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课表上的信息，丁世早早就到了教室。

    光洁的书桌，瓷砖铺成的地面。天花板上镶嵌着投影仪，黑板也是多功能可触屏的。

    不知道是国大条件太优越，还是这三年里教育设备变化太大，丁世记得他在警校上学的时候是没有这些的。

    教室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大多数都趴在桌子上休息，少数两个探着脑袋一边吃外卖一边盯着手机看。丁世觉得那姿势有点像只刚刚驯服四肢的猩猩，细胳膊细腿长脖子，上面顶着个圆脑袋。

    他的心情难得放松，轻轻笑了一下，他估计刚刚自己在食堂也是这么个姿势。

    很快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丁世坐在靠后的位置，贴着墙将头上带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

    这节课上课的人不多，每个经过他身边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投来打量的视线。他用帽子遮挡住大半张脸，对这些好奇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几乎一半的学生在进门后首先走向第一排最中间的四个位置，然而直到现在，整个教室都快坐满了，那四个位置依旧是空着的。

    第一排靠墙和靠窗的四个位置都有人坐，最中间空着的座位在这之间格外突兀，他想不出原因。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在大多数学生还背着双肩包，难以脱离高中稚气的时候，秦湘已经奢侈品包换着背了，虽然她对这些没什么喜好，但秦柏安始终信奉“买贵不买好”的理念，给她准备的东西在她看来既不华丽也不实用。

    好在他对于她的穿着打扮并不插手，这让她在衣服的选择上还算自由。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丁世看到一个身子高挑，长发披肩，穿着奶黄色短挂脖背心和一条黑色毛边牛仔短裤的漂亮女孩。一双长腿又白又直，他不由自主顺着看下去，一双丹宁色篮球鞋阻挡了他的视线。

    女孩下巴微扬却并不给人傲慢的感觉，她嘴唇颜色娇艳带粉，微笑的弧度娴静自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面前撒下一道金光，他错觉不知道是阳光更亮还是她在发光。

    和她结伴而来的还有两人，三个人一到径直走向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丁世有所预感，果然三人没有离开，坐下后就有一搭没一搭轻声聊着什么，他距离太远听不见。

    他知道，坐在最中间，从进门开始就吸引了他全部视线的女孩正式他需要保护的对象——秦柏安的独女秦湘。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在看到秦湘后还是从贫瘠了三年的大脑里扒拉出一句诗来。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紧接着，他就看到女孩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看向他的方向，他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刚刚心里想到的诗句被他不小心念出了口。

    他感到一阵窘迫，慌忙低下头将帽沿压得更低。但紧接着发现不对，他们之间距离不近，他声音又轻，前后的人都没听到，她是怎么听到的？

    耳朵这么好使吗？

    “秦湘，看什么呢？”旁边的室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出了然的声音：“新来的？选修课的吧。”

    秦湘一边准备笔记一边回答：“你见谁会选修咱们的专业课？”

    “也是。”室友拿书的手一顿，瞪大眼睛低声惊呼：“你的意思是上一届的？重修？！”在国大这个人才济济的校园，补考都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秦湘没搭话，室友一个人东猜西想也不觉得无聊。

    从进门开始，沉寂许久的系统有了反应，上面【攻略对象】一栏写着“丁世”两个字。

    她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陌生面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她对上视线后立刻移开了目光，还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恰好被她抓包。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秦湘准备好了东西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着老师来。

    有脚步声响起，她抬头，来人是同专业另一个班的女生。

    女孩停在她面前，表情严肃，一双眼睛紧盯着她。

    秦湘撇了下嘴，来者不善。

    女生开口，语气尖锐：“秦湘同学，学校不是你家开的吧？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随便用本书就占了最好的位置，那学校不乱套了？”

    秦湘似笑非笑，放下手机身体往后靠，明艳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被人指责的心虚。

    “想说什么直说，道德绑架没用。”

    女孩冷笑一声：“早就听别人说你难缠，没想到这么油盐不进。”

    秦湘表情依旧淡淡的，女孩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加窝火。

    “好，你既然装糊涂那我就直说。”她双手按在秦湘面前的桌子上：“教室的位置是大家的，你想坐第一排别人也想坐。每次你人来的那么晚就用本书占位置，别人不跟你计较你还变本加厉了。”

    “你要是还有点羞耻心就把位置让出来，别天天用你的书占座。”

    她一通发泄眼睛都有点红了，然而对面的秦湘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白皙的脸上连一丝泛红都没有。

    “说完啦？”秦湘坐直身体抬头看她：“第一排又不是没有位置，”她向侧面抬了抬下巴：“这儿有四个座位呢，我们只有三个人，想坐哪儿没人拦你。”

    女孩看了一眼那个座位，梗着脖子强调：“我们四个人。”

    秦湘顺着女孩下意识的视线回头看过去，在三四排处有三个女孩坐在那里，最边上空着一个，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女孩的座位了。

    那三个人在她的目光落下来的时候纷纷扭过脸低下头移开了视线，一副和此事无关的样子。

    她转回来问女孩：“你确定她们和你一样想坐这儿？”

    女孩也看到了室友的反应，既尴尬又羞恼：“你管我们坐不坐这儿，那都不是你用书占座的理由！”

    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老师走了进来。

    这节课的任课老师是个小老头，每天乐呵呵地脸上挂着笑容。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第一排的情况，但是他什么都没说，走上讲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课代表来，把阶段考的答题卡发下去。”

    秦湘第一个拿到成绩，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分数，抬起头笑着问站在面前的女生。

    “你问我用书占座的理由？”

    她晃了晃手里的答题卡，红色的卷批分外显眼：“等你考过我再说吧。”

    同一时间，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传来：“这次阶段考的题的确出的难了点，但是只要认真听课，认真复习还是能得个不错的分数的。”

    “咱们专业六个班一百八十个人，这次只有十二个人九十分以上。阶段考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二十，你们可别不认真。”

    老师低头看了看名单，继续道：“这次着重表扬一下三班的秦湘，最高分九十七。”小老头看了眼最前排：“表现不错，继续保持。大二了，你可以考虑加一加课题组什么的了。”

    女生看着秦湘的笑容，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憋了半天压低声音恨恨道：“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噗嗤！”秦湘没忍住，一不小心笑出了声，随后调整表情，露出最气人的反派的微笑，淡淡道。

    “sorry啊，成绩好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两个人声音不大，但教室里比较安静，丁世听得很清楚。

    他将目光从站着的女生身上移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秦湘身上，女孩下巴微扬，白皙的脸上透着健康的粉色，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分外娇纵。

    他立刻就对她下了定义——这是个难缠的人。

    前来理论的女孩下不来台，上课铃打响，被她其中一个朋友拽走。

    临走前她指着秦湘放狠话：“你等着，你不可能永远都是第一。”

    秦湘笑笑没理她，她更生气了。

    “好了，把书翻开，这节课我们将新的章节……”

    很快，课前的小插曲就过去了，所有人都投入到认真的学习中。

    秦湘右手手指夹着一根笔，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重点知识，表情云淡风轻。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堂课她上的有多煎熬。

    两节四十五分钟的课很快过去，随着下课铃响起，秦湘长舒一口气。

    “那我们先走了。”室友冲她挥挥手，很快离开。

    秦湘快速把东西收好，在装最后一本书时手顿了顿，看着教材上《基础德语》四个字，心情很差。

    让她一个学理的艺术生学德语，还要科科考第一，真是太难为她了。

    她装好书背上背包，起身顺着过道往后走，最后停在一张靠墙放的桌子旁边。

    桌面干干净净，一个挺拔的身影坐在椅子上，头上带着鸭舌帽，帽沿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秦湘抬着下巴，用脚尖轻轻踢了两下桌腿，面无表情道：“跟我来。”

    丁世沉默地起身，优越的身高和强壮的身体将秦湘完全笼罩，充满压迫感。

    秦湘快速往后推了两步，转身往外走。丁世站在原地顿了顿，然后才抬脚跟上，始终小心地和她保持着距离。

    教室里还有一部分同学没有离开，看见这一幕都有些发愣。等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才回过神来小声八卦。

    秦湘不说话丁世也没主动吭声，下午阳光热烈，他低着头踩着女孩的影子，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