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林画开智早,这对于某些望女成凤的父母来说或许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对于一个从小不太受重视的养女来说就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林画知道自己不是崔秀芝亲生的,所以她并不认为崔秀芝对她和林娇姐弟不同有什么奇怪,也从不跟林娇争宠,太有自知之明,连嫉妒的心都生不起来。

    在林娇两岁时,崔秀芝曾经有过再把林画送回去的心,家里多出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再说她能生出林娇,那再生一个男孩出来传宗接代还会远吗?到时候家里只有林建国一个男劳力,却要养活三个吃饭上学的孩子,不如还把林画送回去,省出钱来给自己的孩子吃好穿好点。

    这些崔秀芝并没有当着林画的面的说出来,毕竟在她眼里,林画只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真要送回去,也不需要征求她的意见。

    或许是不在意,在她跟林建国商量时,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避开,三间房屋,只用了两个布帘隔开,东间里老鼠的窃窃声在西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林画能听到并不意外,她裹在被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漆黑的房顶,听着隔壁的父母低声讨论她的去处。

    结果,没等林建国夫妻有个定论,林娇生病了,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吃了多少药试了多少偏方都没有效果,眼看人就要不行了。

    农村医疗条件低下,小孩子多又不金贵,每年都能听到附近有孩子夭折的消息,这对于人们来说已经习已为常了。

    村子里几个辈份大的开始劝崔秀芝想开些。

    病急乱投医,大夫不能治,崔秀芝选择求鬼神,她再一次找到了神婆那里,神婆没等她开口,就说她犯了大忌,招来林娇这不该有的灾。

    崔秀芝是抱养孩子引子,才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她现在要把抱养的孩子送走,这等于过河拆桥,如果没有了林画在前面挡着,本身就属于强求得来的林娇根本承受不了三灾五难,很快就会从哪来的回哪儿去,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要是崔秀芝根本不动把养女送走的心思,有林画挡着,林娇不仅会健康长大,她命中还会有子送终。

    崔秀芝回家后,把已经收拾好的林画的衣服默默放了回去,破天荒下厨做了一顿林画爱吃的饭,带她去镇上扯布做了身新衣服。

    可能是吃的药终于见效了,第二天夜里,林娇的烧退了,崔秀芝抱着差点失去的闺女跟林建国保证再也不提送林画走的事,不仅如此,等到新学期开始,还要送她去上学。

    林画咬着嘴唇,听着崔秀芝低声的诉说,后悔让自家闺女平白受了场罪。

    林画早慧,当然明白挡灾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她不是崔秀芝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那她就没有养她的义务,现在证明她有些用处,没有被崔秀芝白抱养,反而松了一口气。

    林画不是圣母,没有以德报怨的喜好,她只是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不管是感情还是钱财,所以她不抱怨崔秀芝厚此薄彼。

    活了近三十年,林画自认她对得起任何人,父母、弟妹,这些人里哪怕崔秀芝对她只是利用,林娇林鹏和她并没有深厚感情,未来公婆更是觉得她高攀瞧不上她,她都不在意,因为这些人并没有被她放在心里,她无可挑剔的为人处事不过是为了让她放在心里的那个人安心。

    只是没想到,她的体贴付出换来的是算计和背叛!她把真心给了一个人,最后真心被轻易践踏!

    她不恨人心易变,她只笑自己识人不清,白白在一个凉薄自私之人身上浪费了大好光阴。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正一脸无害站在她面前,眼里闪着喜悦。

    林画迟钝的感官在看到少年张威时开始慢慢复苏,放在身侧的双手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画儿,是你同学吗?”林芳好奇看过来,画儿上学晚,所以比她低了两级,她这个同学居然看着跟她们也是差不多大,长得倒是好看,她班里的男生也找不到几个赶上的,脑海里闪过昨天看过的电视剧,她用肩膀撞了下林画挤挤眼道:“出去跟你同学说说话,这儿我看着。”

    “不用。”林画收回视线,把汹涌的情绪压到心底,现在的她如果不想被人当做神经病,就只能什么也不做,她转身往后院走去:“我手脏了去洗洗,很快回来。”

    “哎——”林芳还想说话,对上林画冷漠的表情,下意识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画儿怎么了?突然变得好吓人。

    张威见林画理也没理他,不由得有些局促,可没跟林画说上话又不舍得离开,只好僵硬站在门口,任林芳时不时投来打量的视线。

    林画把手泡在水盆里,沁凉的井水止住了伤口的流血,带来一阵阵刺痛,林画没有抗拒,甚至有些欢迎身体上的疼痛,因为它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回到店里,林画并不意外张威依然站在门口,虽然满脸不自在,却没有选择离开。

    把最后一波赶集回家的人送走,两个人彻底闲了下来,林芳到底做不到像林画一样视若无暏,她不时看看两人,带着瞧好戏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画,你忙完了吗?”张威不知道林画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试探道。

    “忙完了忙完了,你们有话去门口说吧。”林芳忙不迭的道,说着把林画推了出去。

    两人站在店门口屋檐下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林画盯着街道上变得稀疏的行人,控制自己保持正常的语气道:“有事吗?”

    她不是三十岁的林画,面前的张威也不是前世的张威,她不能对眼前的人做什么,用这人前世的过错批判现在的他,就算心理上一时痛快了,但她这刚刚开始的人生也毁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啊?没事。”张威踢了下脚下的泥块,不好意思笑道:“就是想问你暑假作业做多少了?”

    话说出口张威有些后悔,这问题问得太假了,每年的暑假作业都没有人愿意做,反正升新年级了,没有老师会检查,他和林画同班了五年,再清楚不过了。

    都怪林画今天太奇怪,害他一紧张没话找话了。

    林画终于转头,认真打量张威,少年青涩的脸上满是懊恼,年少慕艾情窦初开让他眼里闪着的光遮也遮不住,林画相信,他现在小心翼翼的表现是真的,可林画同样相信,十几年后的百般伪装千般算计也是真的。

    对上林画直直的视线,张威眼神忍不住闪躲了下,又很快转回来,开心道:“今儿我妈非要带我来街上,说是要上初中了得做两身新衣服,我一开始还不想来,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应该早点过来的,林画,你暑假是不是一直在这儿干活?我明儿就来这儿找你吧?”

    这时候的农村是个矛盾的地方,一边慢慢懂了学习的用处,一边十五六岁的男女开始议亲的比比皆是,根本不存在什么早恋影响学习的问题,反正也没想着让自家孩子考大学,还省得找媒人了,大有家长乐见其成。

    林画上学晚,是因为不受待见,张威和她同龄同班,则是因为太受母亲溺爱,总担心他到了学校受欺负不放心。

    两个人一个是班级女生里最大的,一个是男生里最大的,为了不挡住其他同学的视线,老师理所当然让他们做了同桌,并把班里的一些琐碎事交给他们做。

    按照前世的轨迹,现在的两人之间已经互相有了好感,也刚刚捅破了窗户纸,各自心知肚明对方是跟自己一样的。

    林画知道,凭自己的先知先觉,只要她愿意还跟眼前的人在一起,她有把握过一个跟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从青梅竹马相互走到白发苍苍,把前世修正,得出一个圆满完美的结局。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人又哪里值得她这么做?上辈子有眼无珠,这辈子难道还要看着粪坑往下跳,她真没这么饥不择食。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找我。”林画盯着张威的眼,像是要把这句话钉到他脑海里,她这个莫名重来的人生,不想再跟眼前的人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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