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霁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视线下移，看到她手上提着的行李，便对她的行动心知肚明。
沈然霁破天荒没有开口讲话，反而很快收回了视线，抬步往客厅里走。
像阵风似的，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
只留下夏江回和季璇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季璇眼神闪烁了下，往外走的动作有些迟疑，看向夏江回，像是在无声询问：“怎么办？”
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僵了下，夏江回停在原地，轻咬着下唇略显纠结。
视线穿过大开的别墅门望进去，沈然霁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
夏江回在心下做好了决定，松了手，转身往别墅里面跑去。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她一边暗暗腹诽，一边在别墅里搜寻沈然霁的身影。
在经过厨房时，她瞟到橱柜里的蜂蜜，抬手调了杯蜂蜜水。
两步并做一步往楼梯上走，看到主卧的门虚掩着，她先礼貌性地敲了敲：“沈然霁？”
无人应声。
看来是倒头就睡下了。
思及此，她的动作大胆起来。
推开虚掩的门，踩着拖鞋往里面走去。
主卧沿袭别墅一贯的装修风格，灰黑色极简的色调，同沈然霁整个人般，低调又沉闷。
正中央摆了张一眼就能看到的大床，大床上深灰色薄被折叠整齐，不像是有人睡过。
一旁被她下意识忽略的浴室水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
浴室门被拉开。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就看到隔着一层浴室水汽中，沈然霁歪头擦着半湿的头发，下半身随意裹了匹浴巾走出来。
哪怕水雾朦胧，她都能看清水汽之下，沈然霁无意间露出的上半身完美肌肉线条。
沈然霁也没意识到房内会突然有人进来，擦着发梢的动作一顿，隔着层水汽看过来的视线有些冷漠疏离。
夏江回心下一惊，颤悠悠递过那杯蜂蜜水，忙不迭解释：“我看你好像有些醉，给你倒了杯水。”
沈然霁漆黑的眸子敛下，看着杯里盈盈荡漾的水波，半晌没讲话。
周身水汽凝成一股股水珠沿着他发梢往下滴，划过健硕胸膛，没入雪白浴巾之中。
给他浑身气息平添了几分蛊惑感。
但夏江回能看出他脸色是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动怒将她赶出去。
于是忙把水杯往他手上塞：“喝完好好睡一觉，我就不打扰你了。”
谁知沈然霁顺势攥住她的手腕，无赖般用力往怀中一拉。
她避之不及，又怕那杯蜂蜜水撒了，条件反射地握紧水杯。
却方便了沈然霁抱得更紧。
沈然霁身上的水汽笼罩在她周围，肌肤相触的地方有些冰凉。
但又逐渐滚烫起来。
沈然霁抱着她的力度越来越紧，像是要把她嵌入骨血中，不分彼此。
她感觉自己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想推开却又贪恋这一刻。
浴后干净清新的雪香气飘至她鼻尖，她浑身都被沈然霁侵略性的气息包裹住。
肩上蓦地一重，是沈然霁将头埋在她肩窝处。
随后，耳畔传来他虚无缥缈的轻声呢喃，像是梦话，又像是有几分清醒。
“对不起......”
猝不及防从沈然霁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夏江回登时愣在原地，遇到了世纪难题般不知所措，双手也不知该放哪儿。
大脑被他这句话搅得一片混乱。
好在沈然霁说出这句话后就没了动静，安静靠在她肩上，呼吸绵长。
她松了口气之后又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放到床上躺好。
扯过薄被盖住他的身体，看了眼放在床头柜的那杯蜂蜜水，又扭头看了眼双眸紧闭睡死过去的沈然霁。
她在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沈然霁醉得不省人事又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家，她是于心不忍才勉为其难留下来照顾他。
嗯，一定是这样。
她才没有对沈然霁心存留恋。
她坐在地毯上一边用手撑着下巴靠在床沿，一边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直到窗外倾泄进来的光线暗了下来。
夏江回恍然意识到，傍晚了。
面前的男人仍然阖着眼眸睡得安详，若不是胸膛有规律的起伏昭告她沈然霁还活着，她都要以为......
这样想着，她伸手开了盏壁灯。
暖黄灯光下，她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沈然霁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肌肤泛红，脸颊和脖颈也蔓延了熟透的红色，唇色却白得吓人。
她用手背探了下沈然霁额头，被吓了一跳。
沈然霁的体温滚烫得吓人，像是扔进沸水里煮过一通。
正在她不知所措间，浴室里忽然传出一道闷闷的手机铃声。
她一刻也不敢耽搁，跑进浴室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很快，她在衣篓里找到了被沈然霁遗忘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卓睢的名字闪烁跃动。
滑动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卓睢急促的声音传出：“沈总，那边死活不松口，咬死了不是她做的......”
她....
是谁？
带着疑惑，夏江回愣愣问出了声。
卓睢显然没料到是接通电话的人会是夏江回，想继续往下说的话戛然而止。
转而支支吾吾地敷衍了句：“没...没什么，夏小姐好好养伤，我先挂了。”
“等等——”
怕卓睢突然挂断，夏江回急忙喊住他，把沈然霁高烧不退的情况描述了下。
随后，她莫名平静了情绪，从容不迫地落下安排：“.....我先给他物理降温，麻烦你尽快联系家庭医生。”
卓睢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带着医生赶了过来。
望着医生有条不紊给沈然霁手背上扎针的动作，卓睢憋了口气，偏头悄悄瞟了夏江回一眼，欲言又止的。
“有话说？”
忧心归忧心，夏江回还是能很轻易看到卓睢的小动作。
正好她还对电话里卓睢说漏嘴的事耿耿于怀，便索性抬眼对上卓睢的视线，“是关于剧组事故？”
话刚落下，卓睢表情微微一变，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可还是被她敏锐捕捉到。
“不插手事故调查，不关注网络舆论，这些.....我都忍了，可按你刚才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了事故幕后之人？”夏江回说着，声音顿了下，紧接着有些不满，“我作为当事人，难道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连这点都要藏着掖着吗？”
她转了个方向，看了眼床头柜上沈然霁熄了屏的手机。
早些时候挂断卓睢电话后，手机恰好进来一条短信，是孟渺发过来的。
她无意间瞥到一眼。
想到短信里的内容，她心里有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说出来的质问也更加冷：“既然你们早就怀疑事故是孟渺主使，瞒着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知卓睢被点了哑穴还是怎么，任凭夏江回冷言冷语对待，垂着头沉默不发。
夏江回冷笑了声：“也是，我差点忘了他同孟渺青梅竹马。”
“不....不是的....”
卓睢嘴里刚蹦出几个字，对上夏江回冰冷的神情，瞬间又移开目光。
夏江回转了个身，余光扫了眼床上安静躺着挂点滴的沈然霁，又看了眼低头当哑巴的卓睢。
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撂下句：“果然什么样的老板带出什么样的人。”
拉开卧室门，头也不回离开了。
她就不该心软。
客厅里，季璇还坐在沙发上等。
看到夏江回踩着拖鞋噔噔噔地跑下楼，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时，还愣了下。
“姐，这就走了？”
她不是没看到卓睢带着家庭医生匆匆赶来，心下也猜到了些许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夏江回还要离开别墅，她着实有些意外。
“不走留在这当笑话吗？”
夏江回拖着行李箱走得飞快。
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色，季璇想问点什么了解情况，但又怕说到什么不爱听的，触了霉头。
再三衡量下，季璇犹豫着问道：“那现在去哪？”
“公司.....”
“被瞒了这么多天，我真信了他的承诺了。”
夏江回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原来她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人。
－
两人到公司的时候，周明熙还在开会。
夏江回轻车熟路打开周明熙办公桌上的电脑，点开微博把最近的情况了解了清楚。
随着时间的流逝，剧组事故的来龙去脉已渐渐被网友们遗忘，几乎没人再去主动提起那件事故。
偶尔有几个冒出头来抨击梨花月剧组的营销号，刚发帖没几分钟，便销声匿迹了。
夏江回视线一行行扫过剧组官博两天前发布的一则声明。
上面公布了警方对戏台倒塌事故的鉴定结果，并在结尾附上了一条——
不排除人为因素。
官博在声明里还表示会配合警方继续查明真相，不论是意外还是人为，都会给大众一个交代。
夏江回浏览完微博，忽然就想到了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胡馨。
虽然她经纪人狮子大开口索要五千万赔偿，但胡馨毁容，演艺生涯受到影响是怎么都扭转不了的事实了。
莫名的，她忽然就对胡馨产生了点小小的愧疚。
也不知道胡馨在医院恢复的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她点进胡馨的微博。
只是，微博界面一跳转进去，就变成一片空白。
ID那一栏更是直接变成了“用户已注销”。
夏江回不解地皱了下眉，以为是电脑出问题了。
她转而去搜索栏搜胡馨的名字，跳转出来的也是一片空白。
皆是查无此人。
她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是怎么回事。
胡馨的账号被封禁了。
覆在鼠标上的手掌停顿了很久，直到她还想找些什么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周明熙走了进来。
看到夏江回的那一刹那，周明熙明显怔了下。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
随后周明熙面色如常往办公桌的方向走，随手在桌上丢下手上的文件，关心道：“怎么来公司了？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夏江回往椅背上一靠，伸直了腿，慢悠悠活动了两下：“还不错，能自由活动了。”
“那就好。你回去休息几天，过阵子再把《梨花月》剩下的片段拍了。”
夏江回心里还有好多疑问没解开，当然不愿意这么快就走，当即就把问题一个接一个问了出来：“胡馨怎么样了？她微博账号怎么注销了？”
周明熙坐在休息沙发上处理文件，抬头往她那看了眼又很快低下头：“嗯，不止她，还有她经纪人，涉嫌敲诈勒索，被公司停止一切工作了.....”
“简而言之，就是被雪藏了。”
夏江回脚下微微用劲，拖着办公椅靠近沙发：“那官博声明里说的人为因素，有查出到底是谁吗？”
她犹疑了一下，还是没有确切点名道姓，只是旁敲侧击地问，看看能不能在周明熙这里问出点什么。
周明熙耐心给她答疑解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咦”了下：“我还以为沈然霁会跟你说。”
夏江回：“什么？”
“目前的线索指向是孟氏集团的千金。只是她一方面咬死不承认是她做的，另一方面则是孟氏集团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集团董事长就孟渺这一个掌上明珠，就算真是孟渺做的，那他也有得是办法将真相压下去。”
“为此，沈然霁这几天都在四处奔走想法子，几乎好几夜没合眼了......”
周明熙还在那边将事情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夏江回却在暗自出神。
原来是她错怪他了。
他为了自己的事情搞垮了身体，她还不分青红皂白冲卓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发着烧躺在床上的他无故躺枪。
突然就心生愧疚了起来。
要不现在打车回别墅，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又或者等他醒了，再好声好气给他道个歉？
在她默默盘算的时候，电脑音响传出一条明显的微博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