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渊。”锦茵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洛渊。缓缓靠近同他对视。“你记起我来了嘛？”

    李洛渊才冷静，从那处起身。在看着锦茵脸庞的一瞬间，他想起了锦茵。锦茵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他失忆后的所爱。

    锦茵是他的下属。亦或者说，是他从前，欠下的最大的一笔债。

    苏沐晴察觉到不对劲。这二人怕是纠缠也不少。偷偷给谢临简使了眼色，如今二人忙着对峙，正是救人的好时机。老叟无端被拉入局，本是无辜之人，受此连累，也是她思考不周，进了别人的陷阱。她不能不救。

    谢临简授意，他本就装虚弱，苏沐晴也由着他，如今有了事，谢临简是要先做事的。

    苏沐晴缓缓靠近门边。谢临简去救人了。通常来说，双方对峙后是要吵一架或者打起来的。她要借着这个时机离开。

    “锦茵……”李洛渊开口，眼神躲闪。“你，你没死。”

    “托你的福。我过得很好。”锦茵仍旧不气不孬。如同闲话家常。“我记得，将军是我曾经的主子，今日你我如此相见，虽近来日日得见，可对你，我的主子，咱们好久不见。为您的归来，我废了很大的劲儿。”

    “你…”李洛渊大脑混杂。他不知自己如今对锦茵是一个什么心态。愧疚占据上峰。李洛渊快无法思考，一切转变的太快了。

    他不是之前那个李洛渊，仿佛两个人。可他如今也不是简单的那个纨绔执拗的李小公子。

    他似乎两个人谁都不是。又仿佛二人都是他。

    头疼欲裂。李洛渊如坠深渊，只一味下落。“对…对不住。”

    锦茵一笑，“这话你不必说，你说了，若是我不原谅，显得我不够大气。我如今到这一步，是为了亲手惩治你。旁人不是我，只有我能。轻飘飘的道歉，我也会。我要你同我一样。不知自己何错之有，也不知自己还如何做，生不得，死不得。这无奈会融入你的骨血，至死方休。”

    思绪被牵扯。锦茵回想起那段回忆，“能审判我的，已经离去了。这我才羡慕你。”

    “我、我也知晓，我之错已无法弥补。”李洛渊心知肚明。原来，锦茵来到他身边的每一秒，都是虚妄。前事之因，后事之果。

    “可锦茵。作为一个统帅，护佑一方的将领，为百姓之安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赌不起。我真的赌不起。我不能用如此多命来赌那份虚无缥缈的爱。”

    “你爱阿照。”锦茵道，“可以为她生死，甚至不惜变成另外一人。你的爱，也虚无缥缈嘛？”

    李洛渊低头。“对不住…”

    锦茵是李洛渊派到那处山庄的。多年前，锦茵本是李洛渊的手下，李洛渊被放出来历练，郢州地偏，又距离两国边境近，并不安稳。尤其是又一处山庄，明面上是一处游山玩水的落脚之处，实际上却是土匪窝儿，不少女子在此地不知所踪，且有一巨大的密室，探子进不去，只能听着声音，似乎在演练。只怕是要暗自屯兵，无论如何，若是战事兴起，无论规模大小，对百姓都是不好，轻则流离失所，重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锦茵就这样临危受命。那山庄主人有一爱子，名唤萧雾，身边缺少侍女，锦茵就这样被安排进去。

    目的一共有二：一为靠近萧雾，打探消息；二为里应外合，配合李洛渊一举拿下此处，护佑百姓平安。

    锦茵一开始是怀有目的的接近，本以为萧雾也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可事实却不然。萧雾很不同，算不上精明，甚至有些痴傻执拗。

    锦茵动摇过。对这样的萧雾，她忍不下去心欺骗。无数次，她都想离开。可不能，她不能为一己私欲，去让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失败。

    可在锦茵的调查之中，她明白了真相。这座山庄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地。一切都是幌子。那些失踪的少女大多是被逼成亲亦或者有苦楚之人，都被妥善安置了去处，只有说她们失踪，家人才不会去寻，若是回去，就又是轮回。而所谓的屯兵，是为了自保，此地本就乱。夏盛两国连年交战，若无兵，只怕是不知哪天，整个山庄都会被殃及。

    锦茵把此事一五一十，尽数都上报。此处屯兵的确是大忌，若有一人心术不正，只怕会祸起难灭，生灵涂炭。

    李洛渊松口，他只要他们散了自家之兵。可交涉无果。双方各执己见，不欢而散。锦茵为此也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萧雾也发现了锦茵的真实身份。一切都是虚假。可萧雾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心疼。锦茵左右为难，她该怎么办。

    萧雾并不聪明。他想破了头，父亲的确有想法。郢州易守难攻，若是可以盘踞于此，称王称霸不是不可。父亲无法拒绝这样的权利。

    萧雾也明白，父亲三番两次去李洛渊那处骚扰，试探底线。如此下去，开战在所难免。他没什么宏图伟业之心，他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好好生活。他不想所在之地生灵涂炭。大家都要好好的，安居乐业，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他无法阻止父亲。某一日，父亲不见。他很焦急。等到最后，他只等来一个消息。父亲去袭击了李洛渊的军队，全军覆没。自己也回不来了。

    萧雾为此颓废非常。父亲没错，如今这个世道，父亲是好人，正常的欲望，实在不是罪大恶极；李洛渊也没错，避免了战事，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

    他不知该恨谁？还如何做？锦茵来到了他身边，陪着他，一步一步从阴暗处走出来。

    他是萧雾。他有自己的抉择。他要把一切都放弃。然后离开。他不想兵戎相见，那样大家都不会开心。他要大家开心。

    李洛渊看到了异动，他看见了萧雾召集了剩余人手。可锦茵说，萧雾无谋反之心，求他信她。可萧雾的父亲如此钟爱权利，儿子怎么会不爱？父亲离世，萧雾怎么会不恨？萧雾的父亲所做桩桩件件历历在目，他说他儿子会报仇！他说他要郢州地覆天翻！他怎能拿大事去赌……他不知如何做，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不可估计，他当时太小了，父亲不在身边，一切的一切，都给了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父亲告诉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年少的将军，做了最后的决定。

    锦茵以为是新婚之夜，出了门，却只见大火连绵，满场血迹。她在寻找萧雾。她怕那些尸身之中有萧雾，也怕没有。

    她一遍又一遍呼喊萧雾的名字。终于在画室找到了他。萧雾满身是血，已经不成人模样。却还是护着身下的画。

    “萧雾……？”光是名字，都用尽了锦茵所有的力气。她不明白，明明都在向好。为什么会变成如此？

    “锦茵……”萧雾努力咧出个痴傻的笑来，“你的画…好的。”

    “萧雾。”锦茵用尽所有力气。她要救萧雾，背他下山，一定，一定有大夫可以救他。

    萧雾从怀里掏出一个木质的簪子，很是粗糙。是自己做的。用尽了全力给锦茵带上。“好看……”

    “锦茵。我好困啊。”

    “不能睡！”锦茵用力把人往出带。“萧雾，你要是睡了，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我不睡。”萧雾道，“我也不死。锦茵。我陪着你，等我好了……等我好了，咱们就去……去看北漠的雪…看云梦泽的荷花…我陪你，你也陪着我，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背上的人，没了力气。锦茵停下。撕心裂肺的呼喊。是从来没有的痛。是她的错，是李洛渊的错。她们一起杀了他……是她们，害死了所有人……

    从回忆之中回神。锦茵早就清泪满脸。李洛渊也是。是他年少的失误判断。他难逃其疚。

    苏沐晴也是肃穆。对此，实在是悲剧。谁都没错，却推动了这样的结局。世间事，无全然法。

    江陇明就这样破门而入。带着张继、柳毅、阿照三人。

    锦茵一笑。“来的还算是早了。”

    “阿照……”李洛渊不知是喜是悲。

    阿照没看他。只看着锦茵，“锦茵，你没事吧？”

    锦茵摇摇头，“无事，你呢？实在抱歉。为我，你受了太多伤。”

    阿照道：“我知道的。不怪你。这不怪你。”

    锦茵咧嘴一笑。一把把锦茵掠过来，打开了身后的窗，背后是悬崖万丈。“我最后的赎罪，就是帮你。阿照，对不住，记住我的话，不要原谅我，恨着我吧。”

    “你！”锦茵指着苏沐晴，“你过来！”

    局势变换太快，众人都无法反应。都对着锦茵，尽力安抚。

    李洛渊更是，整个人跪下来，一双眸子充血无助，伸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只不停说，这些同阿照无关，他愿以死谢罪。

    阿照忽地明白锦茵的想法，以及她会如何做。一行清泪划过。她听见身后有话语响起。“我给你后悔的机会。”

    “不用。”阿照笑笑，“谢谢你，愿意帮我。在我心里，你不是坏人。我今日来，是为了你。他不是李洛渊。我…我早就不等了。”

    锦茵冲着靠过来的苏沐晴做了个口型。而带着阿照一起掉落下去，柳毅见此，不顾一切，跟着跳了下去。

    最后的最后，众人只听见最后的声音，不知是谁。是锦茵，也可能是阿照。是给李洛渊的。

    “你来埋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