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声响彻世界的时候，没有人反应过来。
被阳光炙烤的柏油马路升腾起热浪，川流不息的车辆突兀地停止，人声鼎沸的商业中心瞬间人去楼空。
慕周行眼睁睁地看见身前一长串排队的人在眨眼间消失，九曲回环的等车大队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没等她揉眼睛再仔细看看，抑扬顿挫的柔和女声凭空在她耳旁响起。
“欢迎来到神的试炼。”
“我是智慧之神的神侍伊芙，我谨代表诸神恭喜各位通过天赋考核，获得成为神使的资格，进入神的领域开启试炼之路。”
“事先说明，为帮助诸位快速适应，神之试炼将以多数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进行。”
“那么首先，作为你们通过天赋考核的奖励，神将赐予你们神力。”
成千上万点银光从天空四散坠落，其中一颗恰巧落在慕周行身前，变化成一张黑底金边的卡片。
慕周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卡面上绘制的深棕色精致腰包，保持着拉行李箱的动作一动不动。
卡片静静地飘在空中，边角处的菱形纹路中金色光泽流转。
“卡牌是神力量的投影。自接过卡牌的那一刻起，你们将与神订立契约，成为神使，从而能使用神赐予你们的力量。”
“神使是神的信徒，但并没有侍奉神的资格。只有踏上试炼之路，登上塔顶的神使才能获此殊荣。”
远处的天空发出刺眼的白光。慕周行眯着眼睛眺望过去，发现重叠起伏的高楼大厦之间，一座纯黑尖塔拔地而起，笔直地耸入云霄。
她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使用神力，登上塔顶，成为神的侍者，神将赐予你们一切。”
“朝圣吧！神——注视着你。”
广播至此终止，而陡然消失的人群、戛然而止的车流却并没有恢复正常。
那张华丽而诡异的卡片仍然浮在空气中，等面前的女生做出她的决定。
慕周行被自己的指甲掐得眼冒泪花，终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在回家途中睡着。
那么要相信这一切吗？
她凝视着眼前的卡片，感到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相信啊？
虽然这些特效都做得很花哨很真实，但是“成为神使”这种近似于传销的话术……
说真的现在传销团伙也不会编这种莫名其妙的故事了吧，根本不符合无神论国家的国情啊！
所以……
慕周行拧紧眉头，拖着行李箱绕着卡片转了两圈，又用手机戳了戳卡面，仍然看不明白这个魔术的原理。
卡片是实物，不是投影，手机可以碰到，但戳中后没有出现用线吊着会出现的摆动。
现在骗子的门槛都这么高了吗？
她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拿起手机正打算拍下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时，背后传来的巨大冲击力猛地将她向前掀翻。
棕色银线牛皮腰包在眼前放大，尖锐的刺痛从后背扎入神经，慕周行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截空空的长方形，中间写着红色加粗的1/10，此时正以极快的频率跳动着。
……噢，那个速度好像是她的心率。
慕周行在深入骨髓的剧痛中艰难地转动思绪，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哒、哒、哒……”
锃亮的皮鞋悠悠地踏过被晒得发烫的水泥路面，由远及近，绕过行李箱，停在她眼前。
“啧，居然有傻子光看不拿，真是笑死了。”
一个男人，年纪不大，可能在二十岁左右。
推测飞速从脑海中闪过，慕周行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挪动了一下，看在对方眼里像是临死的挣扎。
他被逗笑了。
“哈哈哈……”
“人类啊，真是弱小、悲哀、可笑。”
“原来……原来神看我，是这种感受。”
这人喃喃自语，忽而又疯狂大笑起来。
“蝼蚁！都是蝼蚁！只有成为神的侍者……”
他的语气诡谲，冰冷的卡片抵上了慕周行的头皮。
“——才能掌控命运。”
坚硬的触感消失，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然而，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凛凛的刀光混着鲜红的液体炸开在另一个人身上。
几滴温热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一路滑到下巴，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沉闷的“扑通”声震动了地面，慕周行按在腰间棕色银线腰包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长条下方出现又消失的紫色三角咒文看了许久，数秒之前咒文下方出现的文字说明还历历在目。
【反制】：在受到攻击时，将攻击目标转换为该攻击的发起人。
黑金的卡片被她碰到后，迅速变成与卡面上物品无二的实物，自动扣在腰上，好像生怕谁反悔。
而这个【反制】咒文，就是棕色牛皮腰包里自带的卡牌使用后出现的标记。
虽然慕周行从不相信生活中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但卡包里放的东西确实救了她一命。
那是一张紫色银边的卡片，正面画着一个单线条的三角咒文，背面是银光粼粼的六芒星花纹。
当慕周行的目光聚焦在这张卡牌正面，三角形的咒文下方的空白处浮现出黑色文字。
【咒术·反制】
增加一个【反制】状态，状态效果为：在受到攻击时，将攻击目标转换为该攻击的发起人。
冷却时间：5分钟（剩余4：32）
咒术……
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慕周行扫了一眼视野里由1/10变成2/10的数字，尝试着动弹了一下，感受到四肢仍然重若千钧，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手心中腰包的牛皮质感异常真实，右上方的血条清晰可见，后背上的被攻击的位置痛到她眼前发黑。
就算魔术可以欺骗人的视觉，它应该、也许、理论上……不能跳过吃菌子这一步直接让人产生幻觉吧？
如果不是她脑子坏掉了，那么她倾向于认为，所谓的“神力”，应该并不是一个用想象力包装的空壳。
也就是说——
之前广播所说的内容，并不全部为假。
事情，离谱起来了。
太阳炽烈，地面滚烫，慕周行却感觉浑身发冷。她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随呼吸跳动的数字和逐步变长的红条仍一动不动地挂在视野右上方，清晰惹眼。
她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神力”作用，仅仅过去二十分钟左右，背上撕裂的疼痛便大大减轻了。
慕周行瞥了眼那截血条，点亮手机屏幕记下时间，快速计算了一下。
大约六分钟回复一点。
一个小时回复十点，看上去有点慢。
但是由于这截血条总共也就10点，因此按一个小时回复满状态的速度来看的话，其实已经很快了。
至少她之前从没听说过哪个濒死倒地的人能在短短二十多分钟内自己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血，去搜刮隔壁死者身上财物。
倒在地上的青年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脸上眉毛细长，皮肤白皙，五官柔和。然而，死前的疯狂与惊愕定格在他大睁的眼睛里，本该秀气的面庞阴鸷无比。
慕周行盯着他扭曲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果断地取走了穿在他皮带上分外眼熟的棕色银线牛皮腰包。
“唰——”
青年的身体瞬间溃散成无数个银色的光点，纷纷扬扬地飘在空中。慕周行下意识捞了两把，抓住了不少。
她松开五指，又重新将光点握住，心情微妙。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抓住这些光点是什么感觉……
嗯，那就是抓住光的感觉。
——换句话说，没有感觉。
这简直是废话。
她嘲笑自己。
你见过谁能抓住光吗？
——但这些光点就能被她抓住。
慕周行镇定地将手中的光点扬在空中，看着它们四散飞走，低头打开青年的腰包。
很好，果然装了卡片。
她从比手掌稍大的腰包里摸出三张卡牌，其中一张红底印白色菱形纹，两张紫底印银色六芒星纹。
……这位小哥也太富有了吧，她包里附赠的也才一张卡牌，难道神还区别对待？
她啧了一声，翻开第一张红卡。
【攻击·雪影刀光丨】
指定一个攻击范围内的目标，对其随机造成3-12点伤害。
冷却时间：2分钟（剩余1：09）
慕周行瞬间想起自己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后背，以及倒在地上时迎面而来的凛凛刀光，头皮发麻。
3-12点……原来差一点她人就没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自己的运气好还是不好，内心复杂地看向下一张紫卡。
【咒术·冥想丨】
3秒内回复10点法力。
冷却时间：2分钟
……法力。
慕周行愣了一下，下意识往视野右上方看，果然在红色的血条下方找到了一个透明的黑色长框，边框的线细得像是头发丝，框里白色的数字写着0/100。
……神是生怕他的神使们找到这个精神条吧？
她头痛地翻到最后一张卡牌。
【咒术·禁地丨】
消耗10点法力，指定视野范围内3×3米的正方形范围，该区域禁止任何生物出入，效果持续5秒。
冷却时间：10分钟
仔细地读完上面的说明文字，慕周行沉默了，牙根有点发痒。
……神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他。
看看人家包里的卡——要攻击有攻击，要补给有补给，要控制有控制。
再看看她呢？好家伙才一张卡，还是被动触发的。
“反制”，听着好像很高级，实际上跟挨打有什么区别？！不挨打就没有伤害，这张卡要发挥最大作用意味着她要挨人家最毒的打。
……虽然这伤害最后也落不到她身上，但是什么神能让他的信徒走这种贱兮兮的朝圣之路啊！
她一言不发地将三张卡片拢成一叠，整整齐齐地揣进自己的卡包，再仔仔细细地将腰包的搭扣扣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好牌，我的了。