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致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她不会让少年孤身前行，既然前路风雨不歇，她更要陪他一起，同担风雨。

    苗疆蛊毒文化传承亦不能断送，她若幸得一女，那苗疆就有了小圣女，若不幸，那她就将整理好的典籍交予可信之人。

    只是此事，要寻得时机，当下或可以先告知林母。

    事不宜迟，林致只身走到林母的院落，“阿母，请原谅女儿贪心，女儿不愿舍弃清晏亦不想背弃苗疆。”

    “阿致，你既已给清晏种下护心蛊，便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婉娘看向林致。

    苗疆奉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多是情意绵绵无绝期的眷侣。

    便流传下来了一种蛊，名为护心，能让母蛊宿主察觉子蛊宿主的安危且在必要时保住子蛊宿主的心脉，反之亦然。

    但代价是倘若一方宿主死亡，另一方宿主便会每年在子蛊宿主死亡的那天心痛难忍，直到逝去。

    护心蛊一生只能种一次，古往今来，多是相伴数年的苗疆夫妻所种。

    但林致心系卫清晏，想着护心蛊早种一时，卫清晏得免死金牌就早一时 ，便给他们二人种下了。

    “所以，阿致，你是想要效仿你外祖母吗？”婉娘出口的虽是问句，但面上端的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林致的外祖母翠翠喜欢上了一个云游四海的江湖剑客，她生下婉娘后，便随那人离开了苗疆。

    翠翠将苗疆蛊毒整理成典籍，留给婉娘，那也是她留给婉娘唯一与苗疆有关的东西。

    此后经年，她寄给婉娘的，多是苗疆不曾有的东西，还有描绘山川湖海的画册。

    婉娘幼时常常思念母亲，但她从不出口，因为她知晓，翠翠除了是她的母亲，她还是她自己。

    如今林致想要效仿翠翠，婉娘亦不会阻止，但婉娘相信，苗疆的十万里大山，会庇佑它的圣女，万事顺遂，得偿所愿。

    林致点了点头，“不错。”

    “清晏是不会配合的。”他应是不想让你趟卫国的浑水。

    “没事，女儿已经想好计谋，请母亲原谅女儿的自私，若女儿顺利诞下孩子，还忘母亲教导她蛊术。”说着，便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头。

    “何谈自私，母亲给了你苗疆圣女的尊贵，却也给了你枷锁。我不怨你离开苗疆，但阿致，你要平安。”婉娘将林致从地上扶起来，引着她坐到旁边。

    婉娘知晓，林致热爱苗疆但也心悦那少年，她不是被禁锢在蛊盒里的蝴蝶，而是可以和卫清晏一起翱翔于天际的鹰。

    卫清晏启程那日，天空飘着细雪。

    那年雪中，他们梅林定情；而今，他们雪中分别，他的马车很快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

    连绵的雪山似乎也想要留住卫清晏，百转千回层层围住这神医谷，可是，却无能为力，仍让那少年过了万重山。

    卫清晏进京后，先是去祭拜了卫长安。

    “皇兄，清晏有错，未能赶来参加皇兄葬礼，但谋害皇兄之人，清晏一定会找到。”卫清晏目光坚定地看着卫长安的牌位。

    圣人说，以德报怨，但重及兄长性命，卫清晏做不得圣人，他要以怨报怨。

    不日，卫清晏入主东宫，收揽完毕卫长安的势力。

    朝会结束后，卫清晏邀殷淮登上城楼，俯瞰京都。

    “清晏，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你可还记得我们年少时的志向？”殷淮望向卫清晏。

    “收姜楚，建卫朝。”卫清晏从未忘记少年之约，然而那个做出约定的孩子，却因此失去了母亲。

    十年前，任谁见到卫清晏都会夸一句少年奇才。

    四岁颂六甲，八岁观百家，响当当的京城第一公子。

    当时城中流传着一首童谣“卫国清晏，博闻强识，明于治乱，娴于辞令。”

    先皇后问卫清晏的志向时，少年意气风发地说：“收姜楚，建卫朝！”

    被敌国安插的婢女听到，经过一番消息传递，她被安排刺杀卫清晏，先皇后为卫清晏挡刀而死。

    卫清晏清楚地记得母亲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变冷，再也没有办法唤他名字。

    记得当时已经查到了是姜国皇室之人所为，但卫国国君偏安一隅，息事宁人，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更甚者，有大臣暗传都怪卫清晏过于拔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毫无反击之志。

    卫国国君担心卫清晏暗中反击，给卫国带来动乱。

    遂立即册立卫长安为太子，并且夺去卫清晏的实权，将他送入神医谷。

    在他眼中，能用钱财城池换取国家表面的长久安定，海清河晏，他便是好的王君。

    而京都的百姓，也在朝廷的腐败中一同腐败。

    卫清晏穿着常服走在永昌街上，听到市井百姓交谈，说死去一个皇子或者皇后与他们无关，只要不打仗就好。

    卫清晏对卫国朝廷的懦弱感到可耻，为百姓的言谈举止感到心寒。

    遂答应德文帝入神医谷，暗中接管母亲给他和卫长安安置的江湖势力，见青阁。

    与卫长安一同暗中打探真凶，足足花费两年，才找到背后主谋，姜国三皇子，又用了五年布局，才将其杀死。

    但他仍旧没有回到卫国，而是在朝堂外协助卫长安，筹划统一三国。

    因为他后来想到，或许他泯然众人，先皇后就不会死。

    少年救不活自己的母亲，只能如众人那般，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可世事难料，皇兄被害，他不得不离开。

    “长安用十年去叫醒偏安一隅的卫国人，如今，这条路，该你来走了。”殷淮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嘴角含笑，他相信，卫清晏可以做到。

    两个月后

    “小姐，小姐，这就是京城吗？好热闹啊！”月见眉开眼笑，指着面前的场景对林致说道。

    只见京城商街车马辚辚，人流如织，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谈笑声、吆喝声连成一片，说不出的热闹繁华。

    “是啊，这就是京城，盈袖，我们先去找家客栈，明天再去找院落。”身着卫国服饰的林致出现在京城的街道上，身旁是陪着她长大的侍女暗香、月见。

    “小二，来两间上房。”月见将行李放到柜台上，对着店小二说道。

    “小二，来间上房。”顾湘接着出声，将剑和行礼放到桌上。

    “抱歉客官，我们只有两间上房了。”店小二摸了摸头，对着顾湘说道。

    林致转身看向后面，目光所及是身着红衣白裘的明媚少女。

    “我出钱给你们定一间普通房一间上房，让给我一间上房可以吗？”顾湘笑着问林致。

    顾湘畏寒，普通房比不上上房暖和，她一路走来，发现只有这家还有空余的上房，她想争取一二。

    “不用了，小二，我们定两间普通房就好，上房给这位姑娘吧。”林致对店小二说道。

    林致看少女身上明显多于常人的衣服，推测这少女可能畏寒，她对房间也没有特别的要求，住普通房也可以，便将上房让给了顾湘，说完对顾湘笑了笑。

    “谢了啊，我请你们吃饭，不许拒绝！”顾湘佯装严肃。

    “好啊，谢谢你。”林致深觉冒昧，但又不想拂了少女面子，只得先应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把钱给这位姑娘。

    吃完饭，几人也熟络起来，“阿致，不必客气，我一人也是吃，咱们一起也是，这样还热闹几分。”顾湘所言不假，她最是喜欢热闹。

    “好吧，湘湘，但明日得我来付钱。”林致深知钱财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论如何，她不能让少女吃亏。

    翌日，林致刚想叫顾湘起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二人相视一笑。

    饭后，得知林致的安排，顾湘毛遂自荐，“京城我熟啊，我去给你们找处宅子，或者你们直接住在我家也行。”

    “湘湘不用了，在京城找处宅子就行，还是不去府上叨扰了。”林致婉拒了顾湘，几人饭后，走出了客栈。

    顾湘带着林致去了常青街，那条街上多是书香人家，没有地痞流氓一类的，林致住这儿，顾湘放心。

    林致挑了一处有梅树的院落，临近春节，红梅缀在细枝上，有几朵还覆着零星白雪。

    看到此情此景，林致颇为感慨，梅花依旧，可过去共赏梅花之人却不在身侧。

    但她并没有沉溺在过去，因为林致认为，未来或许会比过去更加美好。

    林致落在梅花上的目光转到顾湘身上，面露疑惑，“湘湘，我见你带着行礼，是要出门吗？”

    “不是出门，而是回家。我随父母驻守边关，因为一些原因，害怕严寒，所以提前回来。”顾湘说道。

    “那湘湘，我们快些进屋吧，外面有寒风。”林致挽着顾湘的胳膊，走进了屋。

    二人说了许多话，在得知顾湘在世的所有亲人，如今都远在边关，回家也很冷清后，林致出声，“湘湘，要不你先跟着我们住，这样就有个伴儿了。”

    顾湘扑向林致，“阿致，你真的太好了＼(^▽^)／！”林致笑了笑，眉眼弯弯。

    “顾骁不日就要回京，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聚一聚。”殷淮将二人杯中倒满酒，“这绣布你天天看，还没看够啊？”

    “看不够。”卫清晏端起酒杯，与殷淮对饮。

    殷淮心想，能让卫家铁树开花的人，不简单真不简单。

    卫长安遇害之事已经有了眉目，参加围猎的一部分侍卫失踪了，他们的家人也消失了踪迹，其中大部分是卫长安的随从。

    但有一人漏网，一个侍卫收养了一男孩养老，平日里寄养在别人家，因为在宫中当差，已经三年未曾和那男孩见面。

    寄养孩子的那户人家几个月前最后一次收到钱，装钱的信封里面有一个图腾。

    见青阁的暗探说这是姜楚盟约的图腾，答案不言而喻，姜国楚国已经联手。

    “殷淮，你说如今我们有几分把握。”卫清晏将酒杯放下，看向冬日的朝阳。

    殷淮顺着卫清晏的目光看去，坦然一笑，“六成，纵使卫国面积辽阔，将近姜楚面积之和，但十年太短了，长安所做的还不够。”

    “是啊，要拿下姜国和楚国，我们的兵力和物力还远远不够。”卫清晏略微颔首。

    “但是如今，姜楚也不敢明攻卫国，只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因为还有顾家军在边关镇守，顾家人个个有血性，就连顾家的小女儿也是。”殷淮想起顾湘，嘴角勾了起来。

    “当年你离开后，顾家感到了国势衰颓，遂主动请命驻守边关，如今已经八年有余。这也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殷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顾骁那小子如今也成了副将，每次回京，都把京城女子迷倒一片。”

    闻言，卫清晏转头看向殷淮，笑了起来。

    半个月后……

    “阿致，我得回家了，过几日，再来教你射箭。”顾湘脸上挂着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常青街。

    “嗯，湘湘再会。”林致望着顾湘的背影消失在街尾后，转身回到林宅，走到书房的案桌前，提笔写信。

    “阿父，阿母，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女儿一切安好，勿忧，……”林致将信交给暗香，让她寄回家中。

    近日林致让暗香和盈袖打探京城的现状，得知卫清晏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京城如今时局安定，是时候该去见卫清晏了。

    月影婆娑，天幕上缀满了繁星，它们好奇的看着人间事，只见少女给自己种下了情人蛊。

    第二日，林致暗中安排盈袖，托护送卫清晏回京的郭云将一封信交付到卫清晏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