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家

    沈琢坐在昭月殿内,有些百聊无赖。

    宫人奉上茶点,“劳烦大人稍候,太后娘娘前去探望陛下了。”

    沈琢只是微微颔首未曾说什么,也是不巧,听说赵承平那边有些意外,含碧身为名义上的母亲自然要前去探望一番。

    不过好在沈琢有得是耐心,反正也不会突然再跳出一个楚王打断他二人的对话。

    沈琢又候了片刻,含碧方才回宫。七日孝期已过,不过她依旧穿着庄严华贵的玄色衣裙,头上佩戴凤钗。

    “沈卿。”她挥了挥手屏退了宫人们,沈琢起身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

    沈琢行礼时,只能看见衣摆与她走动时偶然露出的绣鞋。“免礼。”她坐回凤銮之上,方才轻描淡写道。

    “叫你来是为着楚王的事情。”含碧边说边抚摸着手上的比甲,那比甲纯金打造,又镶嵌各色宝石,看上去华贵非常。

    沈琢听见楚王二字,微微皱眉,“听说,楚王让太后屏退宫人二人单独说话。”

    含碧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他连这事情都知道,“是又如何?”

    沈琢依旧是淡漠的神色,“楚王一个亲王,这不合乎规矩。”

    含碧本欲道,沈琢一个外臣出入宫闱也并非合乎规矩,又想起是自己特许,究竟还是没提正色道:“知道了,他也未曾与我说些什么,不过是怀疑我罢了。”

    “叫你过来是因为,楚王从前都在封地,对他的身世也不甚明晰,这事还是暗中查查。”含碧道。

    沈琢回她,“楚王受伤这事本就蹊跷,若这是他的苦肉计,那此人恐怕心计城府颇深,从前陛下还在他便老老实实,如今陛下一去他便蠢蠢欲动了。”

    说到此处,沈琢话锋一转,“娘娘还是少与他见面为好。”

    含碧颇有些无奈,沈琢如今怎么倒爱管着她,不过她还是眨了眨眼方才道:“沈卿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不过他若是所图甚大,日后恐怕还是要应付着。”

    沈琢的心便如同被刺了一下,他望向她,含碧今日似是涂了口脂,唇边是一抹艳色与馥郁香气。

    于是他凑近了些,鼻息落在她的手边,“娘娘当真不知道臣之所求?”令她想起幼时豢养的狸奴,平日看着温驯,只是若不给些甜头,不注意便会咬人一口。

    于是,含碧扬起灿烂笑颜,“若是楚王的事情解决,沈卿定能得偿所愿。”含碧想着,恐怕他日后会所求更多,只是到底是自己一手养起来的这野兽,这点苦果便也只能自己受着。

    沈琢出昭月殿时,比上次神色好了些,小内侍还记得上次楚王进去时,对方出来时那阴沉的神色。

    宫道之上,宫人们还在清扫昨夜的落雪,柳霁然穿着灰色的兔毛裘,见了上官拱手道:“见过上官。”

    新帝登基,含碧倒是都擢了他与沈琢的官职,是以如今沈琢便是三品官员,而柳霁然也是六品。

    再兼之他之前娶了宣城公主,可以说,如今正是得意时。

    不过沈琢面前他也不敢放肆,只是解释道:“太后娘娘传召,下官这便前去,容后再与上官叙旧。”

    沈琢略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

    柳霁然去昭月殿自然是不自在,他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不过含碧还是让人给他赐了座。

    “宣城还好罢?”含碧也不急着谈公事,只是闲聊般随口问道。

    柳霁然自然不敢违逆,回话道:“公主很好。”他如今有个驸马身份,与公主一道住在公主府上,若是轻狂些的人恐怕便辞了官职,不过含碧知道柳霁然不是那样的人。

    又说了几句与宣城公主有关的闲话,含碧方才慢悠悠道:“楚王的事情哀家已经拜托沈卿盯着,你便从旁协助罢。”

    柳霁然称是,在沈琢手下做事,他已经无比熟稔。

    只是楚王遇刺的事情已经交给了大理寺,含碧还勒令七日后必须破案,柳霁然知道,这些不同寻常恐怕都与楚王有关。

    谈完这事,却听见含碧又道:“你若有空闲也该劝劝沈卿,他也是该成家的年纪了。”

    柳霁然这回没应,他不笨,沈琢为何拖到如今也不曾娶妻,不就是因为面前这位太后么?

    不过他自然不敢说出来这话,含碧便又转了话题,“啊,说起来奚将军应当也快回来了。”

    柳霁然心中有些惊讶,奚无名镇守边关,若非无故他恐怕还真不会回京,恐怕是借着国丧的名义前来镇压那些新帝初登基还不服的人。

    含碧便道:“奚将军说,想要亲自祭拜陛下。”赵砚的尸体已经入了京城郊外修好的皇陵,若是祭拜也只能去那边。

    柳霁然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

    含碧点了点头,“就这样办罢。”

    柳霁然出去时还有些恍惚,等他回到公主府,见宣城公主亲自来迎他,忙握住她的手道:“天寒地冻的,怎么出来了?”

    月露解释道:“夫人心系郎君,知道郎君回来便亲自来了。”月露是宣城公主自掖庭挑来的,她家里未曾获罪以前也是世家,是以处事落落大方,又谨守本分,宣城公主十分满意。

    宣城公主笑了笑,还未作声,柳霁然握着手将人带回房中,又忙命月露拿来一个汤婆子塞给她,方才道:“冻着就不好了,下次就别亲自出来了,派别人也是一样的。”

    宣城公主心中一暖,柳霁然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这固然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只是她自幼长在宫中,极擅察言观色,自然也知道对方有几分真心。

    夫妻二人默默说着闲话,柳霁然道:“今日太后召我前去,恐怕过几日京城不大太平,这几日不能陪你了,不过除夕那日休沐,咱们在这府上热闹热闹。”

    宣城自然不会扫兴,她唇畔含笑道:“好。”她隐隐能猜到几分,恐怕赵砚的死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只是二人之间一惯没什么亲情,何况她如今已经顺顺当当立了皇宫,她便也不想过问此事。

    又说了几句话,二人一道用过饭,外间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雪花。

    *

    亥时,奚府的门房打了个呵欠,冒出阵阵雾气,这么冷的天他还要守着,又没什么人前来,心中自然涌上困意。

    只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搅碎了这平静的局面。

    奚府门房提着灯笼上前,见是奚无名,方才放心道:“二郎君回来了,可要禀报老爷一声?”

    奚无名下了马,摆手道:“不必。”门房迟疑一瞬,方才道:“是,这马交给小人牵去马厩,二郎君回去休息罢。”

    奚无名点点头,入了奚府的门。奚家从前是大族,只是如今到底大不如前了,只能靠着一点祖辈余荫。

    不过饶是如此,奚府从前的底蕴,依旧栽种了诸多奇花异草。奚无名穿过一片抄手游廊,这才到了自己的院落,落月居。

    落月居没几个仆从,他从前也不大喜欢奚家,只是如今自己也不好冒冒然回府邸。

    第二日,他方才起身,连日赶路的疲惫还未完全消除。想着估计明日部下才到,今日倒也不急。

    他本欲出奚府去用早膳,不过想了想自己回了奚家,还是与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奚家家主,说一声。

    奚家家主居住都院落极大,奚无名到了正厅方才看见奚家家主,奚家主一身青色道袍,蓄着胡子,看上去有些不怒自威。

    奚无名并未行礼,只是淡淡道:“见过家主。”

    奚家主瞥他一眼,见他那浑不在意的神色,心中叹息着道:“听说你奉命镇守边关时,我也替你高兴。”

    奚无名并未应声,半晌方才道:“只是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我不靠奚家也闯出一番名堂,恐怕大伯二伯心中害怕罢?”

    奚家家主心中便又叹息了一声,“前尘往事,你又何必挂怀?如今奚家只有你一个孩子……”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奚无名打断了,“这前尘往事却赔上了我阿娘一条命,你可以不在乎,我却不能。”

    望着奚无名远去的背影,奚家主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这天下还是属于年轻人。”

    他又想起赵砚的死讯,如今新帝登基,奚无名恐怕会更得重用,只是可怜奚家如今人才凋零,而他作为家主也不过勉力维持住奚家最后的体面。

    奚无名随意挑了个地方用过早膳,想起含碧传信的事情,便不再回奚家,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奚府距离皇城不远,府中仆从见他回来了,无不欢欣。奚府仆从不多,不过月钱给得丰厚,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实在是个好差事。

    不多时,有人传话,便是谢述也前来了。谢述应当是一下值便赶过来了,先是卸了刀剑,才进了正厅。

    “你这里的茶还是这么难喝。”谢述喝了一口下人奉来的茶皱眉道。奚无名无所谓地笑,只当没听见。

    “你驻守边关无召不得回京,此处回京娘娘可有说些什么?”谢述放下茶杯接着道。

    奚无名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还未召见,左不过是为了震慑人心。”这倒是实话,只要他拥护新帝,那些不同的声音想必也就不足为惧。

    谢述沉思着,心中思绪万千,便道:“那便等太后娘娘召见了再说。”

    送走谢述,却见有人上门送来拜帖,原来是邀请奚无名去府上赴宴,他盯着那帖子笑了一声,“这样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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