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

    位于城郊的玉庄,天色微暗时,侍女便已经点上了烛火,席间觥筹交错。

    奚无名却只是冷眼看着,他知道宴席并非目的,只是他到底想知道此人邀他前来所为何事,是以席散时,东道主吏部侍郎果然出言挽留道:“奚将军留步。”

    到底是同僚,于是奚无名驻足停步看他一眼,只见吏部侍郎微微弯腰指着后面的屏风,是个指引的姿势。

    奚无名略点了点头,与同来的谢述耳语了几句,方才走到那屏风之后。那是一扇极风雅的屏风,上面绘着浅淡山水。

    他听见一声浅笑,“早就听说奚将军大名,如今得见,方才知晓传言不虚。”奚无名抬了抬眼皮,似是起了兴致随口问道:“哦,什么传言?”他已经猜到藏在阴影里的人是谁。

    阴影里的人复又笑道:“自然是气质不凡了。”虽是恭维,由他说出去却似有几分恳切,说完这句话他便也现了身,自阴影中走出。

    正是本应应当在楚王府疗伤的楚王,只见他闲适懒散,哪里像遇刺的模样。“见过楚王殿下。”奚无名说是这样说,却未曾行礼,毕竟只是一介闲散亲王,何况他笃定对方要拉拢他,他自然要先表现的倨傲些。

    果然,楚王并未在乎这些虚礼,于是奚无名反问道:“殿下不在府上养伤,反而大费周折将臣叫来,不知所为何事?”

    “不过是仰慕将军风采,这才出此下策。”说完他拱了拱手,不过这纯粹是鬼扯,奚无名心想,他也不揭穿,只是拱手道:“殿下既然已经见过某,那某便告退了。”

    待人走远了,吏部侍郎方才皱眉道:“这人好生无礼,果然在边疆待久了就是粗鄙不堪。”楚王却不以为意,“武将嘛,自有几分傲气,何况我听说太尉如日中天时他也未曾站队,想必是个有主见的。”

    他的心倒也很宽,奚无名如今手握兵权,是必须拉拢的对象,他自然知道恐怕也不会如此顺利,只是如此冷待居然还能气定神闲。

    赵岳又吩咐吏部侍郎几句方才离开,他一走,吏部侍郎方才放松下来。

    侍女奉上一盏清茶,吏部侍郎未动,只是出神想着赵岳的吩咐,他原本就是一步暗棋,此刻也只能按兵不动。

    *

    前往玉庄赴宴过后的第二日,含碧终于想起召见奚无名,入宫门时他卸了佩刀,走在无比熟悉的宫道之上。

    这次接见倒并未在昭月殿,反而在紫宸殿的御书房内,含碧似是来了兴致,命人摆了上紫檀木棋盘,又放置好了云子围棋,奚无名来时,她饶有兴致道:“奚卿,不妨对弈上一局。”

    “娘娘明知道臣不擅对弈。”奚无名苦笑一声,不过还是依言坐下,与她对坐对弈。含碧执黑子,奚无名执白子,含碧一双柔荑被黑子衬得愈发莹润,只见她落下一子道:“听说奚卿前日去了宴席,不知那里的佳酿滋味如何?”

    奚无名斟酌着道:“娘娘就别取笑臣了,又有何处的佳酿比得上宫内的梨花白?”

    含碧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是对立在一旁的花芜道:“既然如此,送几坛梨花白去奚卿府上。”

    花芜前去吩咐,对弈则继续下去,含碧语气依旧十分闲适,“奚卿,没什么想问的?”

    奚无名沉思着落下一子,方才道:“臣自然是忠于娘娘的,何况娘娘自有行事的道理。”

    接下来的对弈便沉寂下去,快要结束之时,奚无名起身道:“娘娘棋力了得。”

    含碧也有些兴意阑珊,命宫人收拾残局,起身朝书案走去。

    “楚王有自己的算计,便顺着他的意思来好了。”含碧轻飘飘道,接着随手将案上的奏折一挥,如雪花般落下的奏折悉数委顿在地。

    花芜进来时便看见这一幕,忙安抚道:“太后娘娘息怒。”含碧面上余怒未消,“放肆!”

    花芜在心中猜测,显然是方才奚无名说了什么话触怒了含碧,只是她面上怒容依旧道:“传我的旨意,奚无名御前失仪,禁足一月,罚俸一年。”

    奚无名巍峨的身躯跪在紫宸殿冰冷的地面上,神色冷峻道:“臣接旨。”花芜不敢再多说什么,奚无名走后,只是替含碧顺着气。

    不过半日,这消息便在宫中不胫而走了,众人对此议论纷纷,都道是奚无名触怒了太后,甚至有人揣测奚无名恐怕是因为先帝的死,怀疑是太后所为,这才惹得太后禁足。

    不过众人还是觉得这说辞捕风捉影的成分太多,恐怕还是因为奚无名手上的兵权,太后毕竟年轻,想要削弱奚无名手上的兵权也无可厚非。

    第二日上朝时,朝臣们也并未有人替他求情,奚无名平日与众人都无交集,独来独往惯了。唯有楚王知晓这消息时,心中一喜对吏部尚书道:“机会这不就来了?”

    含碧警惕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他正愁没办法拉拢奚无名,便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只需要静待着奚无名对含碧的怨气再大些,他再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想到含碧,楚王面上不由得带了些微笑,她自然是美的,只是这美沾染上权力,便更带了几分诱人。楚王想,若是事成之后她愿意臣服,自己倒不介意身侧给她留出一席之地。

    想到此处,他又吩咐道:“那药准备的怎么了?”吏部尚书略微欠身道:“自然是备好了,只是......若是将这下在酒里,恐怕有些难。”

    赵岳却笑着道:“无妨,太后毕竟是妇道人家,只要此事成,不愁她不屈服于本王。”

    *

    转眼到了除夕,奚无名的禁足也并未解除,只是今年的除夕朝会本也不欲大操大办,毕竟先皇还未去多久,却未曾想到北狄竟然派了使者前来。

    北狄素来便与本朝不对付,他们生活在草原上,缺少物资便劫掠附近的城镇,不过自太祖以来,一心治理北狄这一乱象,如今已经收敛许多,再加上北狄内乱多年,如今威胁已经没有从前大。

    依着礼节,北狄使者们先是由鸿胪寺接引,住在专门安排的房舍内。除夕那日,他们自然也有资格参加宴席,只是位置也不会太靠前,毕竟北狄如今虽有野心,国力不够强盛也是事实。

    含碧也知道,如今不过是表面看着平静,实则还是暗流涌动。北狄使者领头的是个魁梧的名叫阿史那社尔的青年,他们的装束皆与中原有所不同,皆是厚实的动物皮毛,原因无非是北狄冬日更加严寒。

    楚王已经伤愈,是以这次宴会他也一并出席,而沈琢的位置则离她不远,含碧与小皇帝赵承平坐在一处,小孩子显然是不耐烦这样无聊的宴会,颇有些不耐,不过在含碧跟前他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坐着。

    按照习俗,赵承平需得先饮一杯,宴会方才能开始。却见沈琢道:“娘娘,陛下年岁尚幼不宜饮烈酒。”含碧微笑道:“沈卿不必担心,陛下的杯中只是三勒浆,并不妨事。”

    赵承平按照含碧之前教他的那样举杯饮尽,如此宴席方才正式开始。阿史那社尔率先举杯道:“我等远道而来,太后娘娘以礼相待,此杯先敬太后娘娘。”说罢,一饮而尽。

    含碧亦举着七宝琉璃杯,只是这酒水方才入口她便觉出些不对来,宴会上不能失态,她强撑着待到宴会结束,她知道酒中恐怕是下了药,初时并未有什么感觉,之后却只能在袖中掐着自己保持以此保持理智清明。

    是以宴会结束,含碧忙对花芜道:“回昭月殿。”沈琢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只是他想要跟着一同去昭月殿时,却被北狄使者拦住。

    “听说沈大人是太后心腹重臣?”阿史那社尔道。

    沈琢平素待人温和,只是见他拦住自己,忧心含碧,语气不自觉冷上了几分,“这似乎与使者没什么干系。”

    阿史那社尔却笑了一声,北狄的人便是笑也不太含蓄,不过他故意放低了声调,“听说沈大人如今还未曾娶妻,是不愿娶,还是已经心有所属呢?”

    沈琢的语气比殿外的飞雪更冷,“使者慎言。”阿史那社尔见他这副模样,也失了趣味,便道:“那就先告辞了。”

    沈琢这才忙前往昭月殿去,不过到殿前时,便看见一脸为难的凝枝与楚王。

    “何事?”沈琢上前问凝枝道,毕竟他数次前来昭月殿,凝枝便道:“娘娘身子不适,是楚王殿下只说有要事求见,婢子也说了让他明日再来,只是楚王殿下非要如今面见娘娘。”

    经过方才北狄使者的事,沈琢心情本就不大好,对凝枝道:“你先进去照顾娘娘,楚王的事情交给我。”

    凝枝自然如蒙大赦,只因楚王赵岳实在是太过难缠,沈琢走到赵岳身旁,略一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见是沈琢,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道:“原来是沈大人,不知沈大人前来是不是也有要事?”

    沈琢颔首道:“正是,不过听闻娘娘身子不适,殿下还是明日再来。”话中看似得体,实则还是在赶赵岳走。

    赵岳自然不愿意,本想出言反驳明明宴会上看着还好好的,不过他打量沈琢一眼,心念电转间变了计策,“既然如此,那本王明日再来。”

    沈琢倒没想到他如此好打发,只是挂心着含碧,待到人走了,忙入了昭月殿查看她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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