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

    重阳当日,皇帝与皇后的仪仗往玉山而去,这次出行更加浩浩荡荡,禁卫也拱卫着外围,沿途的百姓无缘得见天缘。

    往年本是前往更遥远的城外琼山,只是围猎之事的阴影并未在赵砚心中散去,只是重九为了帝王威严再怎么说也得出行,是以在沈琢的提议之下,选择了更近的玉山。

    含碧坐在马车之内,欣赏着沿途的景色,如今已近深秋,道旁都是被染成酡红的枫叶。

    花芜折下一枝红叶,放在车内小几上的缠枝连纹青瓷瓶里,倒也相映成趣。含碧看在眼里,并未做声,只是接过一旁凝枝递来的糕点盒子,那盒子外貌普普通通,内里糕点却是做成了狮子的模样,看着十分精致讨巧。

    就着泡好的清茶,含碧一连吃了两三块糕点,今日晨起太早,她并未用过早膳,好在凝枝细心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将糕点吃完,一盏茶也见了底,花芜又前来替她续上。

    “这狮蛮糕可还合昭仪的口味?”只听凝枝问道,含碧笑了一声,“你的手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我听说这重九的糕点还得插上彩旗为好。”含碧出身崔家,从前重九的习俗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凝枝解释道:“原本是要插上彩旗的,为了讨个好彩头,不过做来自己吃倒不必讲究那些,等会宴上想必也会赐下菊花糕与狮蛮糕,那些都会插上彩旗。”

    凝枝说完,意识到自己有些话多,偷偷去瞥含碧的神色,见她面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花芜活泼讨人喜欢,自己便应该内敛些,不然显得不稳重。

    之后一路上含碧都未曾再说什么,待到了玉山,宴席早已设好,一旁甚至还有潺潺溪流,与成片生长的茱萸,颇有雅意。

    趁着宴席还未开始,含碧与花芜、凝枝一同前去折了些茱萸,茱萸枝上的果实红艳艳的,看上去倒也赏心悦目。

    只是三人往回走时,却瞧见沈琢,他今日依旧一身浅色圆领袍,腰间缀着一块玉佩,其余再无一点装饰,有的人只是立在那里便如芝兰玉树。

    含碧带着浅笑行了一礼,“沈大人,没想到竟是巧遇了。”沈琢回望她,含碧今日将头发挽成了云髻,腰间佩戴着绣着秋菊的香囊,香囊上甚至打了个穗子,一看就是她自己的手艺。

    看见他的目光放在香囊上,含碧主动解释道:“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毕竟今日是重九,我想戴着香囊倒也应景。”

    “娘娘倒是雅兴。”沈琢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待到人走了,花芜才感叹道:“这沈大人当真冷淡,我记得上次昭仪与他同路才能让奚统领相信呢。”

    含碧只是笑着,“沈大人如今深受陛下信众,你怎么能这么编排人家?”说是这样说,恐怕却也有些觉得他无趣有些促狭的意思。还是凝枝道:“怎可妄议天子近臣。”花芜便不敢再说了。

    三人将采来的茱萸放好,宴席也差不多开始了,惯例是帝后二人的祝词与祭酒,说完方才开宴,其余的菜含碧倒不怎么喜欢,只是宫人们送上来蟹酿橙时,她方才多尝了几口。

    含碧这个位置倒是巧妙,十分方便她观察席中众人神色。螃蟹是寒凉之物,众人倒都不喜多食,只是顾才人皱着眉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不过含碧却不能当这个提醒的人。

    好在她一旁的林昭媛,瞧见顾才人神色不对,方才道:“顾才人这是怎么了?”

    小小一个才人,皇后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总归是要管管,还是叫了随行的太医过来,太医诊了诊脉,有些犹豫又诊了一遍才道:“才人最近几日是否感觉有些体虚乏力,喜食酸味的食物?”

    顾才人由林昭媛扶着,艰难点了点头。太医便面露笑容对着赵砚恭敬道:“恭喜陛下,顾才人这脉象恐怕是有喜了。”

    赵砚闻言便也多了些笑意,“赏。”太医千恩万谢退了出去,众人闻言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含碧去瞧皇后的脸色,却不大好,不过勉强维持着笑容。

    宴席散了,众人随意在玉山游玩着,皇后坐在软垫之上,一旁是宁长雪,她也在席间自然听说了顾才人有孕的事情。

    “顾才人恩宠不过平平,如今却有孕在身。”皇后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宁长雪便劝她道:“阿姐消消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皇子这个孩子日后抱过来养也就是了。”

    即便她如此说,皇后却并未消气,叹道:“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骨肉,指不定日后便离了心。”说着皇后抚了抚小腹,那里依旧一片平坦。

    宁长雪又宽慰着,带着些劝诫让皇后不要对顾才人出手,只是见她坐在那里发愣,宁长雪也没什么办法,摇了摇头说起其他的事情。

    含碧抿了一口菊花酒,只觉十分醇厚,复又将腰间的香囊拾起把玩,香囊带着淡淡的菊花香气,又掺杂其他的香气。

    “都安排妥当了?”她并未回身,这话是对着玲珑说的,红色的穗子缠在含碧指尖,更衬得她的手莹白如玉。

    “都安排好了。”玲珑的声音依旧淬了些冷意,含碧倒是不怎么在意,瞥见她手上的伤口,亲自取了车上的白玉膏替她敷上,白玉膏有些凉,含碧的手也有些凉,不过倒让玲珑清醒了几分。

    “下次注意些,别再伤着了自己。”含碧蹙眉嘱咐道,声音温柔。只是玲珑想起她对棋子一贯如此,又想到她后面那些堪称恶毒的计谋,神色很快恢复了冷漠。

    上完药,玲珑便匆匆走了,玉山之行也落下了帷幕,回去的路上倒也未曾发生什么新鲜事情,不过昭月殿的瓷瓶内插着她与花芜、凝枝折回来的茱萸。

    至于顾才人,因为诊出有孕赵砚担心有什么变故,在玉山便命人将她送回了宫中,这几日都被太医与医女照料得很好。含碧想,恐怕赵砚也盼望着这一胎是个皇子,毕竟他实在是太需要子嗣了。

    而含碧则待在昭月殿,除了每日的例行请安,都是闭门不出的。宣城公主倒是偶尔来找她说话,二人的关系愈发亲近了起来,日子也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了。

    变故发生时,含碧正在与宣城公主讨论佛法,花芜前来说是在翠华轩出了事情,宣城公主心中稍惊,原本顾才人是没资格独占翠华轩住着的,只是为着养胎,与她品阶相同的妃嫔都搬了出去,这样折腾到底怨声载道的,只是是赵砚下的旨意,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含碧便道:“先去打探清楚出了什么事情再说。”不过说是这样说,翠华轩只住着顾才人,略微猜一猜就能知道是顾才人出了事,恐怕还事关胎儿。

    “那就不叨扰昭仪了。”宣城公主十分有眼色的辞行,毕竟后宫的事情她还是少掺合为妙。含碧见她要走了,便道:“那改日再给公主送几本佛经过去。”宣城公主自然致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方才带着朱紫走了。

    花芜回来的极快,顺了顺气方才道:“顾才人的胎儿未能保住,听说是跌了一跤的缘故。”含碧倒没什么意外的,顾才人毕竟身份低微,有人对她下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别的缘故。”含碧显然不信任这个跌了一跤的说辞,又命花芜,“翠华轩那边有什么动静再告诉我,皇后与淑妃那边也是一样。”

    翠华轩,顾才人醒过来时只觉腹痛难忍,又看向一旁的侍女,“我的孩子呢?”侍女低下了头,“才人,孩子已经没了。”

    顾才人本也算花容月貌,不然家人也不会将她送入宫中,只是此刻她面容憔悴却依旧笑了一声,“你骗我的对不对?”

    侍女不敢再说,怕刺激到她,太医只能在一旁对她解释道:“才人在外间跌了一跤,加上香囊内含有麝香,这才滑胎,如今需得好生调理才行。”

    顾才人皱眉道:“什么香囊?”太医将那绣着秋菊的香囊拿过来,为了逼真甚至用了金线,“才人佩戴的这个香囊内含有麝香,量不多混杂在其他香料中,难以分辨,是以检查的宫人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仔细检查便能发现里面麝香的痕迹。”

    顾才人望着小几上那个香囊,那是皇后在重九那日赠予各宫的,她便一直佩戴在身上。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没了孩子,一双妙目上落下两行清泪,只听她喃喃道:“皇后,皇后。”

    侍女好不容易哄好了顾才人,与太医摇着头出了翠华轩,撞见赵砚下了朝火急火燎往翠华轩赶,二人连忙行礼,“见过陛下。”

    赵砚便道:“免礼,顾才人如何了?”太医只好硬着头皮道:“才人跌了一跤,又闻了重九那日香囊内的麝香,这才导致小产。”赵砚记得那是他让宁长仪赐给各宫的,此刻却成了自己孩子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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