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街枪击案过去不到半个月，道明洞又恢复了灯火通明的状态，即便徬晚十点依旧人声鼎沸，烟火气盎然，这儿是贫穷和富贵的中立区，与天使区的天价消费不同，道明洞物价不高，手里有几个闲钱的都愿意来这里消费一番。

    主打一个尽兴。

    对某些人来说，在南潭州生活已经够苦了，持续的007一眼看不到头，赚几个破钱，不就是为了赋闲几日的醉生梦死？

    在这种心态蔓延下，站在普通民众角度，那什么劳什子枪击变态，又不是天天有，整好碰到了也是倒霉，再说他哪有玩乐重要啊。

    害，说不定死了才是解脱呢。

    “谁傻瓜啊！”

    道明洞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火锅店里，大舌头男双眼迷离，扯着脖子说：“喊出错了你，赶紧喝酒！”

    “哎呀，老郑，你喝多了——”

    “放屁，我没喝多！”老郑脸色涨红，双手摸酒瓶子，南潭地理位置较偏，农耕地面积小，谷物依赖进口，很少会用于酿酒。

    老郑他们喝的，都是化学合成的酒精，越喝越上瘾，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他泄愤似的往地下一砸，酒水和破璃碎片四溅：“谁敢说我？是姓胡的喊错了，应该他罚酒！”

    不远处，服务生戴着耳机哼歌，手指却飞快地勾选着什么，若是有学生看见便知，这是在用火锅店的光脑做家庭作业。她抬眸看了眼这场闹剧，兼职日看见耍酒疯的简直是家常便饭。老郑熟客了，此前是边缘区一个修脚师傅，611法案颁布前便失业，几周后，也就是10月10日是被判定为社会无效力人集中隔离的日子，像是他这种失业半年，存款不到一万海索、无固定住宅的大龄公民，都会被关押到隔离区。

    像畜牲一样，被圈养起来。

    即便在这样混乱嘈杂的环境中，服务生想此也不由得心情舒畅，在她看来，南潭财阀终于做了件好事。

    快把刘美君抓走吧，想到那个女人余生都会像家畜一样活着，她便迫切期待10月份赶紧到来。

    “服务生！”

    老郑周围也是一群酒鬼，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张牙舞爪地看上去要打架的样子，实际上只不过是摔摔瓶子罢了。

    服务生撇嘴，明明有AI服务却非要折腾人，她目光转移到他们身上，像看一堆垃圾，看一团死物，说实话同样是植根在边缘区的下等人，但她从未想过老郑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还是不一样的。

    即便都深陷泥潭里，身上沾满无法洗脱污垢。

    即便连身上的气味都是相同的，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臭水沟阴魂不散的味儿，穷味儿。

    肯定不一样的，怎么能一样呢？

    她心下冷嗤，这种家畜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酒鬼声音响起的须臾，服务生便收起了眼中戾色，熟稔地朝酒桌那边招呼。

    “你怎么回事儿？看不见店里环境这么糟糕吗？地上都是玻璃碴子，尊贵的客人如果踩伤了脚，该怎么办？”

    老郑身边一个胡子邋遢的大叔，口齿不清地吵叫道，另一桌的客人早就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们懒得去管。

    “实在抱歉客人，我这就收拾。”不到一米的距离便有一台扫地机器人，南潭科技发达，像是商用机器人的价格对餐厅老板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普通商馆人力价格被压榨的极低，像是请四五个服务生从早到晚连轴转，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千海索而已。

    看见服务生驱动扫地机器人，大叔却不乐意了。

    “什么都依靠机器，那店里请服务生是做什么用的？”

    大叔想起边缘区住宅楼几日前贴的大字标语——唯有勤劳能致富，心中郁气更甚。都是放屁！勤劳能致富？凭他妈辛苦工作一天，就赚不到一百块吗？他给客人修一次脚 8 海索，机器人一次 12 海索，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更喜欢智能服务。看着在火锅店坐几个小时就能赚到一百块的漂亮女孩，他气不打一出来。

    “长手不就是用来劳动？年轻人不会吃苦可怎么行？”

    老郑傻瓜拳又输了，喝完的酒瓶子摔在地上，又成了碎碴子。

    “咦？”

    他余光瞥见服务生的样貌，努力睁开本就不大的眼睛，想要看清楚。

    “这不是老全的闺女？”

    “哪个老全啊？”

    “住我家楼下的那个，媳妇是美君小姐啊。”

    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他们都知道美君是谁，也知道老全是出了名的窝囊废，媳妇在外面破鞋无数，甚至前年和姘头生了孩子，他一声不吭。

    “啊，美君小姐的女儿吗，不知滋味比起母亲如何？”热腾腾的火锅翻滚，白雾缓缓向上，郑常在潮红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像是在回忆什么，或许是酒后壮人胆，他冲服务生说道：“果然很漂亮啊，大叔都心动了。”

    真让人恶心。

    生活已经够恶心的了，为什么哪里都能碰到这样的社会渣滓，恶心的要命。漂亮脸蛋上的伪装出现了一丝裂痕，全旻熙下意识握紧干用吸尘器的把手，垃圾为什么要放进垃圾桶里，明明焚化炉才能让它们彻底消失啊。

    “对不起客人，麻烦让一让呢。”

    她习惯性扬起礼貌的笑，正如酒鬼所说，全旻熙集合了父母长相的优点，笑起来酒窝浅浅，两颗外露的小虎牙更舔几分俏皮，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好呀，美女帮我这边多吸一吸嘛，这样才能令人舒适。”

    同伴装作痛心疾首地拍桌子，吼叫道，“你这个杂碎，调戏美君小姐就算了，怎么连她的孩子也不放过。”

    周围一片吵杂，男人们魔音绕梁般的笑声充斥着这家小小的火锅店，全旻熙打扫完，尽管内心恨得牙痒，却仍然浅笑着地对酒鬼说用餐愉快。

    忍，是生活的常态。

    原生家庭决定了没人可以为了她伸腰。

    右前方的监控正在记录中，一旦被发现存在违背客人或者争执的行为，大数据便会把她计入服务业黑名单，未来再不会有店聘用她。忍几分钟，今天的工资就到手了。可是，

    “哎呦——”

    老郑脱掉拖鞋往桌子边缘一踩，那里有一片被遗忘的碎片，他惊叫道：“我的脚被碎片划伤了！”

    “你怎么打扫得！”

    邋遢大叔附和，起身粗暴地拽住全旻熙的胳膊，大拇指在上面磨搓，全旻熙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会这样，真的很抱歉。”

    她受惊般立刻蹲下捡起玻璃碎片，顺势脱离了大叔的手掌，表情好像很内疚似的，一副着急样子。

    “店里有创口贴，我帮您处理一下吧。”是了，在创口贴里放上点特质药，让他痒的神不知鬼不觉……这个方法不错，全旻熙想。

    “得找美君小姐讨个公道！”

    “对，子债母偿天经地义，等我们去找她！”大叔吆喝着，一群酒鬼跟着起哄。

    不能让他们去！

    刘美君还不知道她在火锅店兼职的事儿，否则又该要钱了，全旻熙心下一紧，扯住老郑的衣袖，“让我帮您处理一下嘛，这点小伤口我完全可以胜任。”

    “真的嘛，”老郑本就虚张声势，闻言立刻坐下道，“那你就试试吧，处理的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

    趁全旻熙取医疗箱时，老郑几人污言秽语依旧，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进入隔离区之前要是能品尝稚嫩的□□，这辈子也不亏了啊。”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主意，我还以为你喝醉了呢。”

    郑常在梗着脖子，理所当然道，“她妈妈是破鞋，她当然是小破鞋，也不知道是不是雏。”

    “那我们检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几人哈哈大笑，仿佛女孩已经被他们收入囊中了。

    “老全还好意思说她家姑娘在崧明读书，一看就是说大话嘛，崧明中学每年几万块的助学金，怎么可能还到这种鬼地方打工？”

    邋遢大叔原先也有一个女儿，所以对高等中学有些了解，其他人都不接茬，他们没听过崧明的名头，这所学校是普通人遥不可及的幻想，对酒鬼而言，连他们梦里都不会存在这种高级学校。

    “客人，请让一让，我为您的同伴处理一下伤口。”

    大叔翘着二郎腿，他的让一让不过是偏一点角度而已，老郑的脚酸气熏天，即便身份是修脚师傅，却从来没给自己修过一次脚。

    全旻熙全神贯注地处理那个微不足道的伤口，似乎没注意到大叔们在她背上揩油的手。

    “好想在进入隔离区之前吃一次炒年糕啊！”

    明明距离十月份还有几个月，但老郑似乎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放弃挣扎了，没有丝毫找工作的意思。

    “可怜啊，这辈子没吃过炒年糕。”

    他们所说的炒年糕是大米制成的，在南潭州珍惜得很，一份就要卖几百海索，普通人咬咬牙当然能买，但穷鬼自然是舍不得。

    “她刚刚不是失误了吗，就先给我们买份炒年糕赔偿一下吧。”

    酒鬼们纷纷附和道，其实他们这一顿饭也不过一百多海索，食材不过是科技加工后的产物，却大言不惭地讨要珍贵的天然大米制成的年糕。为什么有些人总是得寸进尺，烂泥好好趴在地上，为什么要冒泡呢？全旻熙心下一计，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吃亏了一样，只不过喏喏说道：“只需要一份炒年糕，大叔们便会满意了么？”

    “当然了，小美人。”

    恶魔们露出了笑。

    看见女孩拿着手机跑出了火锅店，老郑畅想着未来，感慨道：“其实隔离区未必不好呢，管吃管住，还有科学的营养配食，而我们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劳动，就可以像个上等人一样活着，财阀也需要为我们劳心劳力不是吗？”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很爽快啊！”

    “说不定比现在的状况要好。”

    “到时候郑哥称霸隔离区，可要罩着小弟们啊。”“哎，郑哥当初要是能在按摩店多坚持一下，说不定一门手艺就到手了，哪里会去隔离区啊！”老郑脸色一变，他年轻的时候在按摩店做学徒，不到半个月便嫌累，之后只给客人修脚。说到底，按摩这门手艺学精了，还是有前途，道明洞附近便有很多按摩店，一次就八十块。“什么劳什子按摩店，怎么开得起来？一个月租金八千，上哪交钱去，开起来的全是走后门！”他梗着脖子喊，像是越大声，越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实的，越能让别人相信似的。“都他娘的是狗臭屁，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旁边的邋遢大叔拍拍老郑的肩膀。

    几个人吵着碰杯，又开始玩傻瓜游戏。

    全旻熙从大门出来，进入旁边的网咖，利用一点技巧就得到了郑常在的体检信息，她扫了几眼后点开外卖软件。

    花掉几天的薪水，给社会渣子买年糕吃？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