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

    很快仲夏便将茶水端了上来,谢宝林望着杯中的明前龙井,这是赵砚特意命人赏赐下来的,便笑道:“怎么会呢,姐姐有什么只管问就是了,前几年的宴会都是皇后娘娘负责的,我看就很好,只是有些细节上的东西恐怕得改改,端午宴命妇也会进宫,姐姐得想个办法好好安置才是。”

    含碧道了一声谢,她见谢宝林面上有些欢愉,便知道自己这招是奏效了,谢宝林这人虽怯懦也心软,若是能帮到别人,她自然满足。又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含碧拍了拍额头方才道:“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一件事,玲珑快呈上来。”

    玲珑手捧着呈上一个精致的盒子,含碧一边打开一边道:“这是谢礼。”只见里面放置着都是些小孩喜爱的玩具,“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才是。”

    谢宝林见了自然是心生欢喜,“怎么会嫌弃呢,昭仪一片心意。”说完又命仲夏去放好,二人一时相谈甚欢,谢宝林没想到看上去高不可攀的崔昭仪也如此亲和,她还以为得宠的妃嫔都是如淑妃那般有架子的。

    出了云霖阁,含碧便敛了笑,玲珑还是忍不住道:“谢宝林不是坏人,要不你......”含碧回望她,目光锐利,“这是宫中,你该收起你那无用的好心了,她的却没什么错,可惜太过天真。”

    玲珑并未说话,不过含碧还是知道她心中不服,便道:“若是我在她那个位置,我会为自己挣命,而不是依旧这副柔弱可欺的模样,诚然她不知道真相,不过若是她知道真相,恐怕也没什么办法罢。”含碧说这话时不知道是不是物伤其类,也罕见的带了点怜悯。

    玲珑讶然,“你说得对。”只是神色依旧带些低落,“若是她不在宫中,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含碧并未回答,她觉得玲珑在她身边多年却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你好好想想罢。”

    接下来一连几日,玲珑都并未来昭月殿的正殿伺候,花芜虽与她并不熟识,也知道含碧其实信任玲珑比他们更多,于是这日清晨,她替含碧梳洗完毕问道:“玲珑姐姐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昭仪不喜?”不然这几日怎么不见她前来含碧跟前伺候,她自然也知道含碧虽不是时时要玲珑伺候,只是恐怕信任玲珑比他们还要多几分。

    含碧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并未惹得我不喜,只是有些事情她若是想不清楚,我也很为难。”花芜便并未接话了,她如今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含碧的有些事情自己是不能插手的,是以笑着转了话题。

    不过玲珑第二日便回了昭月殿去见含碧,彼时含碧正携了一卷医书卧在榻上研读,玲珑跪在下首,含碧眼也不抬道:“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玲珑道,含碧放下手中的书卷,对她认真道:“你之所以会痛苦,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摈弃良知,可是,心善的人是活不长久的,我身边不需要无用的人。”

    “我知道了。”玲珑的语调并无什么起伏,带着些漠然,“你会成功的,因为你已经摈弃了善心。”

    “你说得对。”含碧自榻上起身,用手抬起了她的下颌,她与那双令人炫目的金瞳直视,“因为我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我不能对不起崔家的人,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

    玲珑眨了眨眼,“没关系,你要活下去,活到真相重见天日那天,我会在一旁注视。”

    端午宴会那日,在金明池举行,金明池是先帝尚且在时修建的,池边如今栽满了洛阳移来的成片牡丹。

    不过因着淑妃禁足的事情,观楼的宴上并不怎么见欢愉,好在宴后金明池上停着数艘装饰精美的龙舟。

    赵砚自然是与皇后在最高的地方一处观礼,不用陪他含碧倒落得自在,左右此时还未正式开始,她径自下了观楼。

    金明池边挤满了看赛龙舟的人,含碧往前数着脚步,在前面一棵柳树前停下,果然沈琢斜倚在树边,这动作若是换了别人难免显得轻浮,不过他看上去倒是依旧潇洒。

    “沈大人,还未恭喜大人如今高升。”含碧略微行礼道,又问,“沈大人怎么不去金明池观龙舟?”

    沈琢望着含碧,或许是她今日为了应景,头上簪着五毒形状的彩胜,身着云纹五毒服,耳垂下的耳饰也做成了角黍的模样,翠绿的看上去很是喜人。

    含碧瞧见他的目光只大方含笑抚了抚耳垂解释道:“不过闲暇命人做的小玩意,讨个好彩头罢了。”

    沈琢又望了她一眼,不过很快便垂下了头,毕竟如今她还是妃嫔,臣子盯着后妃看始终是不合规矩的。

    “对了。”含碧似是想起什么,自袖中拿出一样物什,是用五色丝线编制成的百索,“昭月殿人人都有一条,这条是我亲手编的,不过期望沈大人平安罢了。”

    含碧又亲手替他系在腕上,他能看见她那双白嫩的柔荑,如此近的情况下,连皮肤下的青色都隐约可见,他忽然觉得有些嫉妒赵砚,他可以毫无顾忌拥着她这双柔荑,而他只能在醉酒时轻轻触碰。

    肌肤相触的感觉不过一瞬,她又是那个守礼的后妃了,“好了,我该去观礼了,若是侍女们等的久了恐怕该着急了。”

    沈琢用手抚上她方才接触过的地方,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那五色丝线编成的百索如今好好挂在他的腕上,仿佛正无声嘲笑着他的执念。

    含碧回去时,龙舟赛倒正式开始,观楼上有专供后妃们消遣的地方,花芜命人搬来一把檀木缠花折枝椅,她就坐在上面,一旁并与她品阶相差不大的后妃,不过独谢宝林离她最近。

    金明池池面的龙舟开始划动,船首的人正在卖力击鼓,一时众人气势如虹誓要比个高下出来,池边更是热闹非凡,不光官员就连命妇家眷们也在观看。

    含碧微笑着对谢宝林道:“今年这端阳还真是热闹,金明池都挤满了人。”谢宝林亦是点了点头道:“是啊,这盛景也是难得。”先帝去时,新帝还守着孝,那时众人倒不好大肆相庆,如今出了国丧,倒像是要把从前的一并补回来一样。

    只是如今到底是六月,没一阵日头毒辣起来,谢宝林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含碧这些时日也瞧了许多医书,多是与妇人生产有关。

    “妹妹可是身子不适?”含碧有几分关切地问道。坐在一旁的后妃们虽未动,眼神却全若有似无般落了过来。

    谢宝林便道:“哪里就有那么娇气了。”不过说完还是捂着帕子干呕了一阵,仲夏自然心里也着急,含碧便命花芜,“快同仲夏扶谢宝林去歇息罢。”

    谢宝林无奈只得辞别含碧,含碧安抚她,“皇后娘娘问起来我便说你身子不适去歇息了,娘娘不会怪罪的。”谢宝林点了点头,这才由二人扶着离开。

    含碧转头再去看时下方,发觉沈琢站在金明池畔,日光下他袖外露出的手臂像隐隐有佩戴什么一般,不过在观楼上看得并不真切,含碧在心中隐隐失笑。

    金明池的最高楼上正适合观景,如此朝下望去,湖面风光自然一览无余。

    赵砚与皇后坐在一处,却颇觉不自在,他知道宁长雪的事情是他对不住皇后,只是皇后的脾性他是清楚的,日日对他冷脸相对。

    于是赵砚这几个月都宿在别处,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如今淑妃还在禁足,帝后二人就算再貌合神离,该有的体面也得有。

    “你可去看过你妹妹这胎了?”赵砚随口问道,皇后剥开一个奉在水晶盘中的荔枝道:“不曾。”

    赵砚最不喜的便是她这脾气,是以他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火气,“她到底是你亲妹妹,你究竟还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皇后闻言恨恨地看着他,“我没有勾引姐夫的妹妹,我只当她死了。”赵砚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若是个皇子你抱到膝下扶养就是了。”

    皇后闻言冷笑了一声,赵砚不懂她,其实在他还是太子时她是十分憧憬的,因为他说过要待她如珠如宝,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当然知道这是哄她的话,可是婚后他们也确实如胶似漆了一段时间。

    变故是在赵砚想要纳侧妃的时候开始的,他需要云家的支持,刚好云家也有意联姻,她闹过,却被赵砚斥责不懂事。

    就连赵砚的生母如今已经仙去的太后也说,赵砚日后是天子,若是为了开枝散叶少不得要广纳后宫,但是她是赵砚的正妻,总归不会越过了她去。

    宁长仪便是在那一刻心死的,她藏起那些妒忌,迎接新人进门,但那妒忌并未消失,依旧藏在她的五脏六腑中灼烧她。

    但是阿娘也告诉过她,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父亲与阿娘感情要好,房中不也有几门妾室。

    想到此处,皇后突然开始憎恨起一切,恨赵砚恨太后恨宁家,如果不是宁家为了富贵将她送到这个吃人的鬼地方,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华美庄严的太极宫,到底是如怪物一般将她吞噬了,宁长仪已死,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名为皇后的尸骨。

    “我还记得,十五岁时我嫁与你,你说不会负我。”皇后有一阵恍惚着道,可惜誓言是如此脆弱。

    赵砚已经没有了耐心,“我看你是糊涂了,桃枝,扶你主子下去歇息。”桃枝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扶着皇后下了楼。

    桃枝有些哑然,“娘娘,您怎么哭了?”皇后用锦帕擦了擦方才道:“没事没事,桃枝你去替我准备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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