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卢桑曾在综合楼上过自习之后，汤雯便不淡定了。在文艺汇演开始前的两天都押着季然去琴房练琴，即使季然再三发誓她绝对只和卢桑在综合楼楼下碰见过一回，而且还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卢桑再怎么样也不会听到她弹琴的。

    汤雯自是不信，仍是眼巴巴地跟着去了综合楼。季然练琴时，她便找个空教室坐着自习或是玩手机。

    第一天，整整两个小时，汤雯时而在教室门口溜达，时而去打个水的，走动了几次，都没看见卢桑人影。

    第二天，见是见到了，在距离综合楼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汤雯远远就看见从男生宿舍方向推着自行车缓缓走过来的卢桑。再定睛一看，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虽然两人之间相距一些距离，但一看就是同行的姿态，那人正是陆灵灵。

    陆灵灵回来了。

    没等季然反应过来，汤雯便赶紧拉上她快步走进楼里。到了琴房，季然问道：“欸，他不是来了么，怎么见到了人还这么气呼呼的？也不打声招呼？”

    “还打什么招呼？”汤雯脸一沉，吐槽道：“你没看见他旁边的陆灵灵，装得跟冰山美人似的，她能做校草的女朋友，内心恐怕是得意极了。”

    接着又忿忿地补充道：“哦，不对，怎么能用冰山美人形容她，她那么黑！”

    看样子汤雯确是气极了，季然没有搭话，兀自拿出琴谱开始练琴。不出意外的话，这该是她大学期间最后一次在琴房练琴了。

    见季然不搭理，汤雯便拿出手机准备找方凯念叨念叨。

    这厢方凯正愁着这几天想约女友出来帮忙看看排练效果，一直得不到汤雯的回应。手机铃声一响，万分激动，不想点开短信详细一看，竟还是问他卢桑的事情。他瞬间没了兴致，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方凯静坐了一会，又捞回手机，认真地看着十几分钟前汤雯发来的短信。“陆灵灵是什么回来的？”，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看到心里去，他默默回了一句“不知。”

    接着他又往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起初两人也算是甜蜜，像其他情侣一样聊共同喜欢的歌手，约着去看电影，饭后轧马路，赶着在宿舍宵禁前在女生宿舍楼下缠绵。每天的对话总离不开“醒了吗”“吃了吗”“睡了吗”，字里行间都是爱意。可惜，好景不长，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们的聊天话题更多围绕着卢桑，那个因为相貌和成绩格外出众，即使谈多少次恋爱也不会被骂渣男的校草。渐渐地，卢桑室友的称谓掩盖了自己“音乐才子”光环。

    “那个傻姑娘啊，她这么用力地喜欢一个人，全世界都知道，但那个人是不会在乎的。”方凯呢喃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放下手机，冷笑了一声，收回涣散的眼神，望向窗外图书馆大楼的方向，逐渐坚定。

    周五徬晚，日薄西山，晚风习习，当最后一丝金色的光线撤退时，学生会的成员们才刚刚把演出现场布置完毕。

    演出舞台架在图书馆大楼前。男孩子们作为主要劳动力，搭KT板，固定铁通，用绳子绑紧，铺上红地毯，又拿地毯贴贴紧。女孩子们则奔走着摆好观众席的桌签茶水等等，还有一些则忙于后台，化妆，服装等等。这几乎是绝大部分大一新生入学后参加的第一场大型活动，各自都忙得不亦乐乎。

    郭宗臣作为文艺汇演的总执行一直在里外奔走，碰上学生会主席领着教务处负责学生活动的老师前来巡视，若不是老师夸了夸，他心里的石头可能还会一直悬着。

    夜幕降临，观众就位，校领导陆续到场，校长照例姗姗来迟，落座之后，演出正式开始。

    郭宗臣预判的没错，这一届的表演确实平平，好在大家都卖力演出，从领导的表情上看起来倒也没有不满意，在小品演员努力甩包袱时也乐呵呵地点头。

    到方凯的个人演唱了，他背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走上台，走到光束下，利落地调了调话筒的高度，随手拨了拨琴弦。

    一开嗓，便惊了众人。

    “我说了所有的谎

    你全都相信

    简单的我爱你

    你却老不信……”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虽闭着双眼，但是这起于潇洒终于无奈放手的爱情悲剧，从他的每一句歌词里迸发出来，不需过多表情描述，更能直击人心。

    后台许多场务人员听到歌声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最靠近舞台的幕后来听，竟然还有人说：“这难道不是在放原唱吗？”

    自是有许多新人从前对方凯没有过多了解，这一首独唱，倒真让人认识了这位音乐才子并非浪得虚名。

    “只能说我输了

    也许是你怕了

    我们的回忆没有皱褶

    你却用离开烫下句点

    只能说我认了

    你的不安赢得你信任

    我却得到你安慰的淘汰”

    一曲终了，方凯礼节性地谢幕，鞠躬时他抿了抿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然后毅然转身下台，自始至终没往观众席看一眼。

    在给方凯摆放话筒时，下一个节目要用到的钢琴也被一并抬了上去，因此直到上台，季然也没见着这几个给她抬钢琴的雷锋们，只是候场时依稀间看见了形似卢桑的背影。毕竟直到上台前一秒，郭宗臣还在怪她没有穿个蓬蓬裙白纱裙之类的，而是一身T恤牛仔裤的打扮，实在太不符合表演钢琴曲的气质了。

    季然笑笑没有反驳，这要让郭宗臣知道自己没有提前来做服化设计，妆容是临时找全班比较擅长化妆之术的女生——隔壁宿舍的李离随便打了个底，头发也有四五天没洗了，拿了个簪子随便一挽，他估计能更崩溃。

    她怀着许久未有过的紧张心情一步步上台，坐定，想起上一次在这么多人前表演还是儿时的事了。

    季然五岁时就怀着父母的希冀开始学琴学画学书法学舞蹈，十岁便通过钢琴八级，小学时光除了读书，其余总是在表演节目参加比赛里度过，初中高中若不是上了各种补习班，怕是父母还要她继续学下去。若真要问她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她倒也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纤细的双手缓缓落在黑白琴键上，开始演奏。起初，她有些紧张，手指机械地在琴面上拨动，但好在没有出什么差错。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融入状态，偶然间瞥了一眼观众席，她看到有个男生手里正拿着勤耕研习所的饮品，他身边的女生则拿着叮当奶茶铺的奶茶，便低头莞尔一笑。

    这让她想起来老K和丁老板的故事了。那场不为世俗所容，却异常凄美的爱情。那一年，就是在这所大学里，丁老板退学时一定有许多无奈，老K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床铺又会有多少思念。而后两人的日子，都是自己希望的那样吗？他和他双双离开之后，没有了彼此，人生真的有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吗？

    为了所谓之世俗，离开所爱之人，真的值得吗？

    想着这些，季然渐入佳境，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她都全神贯注，身心俱融进这首悲伤的《The Truth That You Leave》中。

    不得不说，这是她学琴以来最好的一次表演了，至少不是再让她演奏莫扎特车尔尼拉赫马尼诺夫了。在观众的掌声中，她没有顾得上主持人请她做自我介绍的台词，向观众席匆匆鞠躬后便立马下了台。

    曲终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该努力珍惜眼前人，毕竟这段时间对邓允寅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

    方凯向汤雯提出分手，是在文艺汇演结束后。他没有选择当面说，而是发了条信息：“我接受安慰的淘汰。分手快乐。”

    他做出分手的决定，是那日收到汤雯的短信后。他原本打算唱完《淘汰》下台后给汤雯一个拥抱再好好说道说道，没成想在卢桑帮忙搬运钢琴上台时，候场的他看见了坐在观众席里的汤雯直勾勾地望向卢桑的眼神。

    卢桑本为了怕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特地戴了口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汤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爱慕的眼神，像刻刀一样剜心，方凯觉得太痛了。上台唱歌时他全程闭眼，即使唱到高潮的那句“只能说我输了”，也不让人感受到他的眼泪，但他心里的泪水，早已决堤。

    汤雯回宿舍时，吴雪琴还在店里张罗，季然回寝后便坐在阳台上煲电话粥。只有于兰发现了她不对劲。

    听了汤雯的复述，于兰并没有从心里给予同情，毕竟一段恋爱中谁爱的多谁爱的少一看便知。她稳了稳汤雯自觉不可思议的情绪，说：“我长你几岁，就多嘴一句，不要总盯着别人的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