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两个小时后,两人离开医院,黑沉沉的夜色将天与地都包裹起来,只有身后的医院亮着灯,在黑暗中彻夜不熄。

    低头看向他贴着平口贴的手背,陈昔年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于北鱼微笑着告诉给了她地址。

    半个小时后,陈昔年将车停在了小区外,这是市中心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单平米房价在十多万。

    “你自己把车开进去吧,我回家了。”

    于北鱼抬起手背,平口贴在她眼下五公分处,“手疼没法开,头还有些晕,要不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到家门口。”

    陈昔年顿了半晌,微叹口气,将那张平口贴按下去,启动车子。

    把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再乘地下车库的电梯到二十楼,陈昔年把手里的药递给他,“我走了。”

    于北鱼不接那些药,自顾自按开密码,门开后,他迅速将陈昔年拉了进来,然后房门被重重合上。

    等陈昔年反应过来时,已被禁锢在他与门之间,后背抵着门板,前方是他的脸,房内没有开灯,陈昔年只能看见他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潋滟水光。

    “今晚留下来吧。”于北鱼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她耳边呢喃,用蛊惑般的嗓音说道:“你这么晚回家我不放心。”

    但陈昔年没有被诱惑,她的声音冷静,似跌入寒潭的清泉,“于北鱼,放开我。”

    “不放。”于北鱼摇了摇头,眼眸深沉,“一辈子都不想放。”

    陈昔年看着他,心里已经后悔今晚多管闲事,还不如让他发烧一整晚。

    “我要回家。”

    “现在太晚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晚出门。”

    “我送你去了医院。”陈昔年和他讲道理。

    “我感激你。”于北鱼的语气已经近似请求,“住在这里晚上不会冷,放心,你单独住一间房,我什么都不会做。”

    陈昔年沉默,开了暖气的房间,的确很热。

    于北鱼见她不反驳,又低声说道:“相信我,好吗?”

    “你先放开我,把灯打开,我怕黑。”陈昔年说,听起来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于北鱼低笑一声,用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拍了一下,下一秒,头顶灯光亮起,瞬间亮起的光有些刺眼,陈昔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于北鱼温柔的笑脸,他的双臂还撑在她的身侧。

    她避开眼不看他,低声说:“放开我。”

    于北鱼从她身上起来,往后退开数步,陈昔年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了一大截,她看向于北鱼的身后,好奇询问,“那是什么?”

    “什么?”于北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身后只有阳台外的深沉夜色。

    陈昔年抓住这个机会,立刻转身拧动门把手,但门却没有一点反应,她有些错愕,不死心地再拧了拧,但怎么也拧不开。

    于北鱼迈着步子凑了过来,低笑说:“忘了告诉你,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把门锁上了,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陈昔年转头,怒气冲冲,“于北鱼。”

    “嗯,我在。”于北鱼气定神闲,还有闲情逸致欣赏她生气的表情,确实比平时的假笑生动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你在这里住一晚。”

    于北鱼说完就低头换鞋,顺便从鞋柜里取出了一双粉丝拖鞋递给她,“换下鞋。”

    陈昔年对那双新拖鞋视而不见,“于北鱼,你不能这样做,非法拘禁扣留他人二十四小时是违法的,你这样已经犯法了知道吗?”

    “呀,忘了你是律师。”于北鱼惊呼一声,然后笑着看她,“拘禁二十四小时才违法,那你的意思是想在我这里待到明天晚上?我非常欢迎,要是你能在这里住一辈子的话,我想我会更加开心。”

    “于北鱼,我可以报警的。”陈昔年脸色阴沉,冷声警告他。

    于北鱼将粉丝拖鞋放在她脚下,转身朝房子里面走去,不在意道:“那你报警吧,对了,我如果被抓进去,能不能请你做我的辩护律师。”

    陈昔年看着他的背影朝室内走去,拿出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手指悬在通话键上,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最后生气地将手机一把摔在了玄关柜上。

    等于北鱼换了一套家居服出来,看见她还站在原地,心下好笑,“陈昔年,时间很晚了,还不想休息吗?”

    “我要回家。”陈昔年抱臂看他,坚持道。

    于北鱼走到她面前,将她两条手臂放下,牵着她的手走到卧室门口,“我给你铺了床,被子和床单都是新的,睡衣放在床头,换了衣服就睡觉。”

    陈昔年站在原地不动,和他僵持。

    于北鱼看着她,长叹口气,陈昔年心里一跳。

    “我头还有些晕,没办法开车送你回家,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行吗?明早天一亮我就送你回去。”

    “我可以打车。”

    “我不放心。”于北鱼握住她两只手,说:“陈昔年,别让我担心。”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太过温柔,陈昔年痛恨自己没有坚定拒绝他的勇气。

    “晚安,好好休息。”于北鱼将她送进卧室,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前一秒,清冷的不自然的女声传来,“记得吃药。”

    于北鱼的动作停下,过了一会,笑着答应她,“好。”

    等卧室门被彻底关上,门外再没有动静,陈昔年才放松下来,抬头打量起了这间卧室。

    卧室空间很大,白色纱帘外悬挂着墨绿色的窗帘,床对面是衣柜,旁边是一张沙发和茶几,脚下铺着黑色的地毯,陈昔年看了一眼,就觉得这间卧室太有于北鱼的风格。

    简单、精致,但又在细节处显露温柔。

    她看向床头柜的睡衣,浅粉色的女性款式,陈昔年将衣服拿在手里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换上了。

    房间内很温暖,被子的厚度也适宜,她隐匿在这妥帖的温暖中,在梦中久违地感到了一种安心感。

    一夜无梦,等她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身旁侧躺着的人,他的眼神似海,一触便轻易沉溺到底。

    于北鱼看她睁开眼睛,朝自己望了过来,刚睡醒的眼睛里还透着迷惘。

    两人视线相触,彼此都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此刻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原来是这种感觉。”

    “什么?”陈昔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等你醒来,原来是这种感觉。”于北鱼笑着说,然后朝她倾身,在她额头印下轻轻一吻。

    “陈昔年,早上好。”

    他的笑容温柔而满足,好像这个时刻他已期盼了好久好久。

    陈昔年眼神恍惚,睫毛微颤,于北鱼脸上的表情,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一个吻打破了平静,她瞬间清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烦躁,“你怎么在这里,于北鱼,我是你的客人,你这样随便闯进来太过分了。”

    于北鱼看着她忽然转变的态度,脸上错愕,但还是第一时间道歉,“抱歉。”

    陈昔年:“……”每次很快道歉,但是从来不改。

    “天已经亮了,我要回家了。”

    “好,你先去洗漱,洗漱用品我帮你准备好了。”

    等洗漱完,陈昔年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于北鱼站在餐桌前,笑着对她说:“过来吃早餐。”

    磨磨蹭蹭地走过去,陈昔年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心里犹豫,在浴室洗漱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吃完就送你回家,你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吧,早饭我做了很久。”于北鱼手撑在桌面上对她说话。

    一顿早餐吃得磕磕绊绊,陈昔年埋头吃饭,却一直能够感受到对面紧盯着她的视线。

    “于北鱼,别看我。”她没有抬头,直白说道。

    于北鱼笑容一怔,很快恢复如常,“抱歉。”

    “不过,陈昔年,你也得体谅一下,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

    陈昔年决定保持沉默,不然谁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这样的于北鱼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于北鱼也见好就收,不再逗她。

    出门前,陈昔年看见于北鱼走进她昨晚住过的房间,从里面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眼里有些惊讶,于北鱼见状解释:“我的衣服在里面。”

    陈昔年:“那是你的房间?”

    于北鱼回头看了一眼主卧,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对,那是主卧。”

    陈昔年有口难言,表情僵硬,独自在心里消化这个消息,可过了很久还是消化不了,她艰难道:“你昨晚可以让我住其他房间。”

    他从前连外套都不会轻易借给别人,现在却把自己最私密的领域对外敞开,任其入驻。

    于北鱼朝她走近,看着她脸上惊讶的表情,一字一字说:“我不想。”

    “为什么?”

    “你说呢?”

    陈昔年脸上怔住,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深邃的眼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北鱼也不逼她,放缓了语气,轻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刚转身,就听到陈昔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清冷冷的嗓音落在一室寂静中,将他的心脏敲空。

    “有人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你现在这样,是不是只是因为还没有得到。”

    于北鱼的身形僵住,继而一种无奈又可笑的情绪从心底深处不可自抑地蔓延上来,原来这场感情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她作壁上观,看着他为她动情,看着他将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递到她面前,然后对着这颗心冷静地说,你只是因为没有拥有,所以才会如此执着。

    陈昔年的话,让他觉得自己此刻在她眼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情绪如涌动的潮水在心底不断翻涌,继而逐渐止息,他紧缩的眉心缓缓舒展,紧握的双拳无声松开,他没有回头看她,轻声说:“我送你回家。”

    但陈昔年的声音却没有停止,她看着对面墙壁上不知名的建筑图画说:“等你得到了,就会发现陈昔年不过如此,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其他人更加糟糕。”

    “那个时候,你会后悔,后悔自己当初识人不清,让自己无端沾染上这抹黑色,平白浪费了宝贵人生。”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何必……”

    于北鱼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转身紧盯着陈昔年,眼尾泛起薄红,墨色的瞳孔中没有一分感情,幽深望不到底,他唇角勾起,讥诮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让我放弃吗?我告诉你,陈昔年,你想都不要想。”

    “我自己的感情,该放在谁身上,不该放在谁身上,没有人可以置喙,包括你—”

    “我们交往吧。”陈昔年启唇,轻柔的嗓音将他的话生生打断。

    声带失去功能,所有的音节都无法发出,于北鱼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陈昔年还在看着他,那双眼睛如往日般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看透一切的冷漠。

    于北鱼望着她,眼睛里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半晌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你刚才说什么?”声音轻的像一片羽毛,生怕重了一点落在地面就摔个粉碎。

    陈昔年看着他又说了一次,“我们交往吧。”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么她可以全力配合,等到他后悔的时候,她也会当作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

    “好。”于北鱼急声答应,生怕晚了一秒,她就将刚才的话收回。

    他不想去追究,陈昔年为什么说这种话。

    他只知道,这一个瞬间是他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奇迹,他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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