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车站出口处这个空空荡荡的候车平台时，慕周行拉着行李箱回头看了一眼。
金黄的地面上一前一后两摊半干的血迹暗得发黑，像极了她现在的思绪。
一部分异常活跃，自广播响起开始就不停地叽叽喳喳，往她的脑海里塞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另一部分则分外沉默，那些悚然的推断、猜测、阴谋论在她刻意不去深究的暗处起起伏伏。
她好像是……杀了一个人。
慕周行有点恍惚又有点冷静。
但是她真的杀死他了吗？
现场只有血迹，没有尸体也没有凶器。如果不是后背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她身上多出来的腰包卡牌，她甚至能说服自己数分钟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承认自己是神经病比接受这一切要容易得多。
慕周行收回回望的目光，不抱什么希望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漫长而乏味的“嘟——”声接连响起，机械的提示音告诉她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果然。
慕周行并不意外地挂断电话，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踏着金灿灿的水泥路往车站外走去。
不过，当站在大马路上亲眼目睹瘫痪的交通时，她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带上沉重的行李箱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怎么会想当然地以为，“神”降临后的世界还会跟原来一样呢？
慕周行蹲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发愁怎么把自己运回十公里以外的家。
神有没有瞬移功能的卡啊。
她漫不经心地想。
她现在很需要这个。
余光有紫色的光一闪而过，慕周行对这个代表咒术卡的颜色可以说异常眼熟，她“唰”一下站起身向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不会吧不会吧，这个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神还真给啊！
她激动的心音还没结尾，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一空，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将她淹没。
天上，确实不可能掉馅饼。
这是她意识清醒时的最后一个想法。
失明和失重的时间很短。两个呼吸的工夫，慕周行已经再次踩上了坚实而粗糙的地面。
……真的粗糙。
都能搓出沙子了。
慕周行轻轻地踩两下地面，听见小石子与鞋底摩擦发出“咔吱咔吱”声。
她将右手搭在卡包上，环顾四周。
她站在一片广袤无垠、寸草不生的黄土地上，面前有一道接天光幕，光幕上黑色加粗的数字清楚地显示着一个倒计时——
4:59。
倒计时下则用小一号的字写着：“试炼目标：击杀三头沙虫3只/人。”
相同的内容在视野左侧缓缓浮现，慕周行扫了一眼，发现后面多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0/3，估计是个人的计数。
试炼的内容很明确了。
她移开视线，转头去看同进试炼的其他人。
光幕这边，与她并肩站着的还有三男一女，五个人排成一行，间距一臂左右。
每个人腰上都挂着同款卡包，但只有刘海长到遮住眼睛的青年和穿着卡通睡衣的女孩此刻紧紧攥住了腰间棕色轧银线的牛皮卡包。
余下两个男人，一个顶着光头，身材高大，肌肉虬结，打量众人的眼神像是在菜市场里挑菜；另一个则相貌平凡，戴一副黑框眼镜，脸上挂着老好人般的热情笑容。
“这次试炼竟然是团体形式。”老好人推了推黑框眼镜，语气中有些期待，“能在同一场试炼相聚都是缘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光头大汉轻嗤一声，睡衣少女和刘海青年冷漠地瞥了黑框眼镜一眼，一声不吭地转开视线，拉远与其他人的距离。
“你别不是死人吧兄弟。”光头大汉居高临下地睨着黑框眼镜，右手握拳转动了一圈，“那个叫什么……‘彼岸来客’的杀手组织？”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上次试炼就有个死人最后反水，被老子直接拧断了脖子，想试试吗？”
黑框眼镜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摆手连声叫屈：“什么……什么杀手组织！不是大哥，我就想着一个人太艰难了，终于见着人能互相帮个忙拉一把也挺好……这关照不成，缘分还是在的嘛！”
光头哼笑一声：“那最好。”
他转头朝三人一一看过去：“要是让老子知道谁临到通关了在那背刺——”
有慕周行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拳头砸在光头左手的掌心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大伙儿就一块下地狱。”
在光头大汉明晃晃的物武力威胁下，刘海青年沉默地往边上又移了两步，离倒计时的光幕只剩一拳宽。而睡衣少女则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从睡衣兜里掏出一副入耳式耳机戴上了。
而慕周行……她暂时没时间仔细分析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她挨个打量周围众人，从着装分析他们各自身份的时候，数个半透明的灰色面板在她眼前展开，每个都密密麻麻写满了白色小字，有的后面还有灰绿色的半方括号。
比如光头大汉。
他脑门旁边写着：
庞兴（神使 Lv. 2）「神之印记丨」
体力：高「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力量：高「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敏捷：中「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精神：极低「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魅力：中「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幸运：低「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慕周行：？？？
她目光下移，看向下一个全是灰绿色小字的面板。
「天赋：【？？？】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成就：【？？？】【？？？】」
「武力型神使，擅长使用纯粹的力量通关」
这都是什么？
慕周行迷茫地绕过一堆问号和“权限不足无法查看”，将目标换成睡衣少女。
刘可（神使 Lv.1）
体力：中「4」
力量：低「3」
敏捷：中「6」
精神：中「5」
魅力：中「6」
幸运：高「7」
「天赋：」
「【玩家】：每24小时，可以在视野范围内任意位置设置一个存档点，存档点持续时间为12小时，超时自动消失。存档点存在时，可以随时读档，读档后个人状态（包括但不限于生命值、坐标、属性等）将回复至设置存档点时状态。生命值归零时，若存档点存在，自动读档。」
「成就：【幸存者】试炼生还的唯一神使。效果：幸运+1」
原来“权限不足无法查看”的意思是她等级不够？她是1级？
可是为什么光头和少女都通关过试炼，少女只有1级而光头2级？难道他们通关的试炼场次不一样？
一场试炼到底多久？在广播响起到现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能通关多个试炼吗？
认真看完一大长串文字的慕周行，脑海里的问题不减反增。
她头疼地揉揉眉心，忽然注意到自己视野右上方维持在8/10的血条下多了一个小小的感叹号。
感叹号在她的视线下变化成一行文字——
“天赋已激活。”
紧接着缓缓消失了。
慕周行：……
诶，神在不在，你们这个新手引导流程的策划是谁，怎么干活的？
先不说小小的感叹号缩在犄角旮旯里谁能注意到，五个字的通知也敢往用户面前放？没人投诉过你们吗？？
不过想想神是甲方，他们是乙方，忽然又有些释然了呢。
慕周行悻悻地收回满肚子脏话，痛苦地分析起来。
天赋，这个她刚刚见过，每人身上第二个灰色面板里第一条描述的都是天赋。
联系试炼开始时的广播内容，推测这个“天赋”应该与所谓的“天赋考核”有关，并且很有可能是他们是否获得神使资格的重要指标。
那么，关键的问题来了：她的天赋是什么？
虽然她能看见别人的属性面板，但尴尬的是，她找不到自己的。
按照“看见”—“分析”—“展开属性面板”的经验，要看见自己的属性，她得找面镜子。
……在这种除了土就是沙子的地方找镜子？
慕周行无语地用鞋底摩擦着粗粝的地面，被迫转换思路。
有没有可能，答案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呢？
比如——她拥有的天赋其实就是这个能看见别人属性，但一碰见更高等级就疯狂“权限不足”的鸡肋能力？
……
慕周行拒绝相信，并真诚地希望如果真是这样神能允许她换一个。
不是她挑剔。
神你睁大眼睛看看！
人家的天赋是什么？？
是12小时无限复活——无、限、复、活！
她是什么？
呵。
她是一调档案的。
还只能调低级档案。
慕周行深深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被神一笔一划写好了，一共两个字，读作“炮灰”。
光幕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59秒，她草草地扫了一眼剩下的两人。黑框眼镜的等级出乎意料高，达到了2级；而刘海青年则是与睡衣少女一样的1级。
时间太短，她没法仔细阅读所有内容，只留了一个大致印象。
要是能眨眼截屏就好了。
慕周行遗憾地想。
下一刻，她卡包侧面的插槽里生成了一张黑底金边的卡牌。
慕周行：？？？
卡包里放置的卡牌能够用意念取放使用，这一点在她拿到之后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她实在没想到，卡包还能自己生成卡牌。
这算什么？
神的补偿大礼包吗？
她眼尖地又发现小小的感叹号坠在血条下方。
这次是……
“契约已签订，神赐神力已送达。”
原来之前契约中断了？
慕周行还记得当时广播说接过卡牌即代表签订契约，神会赐予神使神力。
所以她当时其实是契约签了一半快死了没签订成功，直到刚才才正式签订，拿到完整的新手大礼包？
她快速浏览了一眼这张自动霸占了卡包侧面插槽的新卡。
很奇怪，这张新生成的卡牌牌面上画着一本黑金色封面厚重书籍，下方的空白处没有说明，只写着两个字的卡名——
【图鉴】
右边有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灰色面板，上面灰绿色的小字写着：
「记录与见证。」
慕周行手指不经意地搭在卡面上，眼前瞬间翻开一本黑金色封面的书，第一页写着五个名字。
其中最顶上那个，赫然是她自己的大名——
慕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