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我在睡梦中度过了一整个夜晚。没有辗转发侧,没有胡思乱想,一切都很平静。

    医院和其他的地方不同,即便是周末,也没有任何欢声笑语,相反,在这里的每个人几乎都垂头丧气,病痛折磨每个人的身体,恐惧鞭挞每个人的精神。

    医院就像一个临时的避风港,幸运的人可以在这里度过暴风雨,不幸的人只会被淹没。日复一日,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直到油尽灯枯。

    不过我们这一间房似乎是个例外。我的隔壁床是个老奶奶,没记错的话和我一样是发烧的症状。很奇怪,明明她的头发花白,皱纹也爬满了整张脸,本该用风烛残年来形容,脑中想起的词却是意气风发。

    从昨晚到现在,我没有见到她的床前有第二个人,可是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抱怨,甚至她永远是笑着的,连带着两颗摇摇晃晃的牙齿。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我猜她一定有一颗强大且平静的心。

    刚一睁眼就不见江淮的人,昨晚我忍不住困意,根本无暇顾及他是在哪里睡的。应该不是心灵相通,只是巧合罢了。我正想着他,他就从门口进来了。明明昨晚刚刚打了一架,连衣服都没换,这张脸却依旧那么精致,足以见得“校草”这两个字不是徒有虚名。

    上天果然是偏心的,总是为优秀的人不断加大砝码,却对平庸的人越发苛刻。我看到他的手里拎着两个南阳记的袋子,我的天,这该死的富二代,真是奢侈,早餐吃得这么讲究。

    江淮见到我醒了,把袋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说:“醒了?真够早的。给你买了早餐,我扶你起来吧。”

    我揉揉眼睛,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我又不是纸做的。”

    他听到我的话愣了一瞬,随即又笑道:“对对对,你不是纸做的。”

    我从床上坐起来之后就穿上鞋子准备去卫生间。江淮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洗漱包递给我,“用吧,都是新的。”他的手还悬在半空,我惊讶于他的细心,歪头打量了一下他,然后接过了那只解我燃眉之急的洗漱包往卫生间走。

    我猜他应该并不清楚我其实有很严重的洁癖,不过不管怎样,今天的江淮在我这里很加分。作为半路补习搭档,他的表现是及格以上。

    简单的洗漱过后,我照着镜子去看昨天留下的伤痕。还好,嘴角没有流血,脸上的指印也在慢慢消退,但还是有点肿了,竟然让我原本瘦削的脸颊看起来更富有活力,真是滑稽。

    从卫生间往回走要穿过一个很长的走廊。有一个人失魂落魄地捧着一束玫瑰蹲在那里,在医院看到玫瑰花实在令人觉得新奇,难道又和什么狗屁爱情有关吗?不过未等我多想,下一秒他就拿着那束玫瑰往垃圾桶那边走去,我的腿远比脑子更快,抢先一步拯救了那束玫瑰。

    我拦住他即将打开垃圾桶的手,说:“不要的话送给我吧。”他抬头看我,我这才看清这个人不过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长得也很好看,和江淮很不一样的那种。江淮更凌厉,他则是更温柔。听到我的话,他大概认为我是个神经病。不过还是给了我回应:“你要?你要的话就送你好了。”

    我接过了那束玫瑰然后低头嗅了嗅,淡淡的玫瑰香气沁入我的鼻腔,游走在我的每个神经细胞,如此充满活力,如此生机盎然,于是我对他笑了笑,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毕竟我自从生病以来,笑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竟然因为一束要被抛弃的玫瑰对一个人陌生人笑,我觉得最近自己的表现着实反常。收了他的玫瑰花,虽然是他不要的,但我还是决定也送他一点什么。

    可惜,除了那只洗漱包,我此时可谓一贫如洗。找来找去,终于想起头上有一只小兔发卡,于是干脆从头上摘下来递给他说:“送你吧,就当回礼。”他怔怔地接过发卡,大概也觉得莫名其妙。

    回到病房,江淮看到我手里的玫瑰挑了挑眉问:“哪来的?”

    我回以神秘一笑,“捡的。”

    不过很快我又开始发愁,毕竟我实在没有打理花花草草的能力,虽然知道离开了土壤它们终究会枯萎,可我就是希望它们可以活得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于是我捧着这束玫瑰走到老奶奶的床前,说:“奶奶,送给你。”老奶奶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身后的江淮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不过很快笑纹就在老奶奶的眼角蔓延开来,她笑着从我的手中接过这束花,说:“谢谢你啊小姑娘。”我摇摇头回复她:“不谢。”

    毕竟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英雄,我自作主张地让这些玫瑰幸免于难,转过头来却又将它们弃如敝履,然后固执地告诉自己那位老奶奶一定会好好照顾这束花。我觉得自己很虚伪,却依旧我行我素。

    我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最多有点低血糖完全没到柔弱不堪的地步。医院的病房紧缺,所以吃完早饭我就办理了出院手续。今天依旧艳阳高照,只是春风不甘示弱,吹得人不知所以。

    树上早已不是光秃秃的枝干,成千上万的嫩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唯恐落后一步,赴不上这场浩浩荡荡的春日盛宴。

    江淮和我一起从医院出来,和我并排走着。他的个子很高,长长的影子和我的重叠在一起,相互交叉然后逐渐密不可分。

    “要回家吗?我送你。”

    “嗯。”

    再简单不过的两句话,我没有想到却成了一个约定,履行了那么多年。

    一段不长不短的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我到了。”我转过身对江淮说。

    “嗯。”他看我一眼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越过我朝楼上走去。“不是你说要补习吗?还有不到五十天,还不赶紧争分夺秒。”

    我怔了半晌,然后跟了上去。

    “周末你家也没人?”江淮一边换鞋一边问我。

    “工作需要,他们都是医生。”

    走了一路,我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牛奶,自己打开一罐,又递给江淮一罐。

    他接过牛奶对我说了声谢谢。

    过了一会儿,我深吸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对江淮说:“走吧,江老师,看看我还有没有救。”

    我把江淮带到我的房间,他看起来有点小心翼翼,可能因为是女孩子的房间有点不好意思,然后似乎又惊讶于我房间的整洁度,开口问我:“你是有洁癖吧?这房间何止是一尘不染呐。”

    我肯定地冲他点点头。然后抽出书桌前的两把椅子,邀请他一起坐下。

    江淮看到那张被我揉搓了无数遍的成绩单,拿起来看了一眼。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还没等他开口,我就如实地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或许在这里我早就被打上了奇怪的标签。

    “秋同学,你这偏科有点严重啊。”江淮故作老成地对我说。

    我轻轻叹口气,对他说:“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开始吧,江老师。”

    于是一整个上午我们都在探讨如何快速有效的提高成绩,醉心于学习的海洋之中,连午饭都没有吃。差不多一点左右,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后知后觉地有点愧疚,毕竟来者是客。

    于是我收起桌子上的课本,转过头问他:“你会做饭吗?额,我是说你想吃什么外卖?”补习补得傻了?我开始语无伦次。

    不过他听懂了我的意思,说:“不用叫外卖,冰箱里有什么,我做。”

    “你会做饭?”我惊讶道。

    “很奇怪吗?”说着就起身往厨房走去。

    江淮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熟练的把鸡蛋搅拌开,又切了一节葱花,看着他在厨房游刃有余的样子,会做饭,我在心里默默给他加了分。

    大约半小时左右,江淮一手端着番茄炒蛋,一手端着可乐鸡翅从厨房出来。恰好米饭也好了,我觉得自己也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于是去厨房拿好碗筷,把米饭盛好拿出来。

    虽然对食物没什么太多的要求,不过客观评价江淮做的饭很好吃。咸淡适中,色香味俱全。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他对上我的眼睛回答:“还好,纯属是兴趣,我家里有阿姨,自己做的时候不多。”好吧,我的间歇性仇富症又发作了。

    吃完饭后,江淮又主动去刷碗,仿佛我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病号。虽然他嘴上不说,不过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他心里总是对我有些愧疚。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好了。

    没有过多的娱乐,我们依旧把一个下午的时间贡献给了学习,江淮的成绩确实很好,教人的水平也不差,他分析我的薄弱点和优势,然后尽可能地让我的分数最大化。一天下来,竟然颇有成效。天色渐晚,不想把人压榨得太过分,我伸伸懒腰对他说:“辛苦了,江老师,明天再继续吧。”

    他朝我点点头,给我布置了一些题目,然后准备离开。“对了,中午的菜我都多做了一点,放在冰箱,你自己热一下就能吃了。”然后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还有,记得通过微信申请。”

    我冲他摆了个ok的手势,然后送他到门口。

    说:“明天见,江老师。”

    “明天见,小秋同学。”

    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有了江淮的帮忙,我觉得我的成绩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坐在沙发上,世界再次归于平静。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想做。

    只是坚持一个固定的目标我已经筋疲力尽。我拿出手机通过了江淮的微信申请,并备注为江老师。然后去房间把那该死的药片吞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江淮每天都帮我补习,然后在晚课结束以后送我回家,风雨无阻。我的成绩也称得上是突飞猛进,读大学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有时江淮甚至会在课间来教室找我,也正因如此他待在学校的时间都变多了。也不再到处打架,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大家眼中的江淮。身边又乍然多了不少朋友以及数不清的爱慕者。人性,如此反复无常。

    一石激起千层浪,学校又开始流言四起,对我和江淮的关系议论纷纷。打量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大家都好奇让江淮突然之间“浪子回头”的人是谁,好在班主任看我的成绩越来越稳定,甚至有隐隐上升的趋势,并没有多说什么。

    经过这些奇奇怪怪的事还有一个多月的相处,我自认为和江淮的关系从补习搭档变成了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所以在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我直言不讳:“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你不用在意,我也没放在心上。清者自清嘛,反正我都说了咱俩是老师和同学的关系。”

    我觉得我的言辞还算得当,江淮却不知生什么气。凝视着我的双眼,有些冷淡地开口:“是吗?你真是为我着想。”我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疑惑,他在我的注视中胡乱揉揉脑袋,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用管我,我最近有点不正常。”

    我觉得他说得完全正确。

    距离高考还有十二天,今天,是圆月。月光洒在石板路上,冷清中又带着温柔。或许这就是月亮吸引人的独到之处吧。可望不可及却又让人忍不住靠近。

    路边有卖糖水草莓的,我突然就想吃点酸酸甜甜的东西。我也确实那么做了。我在老板的摊位上买了两串草莓,分给了江淮一串。硕大的草莓,每一颗都很饱满,糖水的清甜和草莓的绵软结合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让人欲罢不能。

    “要不要在这里看会月亮?”他突然开口。

    “好啊。”这次没有椅子,所以我和江淮站在马路边上,我望着月亮,江淮不知道在看什么。

    或许是气氛太好,我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江淮,你和杜晚晴……”没有等我说完,他又开始转头看我,但是这次好像没有生气,情绪很平稳。所以我又接着说:“我说了我对你们的爱情故事不感冒,但是,答应我一件事吧。”不管是对我的那份尚存的愧疚也好,对朋友的承诺也好。

    “什么事?”

    我认真的对上他的眼睛,说:“好好高考。”

    他回我以郑重的神情,“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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