什么心意呢?
手中的花瓣被她一片一片揪掉,一边揪一边自言自语。
“喜欢。”
“一点喜欢。”
“喜欢。”
“一点喜欢。”
“喜欢。”
“一点喜欢。”
……
躺尸已久的系统再次突然诈尸,疑惑问:“宿主,我看别的宿主在揪花瓣的时候嘴里念的都是,喜欢和不喜欢。”
“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
文疏雪淡淡道:“因为我没有不喜欢。”
系统似懂非懂:“哦……”
“人类的感情好复杂。”
她揪秃了一圈的白瑛子,拍了拍手决定打道回府。
等到回去,封惟风应该出关了吧?
独自穿行在幻林之中,肩头的小厄鸦突然鸣叫起来,声音尖锐不已。
树林中的雾气瞬间被黑雾侵蚀,黑沉的雾气带着阴森的凉意弥漫开来,扩散到幻林每个角落。
附近有杀气!
眼下只有她一人,硬拼恐怕不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小厄鸦,我们撤。”
小厄鸦闻言扑着翅膀一瞬间变大,俯身在地,还未等她爬上厄鸦的脊背,一道暗箭迎面而来。
“咻——”
她迅速召出长仙草甩出一鞭,将暗箭甩落在地。
箭头发黑,上面有毒。
她眼底寒光渐浓,厉声道:“是谁?!”
魔气一瞬间随着黑雾侵袭,冰凉的冷风漫过脚腕,冻结脚边的花花草草。
好厚重的魔气,比以往遇见的几次都要可怖。
树林深处,逐渐走出一个个暗影,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十三个,若没猜错,是赤魔十三甲。
还真是阴魂不散,来到鬼修城也躲不过他们。
不对劲啊,之前她也见过赤魔十三甲,远没有这么纯正的魔气。
这里一定还有别人。
她扬声道:“缩头乌龟不敢现身?”
“嗤——”一声冷笑从树林深处传来,随着黑雾拨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从林子后面一步一步走出来。
每走一步周围的温度就骤降几分,冰凉彻骨的寒意。
待到黑雾散开,视线逐渐清晰,终于显现出那个人的真正面容。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浑身冰冷。
是方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