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疾风

    季然的暑期生活过得不尽人意,但这与实习工作没有太大关系。她虽对会计这门学科没有深刻理解,但平日所学足以应对基础操作性工作,事务所的前辈们也很平易近人,总能耐心给出指导。因此,即使对会计这份工作没有太多热情,她也能保证踏踏实实干活。

    矛盾主要源于家里,准确来说,源于严检察官。事务所在检察院附近,每日上下班,季然与严检察官基本保持同一节奏。在家不同于在学校那般自由,她不得不在母亲的监督下规律作息,按时按量吃饱三餐。生活上的改变算不得多大的问题,由于每天相处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了些,上下班的路上不由得要多聊几句。

    严检察官年轻时忙于工作,因此忽视了陪伴女儿成长,对于女儿,她并不是全部了解的,却仍希望她能够按照自己想象地亦步亦趋地生活。家长总是格外自信,总想着自己给女儿的人生规划该是错不了的。

    第一要聊的便是工作,第二则是感情。

    作为母亲,一个事业心强并且靠着大半辈子的勤劳已经取得一定社会地位的狮子座女强人,严检察官始终希望,季然大学毕业后可以成为一名国家公务人员,拥有稳定饭碗的同时还能站在更高平台上选择门当户对适合相伴一生的良人。操心太多,但凡遇到母女俩能单独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总是免不了多叨叨几句。

    “高中不让早恋,上了大学也不能谈谈恋爱吗?您到底要我什么时候谈恋爱?要我给您找什么样的女婿?”一听到类似的说辞,季然的小宇宙就濒临爆发,忍不住回怼。

    “不是我要找什么样的女婿,是你要走到什么样的高度才能遇到更适合的人。我没有阻止你谈恋爱啊,我只是让你想一想,你毕业以后到底要干什么,你这辈子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总不能永远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辈子也太长了吧,我才不想在20岁的年纪就一眼看到我退休时的样子,那这一生也太无趣了。”

    每每遇到这种进行不下去的情况,严检察官总是努力让自己憋住那口怒气,不爆发出来。回想这二十年,她就是因为脾气大,对孩子没有耐心,让季然犯小错罚站犯大错挨打的,使得母女二人之间日生嫌隙,到了孩子大了定性了这会子再来交流感情,就算再真情实感再苦口婆心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暑假结束后,告诉我你毕业后到底要做什么。”这场不愉快的对话,最终以严检察官时间上的退让结束。

    看着季然在社交平台更新的动态:“暑假过得不快活,想早点开学,越早越好。”傅景便知道,这厮怕是又跟家里犟嘴了,于是提议姐妹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这正合了几人的心意,毕竟高中毕业后的假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进行毕业旅行。

    结束事务所的实习后,直到亲眼看见公司人力在实践报告上盖上鲜红的公章,季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总算能摆脱与严检察官几乎零距离的接触了,保持安全距离对各执己见的母女二人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经过短暂的路线和预算规划,姐妹几人最终决定走杭州—苏州—南京五天三城的路线。

    在杭州游西湖拜灵隐寺吃松鼠桂鱼东坡肉西湖牛肉羹,在苏州游园听评弹逛苏州博物馆到虎丘婚纱一条街拍闺蜜婚纱照,在南京夜游夫子庙秦淮河拜谒中山陵吃鸭血粉丝汤民国美龄粥逛小摊吃阳春面。

    在佛前虔诚跪拜各求姻缘前程,在夜市肆意逛吃,在民宿内嬉笑追逐打闹…几人不会意识到,这样欢乐无邪的日子将是未来难再重现的。

    在出行的几天里,除了季然,其他恋爱中的姐妹几乎每天都要跟男朋友视频,还有的在每顿饭开餐之前总要拍照给对方分享。季然想起邓允寅刚开始去支教那几天就跟她吐槽网络信号不好,只有和孩子们在一起时比较开心,其他时候就像苦行僧。为此,这个漫长的暑假,两人的交流反而没有在校期间那么多。

    姐妹们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听了季然的解释,敏锐的章宝拉马上问她:“你俩怎么回事啊?哪有情侣一周都没个信息电话来往的,就算信号不好,信息总是能发出来的。”

    葛叶刚挂完陈家明的缠绵视频电话,也凑上来说:“想联系你的人怎么样都会想办法联系你的,就像我们家明,他之前去偏远地区做设备维护,为了给我打视频电话跑了好几里地。”说完眼神瞥向其他两个姐妹,想要得到支持。

    谁知傅景摇了摇头,苦笑道:“别看我,我还没谈过恋爱。”

    司马筠立马接过话茬:“我不喜欢黏人的,不过情侣之间肯定还是要多联系联系,特别是像你们恋爱不久的,得增进感情。”

    “是啊,你得给他打个电话聊聊,别生分了。”

    “上次同学聚会之后我们就没见他了,赶紧拉出来见见。”

    在姐妹几人的催促下,季然拿起手机给邓允寅拨打了视频通话,嘟嘟声响了两三声就显示通话失败。

    “我说吧,他那边网络不佳,视频打不通的。”说话间,季然连忙放下手机。

    “视频电话打不通可以打手机哇,”章宝拉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接着说:“我帮你打,好歹我跟你家那位算是近邻。”

    章宝拉最是认死理,看着她一副今天非得联系上邓允寅的架势,季然无奈地表示自己来打。章宝拉还不忘让她开外放。

    电话拨通后,仍是一阵“嘟嘟嘟”的等待音,季然正准备作罢,手机屏幕上的“拨叫中”突然显示成“0:00”,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悠悠地传来一句年轻女孩的声音:“喂,谁啊?”

    季然愣了,她清楚地记得邓允寅临行前还说这次支教的都是男老师,还打趣说室友们都嘲笑他是个妻管严,连这都要报备。

    电话那边的女孩还在追问:“说话啊,谁啊?”

    见季然无言,原本嬉笑的气氛也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降到了冰点。司马筠连忙回答:“你好,我找邓老师,请问他在吗?”

    “他在洗澡,你有什么事吗?”

    周遭的空气仿若凝固了,司马筠只得淡定地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不用告诉邓老师我找过他,过几天我再联系他。”继而迅速挂断了这一通致命电话。

    良久,季然始终呆坐着一言不发,姐妹们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手机都调成静音模式,生怕产生了一点震动。过了一会儿,季然总算开了口:“来的路上我瞧着有家酒吧不错,好像叫梧桐树,离得不远,要不要去喝一杯?”

    大家都知道她的酒量不好,喝啤酒都是一杯倒,更别说洋酒了。但今晚不同,虽真相尚不明了,但叫谁遇上这样的事情能不苦闷不想要宣泄呢,于是姐妹们稍稍收拾就都出了门。

    梧桐树酒吧是个安静的清吧,酒吧不大,围绕着铁艺吧台,统共也就十几把椅凳,在柔和的灯光下,调酒师神色自若地抛瓶、摇瓶,举手投足之间潇洒又不花哨,吸引着酒客的目光。

    一行五人找了相邻的位置坐下,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点了特色酒,季然不顾姐妹反对点了一杯烈酒。见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司马筠忍不住说道:“阿然,别想了,分开就分开,下一个更乖。”

    “不过事情也还没弄清楚不是吗,万一就是个误会呢?他不是在支教吗,有没有可能接电话的是他学生?”傅景一本正经地宽慰道,没瞥见章宝拉在一旁使劲使眼色。

    季然抿了一口调酒师递过来的玛格丽特,入口浓烈生涩,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你们说,女孩子为什么非得谈恋爱结婚生小孩啊?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快活吗?哪像现在这样,每天吃什么,做什么都要跟人汇报,要适应并融入他喜欢的一切,不然连共同话题都没了。特别是异地恋啊,都带给我什么了,带给我收礼物的快乐,却带不了陪伴啊。”

    “有一次啊,我从画室回来的路上,下起了暴雨,他问我带伞没有,我说带了其实没有。因为就算我说实话,他也毫无办法,最多是在我重感冒之后让我多喝热水记得吃药,海南岛的春风始终没有办法吹到陵城。”

    许是酒精上头,季然喃喃着说了很多,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泪水早已无声地流下。

    几人就这么静静地喝酒,各有各的哀愁。临走时,服务员递来便利贴和笔,让留下联系方式和愿望,说可以贴在那边的许愿墙。傅景许了考研成功的愿望,葛叶三人望感情幸福,季然提笔写下:“惟愿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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