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越走越远，融入来来往往的学生中。丁世留在原地，半晌抬手摸了摸额头，轻飘飘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上面，一股怪怪的感觉钻入心底。
他拍了拍脸，将那股感觉拍散，顺着人流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按照正常来说同学院的男女寝的确离得很近，但奈何秦柏安拥有钱，因为秦湘当初一句“我既想和同学住一起，又不想住本科生那个破楼怎么办？”直接让学校把德语三班所有女生安排在了国际生公寓。
校方给出的理由是学校宿舍不够，只有国际生宿舍有空位，她们是“被迫无奈”的幸运儿。
没在宿舍休息多久，丁世就收到了手机软件的上课提醒。
他拿着手机愣了愣，认命地穿好衣服爬下床去上课。
找到选修课教室，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阶梯教室中间位置的秦湘。
秦湘刚坐在位置上，余光看到有人接近，一扭头对上了下午才分别的男人的双眼。
她有些惊讶：“你也选这门课了？”随后她意识到什么：“课表给我看看。”
“不用看了，和你的课表一样。”说着，丁世把软件打开，将手机递给了她。
秦湘凑过去扫了两眼，缩回身子不置可否：“确实。”她嘀咕：“早就该猜到老头子会用这招。”
不过很快，她露出了一个有些和善的微笑，看得丁世浑身一颤。
“怎么了？”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但丁世很快感觉出不对劲来。
老师还没来，阶梯教室很大，陆陆续续走进来的学生很快占据了大半的座位。
他视线从这些学生脸上快速划过，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少数几个男生看起来更像是来陪女朋友的。
是这门选修有什么问题吗？
他下意识打开手机想看看这门课的名字，下一秒老师来了，看着PPT上的字，刚拿起来的手机被他默默放了回去。
“好了同学们，我看人来得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开始早点结束。”
“上节课我们对医美有了初步认识，我们这门课叫《医美与化妆》，所以今天我们来了解一下这门课的另一个大部分，化妆。”
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丁世看着PPT上一闪而过的手术照片，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秦湘坐姿端正目视前方，然而余光一直在偷偷观察旁边的人。在看到他明显不适地在座位上动了动后，嘴角勾起又很快收敛下去。
不一会儿，旁边的人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选这门课？”他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不用考虑整容吧？”
“多谢夸奖。”秦湘压下笑意冷冷淡淡回答：“我没打算整容，只是有点兴趣想了解一下。”
旁边的人停在原位好一会儿没动，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缩回身子，像是勉强接受了她的回答，重新将视线落在了PPT上。
“很多人对化妆有误区，初学者往往照着一个模板就开始画。但化妆其实和穿搭一样，要根据每个人的特点进行调整，讲究扬长避短……”
秦湘听着听着逐渐有了兴趣，跟着老师的讲解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她学美术本身对光影与色彩就更为敏感，这堂课的老师看起来对此也颇有研究，一些内容讲起来专业生动。
然而她的专注并没有感染给身边的人，丁世消停了没一会儿又开始觉得不自在。
况且，他感觉到身后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这让他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很快第一节课结束，晚上的选修课是三节课的大课，他看着教室上方挂着的表，给自己打气。
再熬两节就过去了。
秦湘支着下巴偏头看他：“你这样不行，只是一个选修课而已。”
丁世扭过头，冷肃的脸上带着一言难尽：“我是男人，这门课只适合你们这些女孩子。”
“哈！”秦湘夸张地嘲讽：“原来你这么大男子主义？”
丁世皱皱眉想为自己辩解，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他顿了顿，决定从事实出发：“选这个课的基本都是女生。”
言外之意，男生不会对这样的课感兴趣。
“你要这么说，那我必须跟你讲讲了。”她坐直身体，收起玩味表情的脸带着令人肃然起敬的认真。
“从现实角度出发，大多数整容医生是男性，大多数造型师、化妆师是男性。从这点来看，无论是医美还是化妆，都不是‘小女生’才会感兴趣的学科。”
说完她停下来看向对方，丁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
“而从你个人角度出发……”她停了一下：“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是带着任务被安排进来的，平心而论，你是对《基础德语》感兴趣呢？还是对《商务英语》感兴趣呢？”
“所以放下你的架子，这只是一门课，没必要像只虫子一样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她扭过脸不再看他，“如果难以忍受我会跟爸爸说让他换一个人。”
虽然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也见识过她和其他同学的争执，但下午咖啡厅里短暂的相处让他下意识以为她只是个有些娇纵但好糊弄的女生。
现在她难听的话像一盆冷水般彻底将他浇醒。
他是想回到秦柏安身边，但不想以这种灰溜溜的姿态回去。
可以想到，如果她今天告诉秦柏安，她想要换一个人保护她，明天他的尸体就可能出现在某个偏僻码头。
他立刻收敛起所有的轻视，坐正身体向女孩的方向微微弯曲。
“对不起小姐，是我做错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秦湘当然不可能真的撵走他。
只是他在课上那股难以忍耐的态度让她想到了曾经和陈听的相处，当初他就是这样，冷淡的表象底下藏着的全是傲慢和优越……
所以，当初她才会那样看不惯他，使尽手段也要把他拉下神坛，让他好好看清楚他讨人厌的本质。
当初她处于下位者的地位，没道理在这个世界，他落魄了，自己还惯着他。
手段，是无可奈何的选择，现在不该由她来烦恼这些。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秦湘始终没说话，丁世的身体越绷越紧，脑子里疯狂转动，想着如果她执意要换一个人，他该如何把影响降到最低。
上课铃打响的前一秒，他听见眼前的女孩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看你表现。”
在广播的铃声里，他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感受到衣服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后背上，传来一片冰凉。
这一切秦湘看在眼里，无动于衷。
两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重新静下心来的丁世发现，认真听下去这门课其实并不枯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像秦湘说的，太大男子主义了呢？
秦湘背上包站起身，低头看他：“今天我心情不好。”
丁世抬头露出疑惑的目光。
再卓越的学府，门口都有数不尽的小吃。
坐在不太大的椅子上，面前是一张低矮的方桌，桌子中间掏空放着一口底部可以装碳的铁丝锅，上面摆满了烤好的肉串。
丁世左手啤酒，右手烤串，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跟着眼前这位大小姐跑到这样的小馆子里来的。
秦湘一手冰雪碧一手大油边吃的不亦乐乎。她抬头看着对面没动作的男人，挑了下眉：“不好吃？这里可是学校周围最有名的烧烤店了。”
“不是。”丁世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你平时也会来这样的地方吃饭。”
秦湘“哦”了一声：“如果是在国外确实没什么机会，但在这里没有老头子看着，我想吃什么很自由。”
丁世顶着对面女孩的脸细细地看，她的动作很豪迈，但吃相很文雅。倒不是说会为了脸不被弄脏而用筷子把肉块从签子上夹下来，他想了想发现形容不好这种感觉。
女孩皮肤白皙，透着健康的粉色。眼睛专心地看着手里的食物，顶灯在她脸上打下一片睫毛的暗影。
白皙的手指轻轻拢在装着冰雪碧的玻璃杯上，指尖微微发红。一滴水珠从被子边缘滑下，很快浸润那抹淡红中。
“看什么呢。”
秦湘的声音惊醒了越发投入的丁世。
他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自然不能说什么，“我觉得你手指红红的很好看”这种疑似骚扰的话。
看着对面女孩一脸“你问吧”的无所谓表情，他摸了下鼻子，挑了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对《整容与化妆》感兴趣？”他看了一眼她的脸，又快速收回目光：“无意冒犯，但是我看你好像没有化妆。”
她怎么知道这个系统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选这门课。
秦湘心思转了几转，想到了一个解释。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双手，正色道：“告诉你也无妨，追根溯源，我是因为我爸爸才会选这门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