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楚清漓在床上辗转反侧，墨县的夫子不收七岁以下的孩童，也不知道府城这边的私塾会怎么样。

    楚晏已经到了人嫌狗厌的年纪，需要有人教他，指引他正确的道路，自己平时很忙，根本没有太多时间顾及他，自己仗着长辈的事情对他横加说教，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时间久了说不定两人之间会产生隔阂。

    这么一想就觉得不划算，自己养了一年的崽，正稀罕着呢，可不能让他和自己生了嫌隙。

    “也不知道谁了解府城里的情况。”楚清漓喃喃道。

    她的脑海里闪过程瑾的身影，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先不说自己和他不熟，说不定曾经自己还是他的假想敌，就按程瑾那智商来说，她也不敢相信程瑾的眼光。

    “要不然还是让暗一先帮我查一下。”其实楚清漓真的想找的是陆皓钰，可是自从那次送完陶子赫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起先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特意找了个由头请陆皓钰吃火锅，被拒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请过陆皓钰。

    毕竟她也不是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自从那日之后两人就开始不约而同的冷战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一早楚清漓就将自己的想法跟暗一说了。

    其实这件事交给暗部去做保证万无一失，但是来之前陆皓钰就叮嘱过他，跟了楚清漓之后楚清漓就是自己唯一的主子，因此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通过暗部的渠道去查。

    然而他没有向外透露，奈何暗部的情报网太过强大，加上之前陆皓钰明显对楚清漓上心，很快陆皓钰就知道楚清漓在为楚晏找寻夫子的事情。

    陆皓钰让人将林琮溪不日将抵达河间府的消息透露给了暗一，并且将河间府内各夫子的情况也一并告知暗一。

    不过三天的暗一就将河间府夫子的资料全部放在楚清漓的桌案上。

    楚清漓不禁感叹：不愧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办事效率就是高。

    她仔细查看那份资料，不得不说河间府的师资力量比墨县好上许多，她选取了其中几个觉得都还挺不错的，可以接触看看，直到最后林琮溪这个名字的出现，原本觉得还行的夫子瞬间被她放在备选名单里。

    楚清漓之所以知道这个名字是因为在给县学学子上课的时候不只一次听到有人提及，出于好奇她还私下里打听过林琮溪的情况。

    林琮溪，当世大儒，前朝怀安太子妃父亲，深受学子追捧，若不是跟前朝有所纠葛，受如今皇族忌惮，如今的大儒世家还轮不上司马家来坐。

    单就凭是前朝太子岳家这一点，林家本就该在本朝皇帝登基时被清算，然则林家在掌权人的几代经营下，林家在学子的心中地位崇高，尤其是林琮溪当家主期间林家的声望更是达到了顶峰，使得当时的皇帝不得不放过林家。

    近几年来林家虽然被突然窜出来的司马家打压，多年来无人在朝中任职，在京城时逐渐淡出权贵的视线，但是在民间学子的心中林家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尤其是林琮溪多年来编书写著，为寒门科考学子提供了更多复习资料，使之当世大儒的地位不可撼动。

    楚清漓打心底里敬佩这样的人，同时也忍不住好奇，这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天下学子为之折服。

    既然这林琮溪要来河间府养老，楚清漓觉得自己可以以此为借口拜访一下林琮溪，万一楚晏能拜在他名下，自己做梦都能笑醒，若是不成自己也算是见过偶像了。

    当然她其实也没敢抱太大希望，毕竟让一个深受学子追捧的大儒教一个六岁的熊孩子确实也太小题大作了。

    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林琮溪归来，楚清漓让暗一一直关注着林府那边。因此林琮溪一回到河间府楚清漓就收到了消息。

    楚清漓拿起刚写好的拜帖，确定上面的字体端正、整洁，之后便合上交给暗一。

    林家门房。

    自从自家老爷回来之后，林家祖宅门庭若市，每日总有人上来递交拜帖，希望能得到自家老爷的指点，见到暗一过来门房习以为常的准备拒绝来人。

    “河间府知府楚清漓递上拜帖。”暗一这些天一直盯着林府这边，自然见到不少人被拒，选择先下手为强。

    门房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本来人家把拜帖递上来，他直接拒绝就是，可是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自报家门，并且拜帖的主人身份不低，林琮溪虽是大儒，可楚清漓也的上是这河间府的地头蛇，为了不得罪人他只能改口道：“你先等一会，我去问过我家老爷。”

    暗一颔首，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个点还有不少人站在林府门口，递送拜帖，希望能得到林琮溪的指点，见到暗一的拜帖被拿了进去，心中有些不平，但想到暗一身后代表的人，他们又只能偃旗息鼓。

    林琮溪有气无力的靠坐在床上，浏览着管家送过来的拜帖。

    他这些年虽保养得宜，但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加上路上颠簸，身体越发的不好，故而让管家嘱咐门房那边最近的拜帖一律不接，却没想到楚清漓也会在这时候给自己下拜帖。

    自己虽然在学子心中威望极高，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京城的时候，那些官宦人家都避着林家生怕和林家扯上关系。

    就是因为当今圣上对林家的态度不明。

    连到了河间府，寻常官员也不会想着和他扯上关系：“这楚清漓我不知道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该说她蠢。”林琮溪无奈的摇摇头将拜帖合上对着管家说道：“这拜帖我暂且收下了，你让门房跟来人说清楚林家的情况，再决定吧。”

    管家是从小就跟着林琮溪的，这几年林家落难，林琮溪的艰难他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这是怕连累楚清漓。

    可是管家又打心眼里希望楚清漓走这一趟至少......

    得到暗一的回复，楚清漓叹了口气：果然有些人受人尊崇不是没有原因的。

    以林琮溪的才智不难想到自己走这一遭对林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还是把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里。

    到了下拜帖约定的日子，楚清漓特意给楚晏换上新衣，打扮的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看上去十分讨喜。

    林家，仔细地查看着待客要准备的饭食，心情是肉眼可见的高兴，虽然还未见到楚清漓本人，但是这不能影响他对楚清漓的好感，他本来以为跟来人说清楚了林家的情况，这位楚大人就会因此望而却步，没想到她竟还是按时上门。

    见惯了捧高踩低的人，像楚清漓这样的他更觉难能可贵。

    得知楚清漓还是坚持要来，林琮溪叹了口气，整暇以待，心里打定主意要将事情掰开揉碎告诉楚清漓和林家沾上关系对她仕途的影响，从而让人知难而退。

    楚清漓和楚晏下了马车就被管家热情的招呼进去。

    进到堂屋内楚清漓以为会见到一个头发花白，满是皱纹，但气质儒雅的老头，没想到眼前的林琮溪虽然年近六十，可头发乌黑，身材匀称皮肤白皙，脸上虽然有岁月的痕迹但不多，走出去说他三十多岁怕都有人相信。

    唯一和符合她猜想的大概就是浑身的儒雅气质。

    她一时间有些呆愣——这是郁郁不得志的人该有的状态吗。

    于此同时林琮溪看着楚清漓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不住出神：像，太像了，楚清漓的这张脸和他逝去多年的妻子的脸长得有七八分相像，除却那双眼睛可以说长得几乎别无二致。

    可是他的妻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就连母族也没有人了。想到这林琮溪的眼神忍不住暗淡了几分。

    他和妻子，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哪怕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他都为未曾想过纳妾，只想和妻子共度余生，没想到......

    “林先生。”楚清漓恭敬的行礼。

    “楚大人，请坐。”林琮溪撇开脸，自以为隐蔽的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花，而后说道。

    楚清漓让楚晏也跟着行礼，而后坐到一旁。

    林琮溪自楚清漓进来时就一直看着她并未发现楚晏，这会儿才看见。

    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楚晏怎么长的那么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楚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林先生，学识渊博......”

    两人先是进行了一番商业胡吹。

    林琮溪虽然舍不得楚清漓这张和妻子相似得脸但还是将早先准备劝阻楚清漓和自己来往的话说了出来。

    楚清漓一听更绝他人品厚重，如果楚晏能得他指点不仅在学识上能大有增益，在品德方面也无需担忧。

    “林先生过虑了，我只是向您请教学识上的问题，与其他无关，圣上圣明，不会对我有所猜忌。”

    陆皓钰既然能让暗一把这个名字告诉他，必然是确定自己和他接触不会出问题。是的，当暗一只用三天的时间就把府城得夫子查了个遍，她就猜到这后面肯定有陆皓钰得手笔在。

    见自己得劝说无效，林琮溪只能无奈叹息。

    两人谈论了一些学识上得问题很快就要晌午了，楚清漓有些尴尬得开口道：“其实小子这次前来想为我这侄儿找个老师。”

    说着把楚晏推到前面。

    “楚小友也知我目前的处境，该知道拜入我门下，这孩子算是前途尽毁了。”

    拒绝的意思很明确，但他眼睛不眨的盯着楚晏的那张脸，林琮溪脑海里不停的回忆自己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今天真是奇怪，这一个两个年轻人怎么长得都跟他以前见过的人似的。

    突然林琮溪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光，他想起来了，楚晏这模样和清宸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手招呼着楚晏过去，楚晏乖巧的上前。

    越看，他越激动，有些哽咽的问道：“你们是亲叔侄吗？”

    楚清漓不解林琮溪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和和楚晏都是陵城人，在一线天的时候路遇匪徒，他的父母在其中被杀害，我便收养了他。”

    “陵城啊。”林琮溪的语气十分感慨，又盯着楚清漓的脸想道：这个会不会......

    “时间不早了，小子先告退了。”楚清漓带着楚晏欲走。

    “若是你不嫌弃我这老头子的话，可以把他放到我这里。”

    楚清漓一惊，不明白刚才已经拒绝的人怎么突然改口，继而狂喜，“多谢先生。”

    林琮溪松了口气，“既要在我这里读书，今天就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吃个午饭吧。”

    楚清漓哪有不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